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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小别胜新婚 ...

  •   皇帝陛下半夜三更独身翻墙回王府已经习惯成自然,连这一路暗中布防的侍卫都排出了清爽的轮值表,防卫森严比得上皇宫,只让皇帝本人乐在其中。他从院子里进来的时候看见内室还燃着灯火,就知道他家大哥给他留了门,一瞟就看出了门沿的缝隙,可是他想了想,却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后面,挑了内室最靠里的那扇窗子当入口,把偷情做得有如捉奸。

      “阿恒哥哥?你怎么也在?”方谨初莫名其妙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继而神色大变,一步掠过去,“大哥,你受伤了?”

      魏恒站起来给他行了个礼,神色有些尴尬,讷讷道:“既然陛下来了,臣就先告退了。”

      此时床头燃了一支红烛,魏钧正脱了外衣袒露着一半身子,床边散落着几尺带血迹的绷带,魏恒正在为他后背上的一处新伤换药。

      这种事在军中司空见惯,谁也不会多想,偏生此情此景好端端的就让人觉得暧昧,魏恒手脚都不自在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僭越的事,请罪的话在嘴里滚了一遭又咽回去,后知后觉地想,我心虚什么?我是他姐夫!我给小舅子裹伤!

      魏恒就那么直愣愣地杵在床头,方谨初没顾上招呼他,忙着检查魏钧身上,魏钧原也没想认真瞒他,温驯地让他把自己上上下下每一寸皮肤找了个遍,连胳膊上不小心溅上开水烫出的米粒大的小泡都没逃过去,一直把他看得脖子都烫了起来,终于忍无可忍地推他:“哎哎,行了吧?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方谨初早看得明白,皮外伤是不错,口子也不大,可却深达三寸,且正伤在了后心,若再偏上半寸怕是要危及性命,幸好实际不算严重。

      他不再担心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直起身子冷哼道:“这么大一个王府,你找不见一个服侍的人吗?大半夜的把阿恒哥哥折腾过来,我要是真信了你的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啥也不说了?”

      魏钧笑而不语没有否认,方谨初狠狠瞪他一眼没再说,接替了魏恒先前的工作,魏恒这才彻底回过味来。魏钧之前让他身边的亲兵侍从什么事都不必隐瞒皇帝,这回意外受了点小伤才发现不妥,怕亲兵不分轻重让爱人担心,竟大动干戈地以议事为名把他这个一品侯喊来给他换药裹伤。

      这还不算,他还怕方谨初看出端倪半夜来访,专门给他留了灯和门,或者压根就是一边瞒着一边又暗搓搓地期待着爱人上门,瞧他眉梢眼角的熨帖,塞都塞不住。

      他家“小舅子”这七拐八弯的心思,出息得快赶上内宅妇人了!

      他这德行方谨初如何不知,训了一句也就没再说,手上动作不停,魏钧任他摆弄,拿着腔调客客气气地向魏恒道谢:“阿恒辛苦了,就在这儿歇息一夜吧,你们以前的屋子一直有人打扫着,直接去住就好。”

      魏恒知道这是嫌他碍眼了,忙着就要退出去,方谨初却留他:“等一下,阿恒哥哥都过来了,把事说了再散,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魏钧语气大而化之,神色却端正了,“细作挑拨墨县灾民闹事是真的,他们撺掇了一帮老弱妇孺冲击官府,我不好下重手,闹起来不小心让碰了一下。”

      冲击官府形同谋反作乱,墨县并不是唯一遭灾的,也不是情况最严重的,先前走了那么多地方也没出大事,偏偏是这最后一站,魏钧都已经调了军屯的种粮去救急,还让士兵们轮换帮百姓抢种,如何就有天大的胆子当着魏钧的面闹事,怎么就知道朝廷为避免百姓恐慌不方便严惩,说背后无人推动指点谁能相信?

      魏钧平息了事态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在宫门口还没审问就断定和南方有关,方谨初没问他是怎么判断的,一边给绷带打结一边默默想了一会,站直了看向了魏恒:“恒哥,各地镇抚使有没有把到达云山的人员名单报给你?”

      为明晰权责,也防止地方驻军在太平时作乱,北靖军户的管理向来严格,军籍平时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驻地,超过十人的关隘进出就需要有上一级签发的通行文牒,进入都城附近的州府更是需要严格登记。墨县离平都不过数百里之遥,想从南方调动人手过去,必然要有平都发下去的文牒。最近朝廷为春蒐给各地镇抚使签发了大批文牒,想从里面动手脚再方便不过,那个细作既能活着落入魏钧手里,就未必能查出直接的来历关联,是以方谨初才会想到这个问题。

      “有的,”魏恒忙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册子,显是早有准备,他躬身双手递过去,“请陛下过目。”
      方谨初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目光着重在几个名字上停了停,就递给了魏钧,魏钧看过后挑眉:“郑经纶以足痹发作为由拒绝来平都,还把两个儿子都留在了南林侍疾?”

      魏恒点头,补充道:“陛下二月初把春蒐防卫工作交给了卑职,当时就八百里加急给各方镇抚使发了公文,郑侯当时上覆的文书并没提他不来的事,连通行文牒都给他签发了,现在事到临头才突然说不来,各地参加春蒐的军队都已到云山脚下,卑职收到消息立马派人去核对南林来的人数,明早就能有答复,芩芳的天机署也连夜把消息传了下去,让……”

      “等等,”魏钧正在穿上衣,袖子套了一只忽然停下来打断他,“先不忙,我数了一下,最后没来的除郑经纶之外,还另有六家,不多也不算少,朝廷给各家签发的文牒都有严格的时间限制,等你花精力把命令传到下面关城守卫,再有个阳奉阴违的,人家想干什么早就干完了,墨县之乱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再说就算是本人如期来了的,随从也未必都能对上号,三十多家镇抚使一共得有将近两万人,咱们哪有那个闲工夫一个一个查去。”

      他说的是实情,魏恒得了名单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妥,只能尽量补救,他急着连夜来见魏钧也是为了此事。他做事勤勉踏实,却不擅长谋划,话到此处就不知该说什么,只望着一坐一站的另两人。

      “不慌,”方谨初淡淡道,“朝廷决定大办春蒐礼,既是为震慑居心叵测之辈,也是为了给心存观望的人一个机会,如果有心与朝廷谈和,朝廷自不会亏待他们,但若觉得这是朝廷纵容他们作乱,那也由他,儆猴的鸡都送上门了,不杀岂不可惜。”

      昏黄的烛光里,北靖年轻的皇帝身姿挺拔,一袭澹澹薄衫好似无风而自动,掩藏着若有似无的杀气,就像衣角上不知何时从爱人身上沾的那一抹浅红血迹。

      魏钧叹了口气,把方谨初垂在身后捏成拳的手拉过来,一根一根地展开他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掌心握住,柔声道:“惠宁,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真的遇险,你不用为我迁怒他们,煽动灾民攻击官衙是形同谋反的罪过,现在春耕基本上已经完成,大局已定,等查明了交给刑部处置就好,你别生气。”

      新竹在春夜里悄无声息地拔地而起,清润的气息混杂着细腻甘甜的槐香渗透窗纸氤氲而入,室内弥漫淡淡的水气,昭示着一场将至未至的春雨,狭长洁白的小花从忍冬堂院子里的爬藤叶腋下探出,左顾右盼成双成对。

      方谨初紧绷的后背一分一分地软化下来,杀气泄了,换作一腔堪比槐花蜜的柔情,他闷着嗓子应了声“嗯”,被魏钧拉着在床边坐下,魏钧借着整理衣服看准了他的脸色,除了心疼和不甘并没有阴郁,才暂时放了心。

      他是真的不想一回来就让惠宁知道他受伤的事,因为料不准他会有多大的反应。他一向敬佩惠宁的韧性,既能在极端的黑暗与逆境中守住心火纯粹,也能在一朝登临绝顶后保持灵台清明,这是因为他把自己收缩得足够小,且根脉始终深深地扎在他出生的那片土地。但是现在,过往的虚假被揭破,净土被怀疑和否定侵蚀,他不确定这事对惠宁的影响会有多大,会不会动摇他信念的根基,人若让断了根再朝着某个方向一味拉伸,很容易就会变得偏激。

      惠宁对他的执念有多深他清楚,他怕自己成了挡他眼睛的叶子,他对某些事比方谨初还要愤恨不平,却不想让他的爱人被往事束缚,他虽有让自己取代对方信念的豪气,却希望爱人能够有更宽广的生命,他本该守在爱人身边陪他度过这一段艰难的时光,可他肩上的责任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方谨初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明明是魏钧,他却用一股怜惜和担忧的情绪反过来笼罩了自己,不由奇怪地看了魏钧一眼,魏恒则单纯地以为这小两口“小别胜新婚”,被正事冲淡的不自在又回来了,可偏生正事还没谈完,好生纠结。

      还好魏钧及时开口:“墨县的事只是个开头,现在计不计较都意义不大,且等着春蒐吧,有的是好戏瞧。我看咱们不妨做出大方的姿态来,人员缺额的情况心里有数就行,且不忙声张,就跟咱们放过孟长策在逍遥谷设伏一样,将来自有应景的时候。防务的事须得细细筹划,咱们给他们试探虚实的机会,却不能真闹出收拾不了的麻烦来,到时候都乱糟糟的聚在一起,须防止有人嫁祸于人。”

  • 作者有话要说:  魏二黑:我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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