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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儿女情长 ...

  •   他们的营帐直接采用了军中制式,前面用屏风隔开了宴请和议事的空地,后面是寝息的所在,不过一方矮榻、一列衣架、一对铜灯、一张小几罢了,小几上摆着净手的锡盆,茶壶和茶碗搁在床头紧靠枕屏的矮柜上。

      魏钧回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就已经开始愈合,昨天射礼上喝的那杯酒也没什么大碍,今天跟着轿子马走得极慢很少颠簸,方谨初拆开绷带的时候看见上面除了铁锈一样的血迹没再有鲜红色,伤口颜色发暗,他微微松了口气,蘸着水把伤口附近擦净,帮魏钧又上了一次金疮药,依旧扎回去。

      “明天你就留在营地吧,再养几天就痊愈了,这几天别再碰刀剑。”方谨初嘱咐他。

      “这怎么行,”魏钧立马反对,“不是说好了要给那帮人一个下马威,我哪能不动手。你放心,不碍事。”

      “我来就可以了,”方谨初笑笑,“偶尔让我出一次手也没关系,我骑射也还过得去。”

      魏钧皱眉沉吟,“不是这个问题,我觉得,你的底牌还是多一些比较好,何必一上来就拿出掏箱底的东西给他们看。反正郑经纶也没来,秦侯又可以算半个自己人,你若不放心我叫正杰阿琇他们盯着点,我就跟他们出去转一圈,保证不轻易动武。”

      方谨初不意他明知道秦原向自己进言攻击他,可仍旧把他当作“半个自己人”,却因为徐近儒方才的提醒,在心中升起了一点疑云。

      舅舅他真的只是出于误会为自己抱不平吗?

      他垂下眼睫,没有提心中的疑窦,也没有把越来越焦虑的情绪表现出来,魏钧当他默许了,也不再提,抓紧时间在爱人身上磨蹭,忙得不亦乐乎,方谨初心里感觉很舒服,体内的火却越发猖獗,最后几乎是有些狼狈地从榻上滑了下来,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胸膛起伏不止。

      魏钧看他这副憋不住又说不得的样子,一点都不愧疚,笑眯眯地撑着床沿仰视着他,脚尖在地上踢蹬,就跟个无赖似的,方谨初喘了一会,那股无名火好像平息了下来,于是他重新坐了回去,心有余悸般地和魏钧隔开了两尺远,魏钧不为已甚,不再去招他,只在自己心里细细品味,寻思着等他走了之后再放纵一回,却听方谨初忽然问道:

      “大哥,如果我不是北靖的皇帝,也不是父亲的儿子,没给你传递过消息,只是一个西宁人,会怎样?”

      魏钧的浮想联翩刹那间被他这句话搅得散了个干净。

      这是怎么了?他心尖一点点揪紧,眼看着惠宁好像并没有很受往事影响,头脑一如既往地清楚,除了对自己占有欲更强了一些,对秦原和方怀璋都表现得淡漠了一些,也没什么别的变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算了……当我没问,”方谨初却没给他多想的机会,当场就反悔了,他起身,温柔地看着魏钧,眼神依旧天真纯粹,“很晚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魏钧目光复杂,跟着他站起来,由着他踏上一步拥抱自己,然后转身绕过屏风,脚步沉稳地往门口走去。

      “惠宁!”魏钧突然追了两步,喊住了他。

      方谨初停步,却没回头。

      他闭着眼睛,等魏钧的回答。

      “如果你只是你自己,我就把你关起来,养在我屋子里,一步也不放你出去,让你做我一个人的战俘。”

      魏钧一字一句地答道。

      方谨初蓦然流下两行泪水,心绪交杂成一团混沌,感觉被魏钧从身后抱住,轻轻地摇晃他的身躯,哄孩子一样。

      “……好。”

      “谁?”漆黑的夜色中,踏断枯枝的声音尖刻异常,“嚓啷”一声魏恒拔刀出鞘,从暗处一掠而出,堵在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身前。

      那人却不慌张,在原地站定,一手拎着衣摆,一手掀开一边的兜帽,露出大半张冶艳的脸,和一段白得晃眼的手腕。

      “是我。”

      魏恒顿时就泄了气,忙把刀塞回去,冲着来人弯腰抱拳:“殿下,怎么是您!”

      今夜无月,只有漫天光华灿烂的繁星,仿佛把所有的命力都留在了遥不可及的天际,分给人间只剩下微光缕缕,还没触碰到大地就被无限浓重的夜色抢夺吞没干净,于是地上依旧是无边的黑暗,照不清重叠营帐遮挡的人形,也照不见魏恒此时脸上的红晕。

      “魏将军,孤一时任性,给您添麻烦了。”华歆公主的曼妙身形被宽大的斗篷遮盖,只从语气中能够听出令人无限遐想的柔哑。

      魏恒在未婚妻面前嚅嚅说不出话来。

      他和华歆公主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初八,不远不近,放在了春蒐礼彻底结束,预计可稳定大局之后。这日子虽比魏恒所期盼的晚了一些,但他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他知道心上人身份复杂,能够摆平她背后的势力纠缠,让两人干干净净地成婚,已经耗了方谨初和魏钧两人极大的心力,内心感激得很,因此只一心做好自己手头的事务安安心心地等着,婚礼都是由礼部筹备。

      “不……不客气,没事……”他答,想了一想,温声道:“殿下,有什么事臣可以效劳吗?”

      此时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主营地的边缘,向里是皇族和重臣的营帐,向外驻扎着各地镇抚使和百官,几乎就相当于野地上搭起来的皇城,他肩负戍卫重任,却没问她奇异的装扮,也没问她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只是关心着她的需要。

      那双眼睛即使在如此深重的夜色下,依旧显出怎么也遮不住的热切诚挚。

      华歆公主突然就在心里涌出一阵悸动,恍惚间竟似回到了少年时懵懂青涩的感觉,但是下一刻她立马觉出了违和感,因为少年时的她金尊玉贵,拥有父兄最多的娇宠,全天下的好男儿任她挑选,像丰亭侯这样除了爵位和军功,既无家世,也无外表,资质平平,还并不年轻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入得了她或者她父皇的法眼。

      北靖的大小军侯多如牛毛,他魏恒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若不是念在他是宣宁郡王族兄,且手握御林军的份上,谁会多看他一眼?

      可是现在她千帆阅尽,少年时的痴恋早逐了流水,天真早被城府取代,权势的正面是不可一世,反面是朝不保夕,她在黑白交界处跌跌撞撞地行走至今,不知可还有机会得回安宁与尊荣?

      她本以为她许婚是为了通过那人得到来自北靖权力顶峰的庇护,为了摆脱她不想再面对的过去,而他只不过是在身份上恰到好处,可是这一刻,一双亮如星光的眼睛忽然照进了她心里。

      “不用,孤也只是不大习惯,睡前随便出来走走,”她仰头望着面前比她高出整整一头的魁梧男人,风帽从发梢滑落,露出像小女孩一样高高束起扎在脑后的马尾,“将军不必劳烦,孤略站一会儿,就回去了。”

      她说着客气的话,眼中却分明流出一些恰到好处的落寞。

      魏恒想了想,朝后招呼了一声:“芩芳,还在吗?”

      一个绛紫色衣衫的人从影绰的树丛后转出,手里还捏了把折扇,慢条斯理地道:“喊什么,在呢。”

      他走过来和魏恒并肩站着,朝华歆公主行礼:“殿下,苏某有礼。”

      华歆公主脸色变了,心里突突地跳,下意识就想藏回风帽里,马上又想到现在的光亮决计不能被看清脸上细微的表情,于是她一边回礼一边控制着如常的声音答道:“苏侯不必客气。”

      她知道丰亭侯为人淳朴厚道,又跟她有婚约,也许不会多想,但绥昌侯可是个心有七窍的人物,手里还握着天机署,如果他有所怀疑,想查明自己去了哪见了谁一点都不费力。

      虽然……她也并不至于做贼心虚,最多就是稍微显得刻意了一些。

      “喂,你帮我盯一会!”魏恒冲苏芩芳说,然后不等他回答,就朝华歆公主抱拳笑道:“殿下,臣陪您稍微走走?”

      苏芩芳翻了个白眼,他其实是汇总完了消息路过给魏恒捎个口信,话还没说完这家伙就跳了出去,现在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受累让他去未婚妻面前献殷勤,真是没天理。

      于是华歆公主就朝苏芩芳道了谢,和魏恒往营地外围的方向走,魏恒绕到她左面和她并排,略微靠后一个肩膀,身子微斜,华歆念头转了一下才明白他是为了给自己挡风。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十丈远,魏恒忽然开口:“殿下,如果您有什么事需要私下和谁商议,臣可以送您过去,不会让陛下或者郡王知晓。”

      华歆公主再次震惊,停住脚步愕然看向魏恒:“……将军何出此言?”

      魏恒摸了摸头,语气憨厚:“您别见怪,臣就是随便说说,臣见您一个人出来,身边也没跟婢女,就担心您……”

      华歆公主心情复杂,声音有些冷,“陛下让你负责营地防务,你就这样公然徇私?”

      她扬起下巴,做出高傲的姿态,魏恒却笑:“就因为防务是臣负责的,所以可以给殿下您行个方便。您在平都的时候连陛下都没干涉过您,臣当然不会胡乱揣测殿下。只不过此地虽然看着安宁,可到底人多眼杂,臣跟出来是怕您孤身一人被不晓事的士兵冒犯,您不用顾忌臣的,臣毕竟和您……”他声音轻下去,却坚持说完了最后几个字,“……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华歆公主莫名就开始看不懂自己的未婚夫到底是精明还是憨傻。

      她挑了挑眉毛,故意问:“临湘侯住哪个帐篷?”

      魏恒马上指给她看:“在那边,从这里走过去只要两刻钟。臣听说秦侯半个时辰前刚从陛下那里回来,估计这时候应该还没歇下,臣这就送您去?”

      他一边说,一边还替她想好了理由,“原来殿下是去见秦侯的,算起来秦侯也是您的堂舅,您去见一面也是应当,怪不得殿下要避着人,您是怕别人说您勾连地方封疆大吏吧?放心,您只管去见,臣保证不会有人多说多想。”

      说完他就迈步往那边走,华歆公主这下子真是哭笑不得,叫住了他:“喂,我随便说说的,三更半夜的,我去见他做什么!”

      却见在远处一个火把的照耀下,魏恒竟面露狡黠,朝她挤了挤眼,“臣知道,臣也是说笑的,”他悠然道:“您应该是刚从雍王那里回来吧,芩芳刚刚告诉臣了,西大营有个小校偷偷从平都跟过来,混进了雍王的护卫队,您是去处理这件事的吧?您别担心,其实不管是陛下还是臣这边,都会对雍王身边的事格外留意,不会给外人可乘之机,也不会因为往日的关系随便猜忌殿下,下次您直接派人跟臣说一声就好,臣自然会帮您处置妥当。”

      华歆公主彻底无话了,一声不响地望着魏恒。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溜溜这对cp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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