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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顽童 ...

  •   魏钧免不了就得谦逊勉励几句,以场面话夹着些坦诚来应对,引着众人往自己营地走,在帐篷前面临时搬了座椅一边叙话一边等待方谨初那边结束,以及底下的人整队出发。

      于是等怀璋吃了早膳带着白福敬过来想给方谨初请安的时候,就看见了魏钧身边这副众星捧月的光景,他愣了一愣,绕过去往主帐走,刚穿过两道守卫看清帐前的情状就再次愣住。

      白福敬见他停在原地踌躇,奇道:“殿下?怎么不过去?”

      怀璋无奈:“陛下正忙,我怎么好去打扰,咱们出去等一等吧。”

      白福敬笑了,说:“殿下何必顾虑太多?您身份高贵,陛下不会为了外臣忽视您的,臣去通报吧。”

      怀璋忙拦他,“别,我知道小叔叔一定会见我,只是陛下视我如家人,我不能不知好歹反给陛下添乱,咱们还是出去吧。”

      白福敬自然从命。他的命运因为方谨初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年多来从最底层变成了“天子近臣”,心性与追求自然不复当初,明白什么是大局,可是他对于被方谨初派来“看孩子”还是难免有些失落的。

      而不管他怎么变,本性中的那点单纯与无伤大雅的小算计是改不了的,论起心思细腻敏捷来他甚至连怀璋都比不了,却常常能很神奇地理解怀璋一些隐秘的想法,且开始同情他这位小主子的处境。

      而怀璋一开始以为白福敬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试探过几次后就发现,他除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和生活需求外并不会把自己的一举一动向方谨初汇报,做什么事还一本正经地把他当主子请示商量,时间久了这一大一小竟然处出了一些长兄幼弟般的情分。

      他们退出去之后,等了片刻就觉得无聊,白福敬眼珠一转道:“不然这样,殿下您先稍等,臣去找他们问问具体安排,到时跟陛下他们一起出发就好。”

      怀璋一想不错,点头同意。因为今日要跟方谨初一起,为方便安排就没带自己的护卫,身边除了白福敬只跟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小黄门,不过他们现在就在主帐营地外面不远,附近到处都是卫兵,安全定然是无虞的,白福敬就放心去了。

      怀璋左右看了看,带着那个小黄门走到一棵长在缓坡上的柳树下,靠在树干上,从怀里摸出一卷《晋书》读了起来。

      正看得入神,忽然一块石头从不知何方掷了过来,正砸在了他的书上,把他吓了一跳,书册失手落地。

      怀璋顾不得别的,连忙先弯腰捡起书册,痛惜地拍了半天土,翻来覆去检查了没有损坏,才抬头寻找石头的来源。

      “呦,哪来的小书呆子!”嘲笑声轻飘飘地传过来,四五丈之外,站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领头一个约莫十三四岁,比怀璋高出一头多。

      怀璋皱起眉头,身边的小黄门见状欲上前呵斥,可左右看了看找不到白福敬的踪影,自己主子又没说话,而对面那几个孩子一看通身气派就知道出身不凡,一时胆怯没说出话来。

      “哑巴?”领头那孩子嬉笑着走过来,怀璋发现他身后背着弓箭,比寻常制式略小一些,腰侧箭筒里插的箭也较为细短,显然是专门制出来给小儿用的。另外几个小一点的孩子也都带着缩小一号的武器,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弹弓,手里还捏着几个石子,看样子那枚石头就是他打过来的。

      “……大胆!”小黄门憋了半天,哆哆嗦嗦地喝出来两个字,他一开口明显尖利的口音带着颤,那几个孩子非但没让他吓住,愣了一下之后反而哄堂大笑,饶口的就开始捏着嗓子学“大胆”“大胆”叫个不休,。

      怀璋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道:“你是何人?竟敢纵容家仆如此无礼?”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不等背着弓的开口,那几个嬉闹的孩子先各自踏上一步骂了起来:“胡说!谁是家仆,小爷乃是堂堂侯府公子,岂容你这杂种信口开河!”

      “你又是谁家小厮,装模作样以为自己了不起吗?”

      “操逑!我是你祖宗!怎么不叫爷爷!”

      ……

      不怪他们认不出,因为原本没有叫怀璋公开露面的打算,一应正式的衣服都没带,身上穿的简单,显示身份的标识极不明显。

      先前朝廷国库空虚,皇帝带头节俭,平都王公贵族们也跟着崇尚朴素,怀璋那一身乳白色的松棱布短打便服乍一看就跟没染过的粗布似的,而那几个小孩都是南方几个军侯家的公子,大人怕丢了自家颜面打扮得都很光鲜,一比之下更显得怀璋身份低微。

      然而怀璋却已经认出了为首的孩子。他还记得曾跟在父亲身边见过那孩子的父亲领着他恭恭敬敬地在门外求见,却被他父亲以“乡野匹夫,不知礼仪”的话骂走,后来好像是跟了他大伯睿王的。

      他记不得对方的名姓,只知道那是镇抚使里比较有势力的一位,而他父亲前几天刚因为被先帝怀疑“勾结边军用心不轨”申饬,正对他们这些地方镇抚使避之不及。

      那孩子也认出了这位落难前高高在上的嫡皇孙。

      他仰着头,用鼻孔对着怀璋,哼了一声傲然开口:“这里是猎场,不是酸腐书生该呆的地方,你同我们谈‘礼’岂不可笑?”

      他见怀璋站在上坡的位置,看起来比他高一些,于是径自上前一步用肩膀撞开他,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用剪头戳向怀璋握在胸前的书,怀璋脚下还没站稳又忙着躲闪,一错身不小心箭头带住了他的袖子,“呲啦”一声划开一个大口子,书也再次掉在了地上,摔散了书页。

      小黄门一看急了,涨红着脸不顾他们嘲笑,用尖锐的嗓音再次喊道:“大胆!这位是……”

      “你要小心!”怀璋冷冷地打断他,不再去捡拾书册,右手握着左手的衣袖,昂然瞪着那孩子,“这是御赐之物,弄坏了你老子也担待不起!”

      一阵风吹来把那册书哗啦啦吹散,纸张散落得到处都是,能看见上面密密地写着批注,几个孩子被他这口吻震住,不知道说什么好,茫然地看着那个小黄门红着眼睛扑在地上拾捡。

      持箭那人却冷笑,绕着他走了几步,“你以为我会被你吓到?我爹是陛下面前的重臣,你一个罪人之后,自己都朝不保夕,谁还会计较你的东西是哪来的?就是要你知道风水轮流转,任你再高贵现在见到小爷也只配躲着走!我弄坏你东西又怎样?我就算打了你,看看有没有人给你出头?”

      他张狂若此,怀璋却忽然息了怒气,淡淡叱道:“找死!”转身就想走开。

      他已经从这个孩子和其他几人身上的装扮猜出了他们的身份,知道这帮人的父兄无疑都是当初睿王派系的军官,这已令他本能厌恶。他父亲刚出事,方谨初还没顾得上他的时候,他曾狠狠尝过身份落差带来的耻辱,在恐惧中激发了过度的自尊,却被压制在朝不保夕的恐慌里不得纾解。现在又遇上一样的事,当时的感觉被勾起使他内心极度愤恨,有一种跟他们多说一个字都恶心的感觉,不过是考虑拿不准会否影响他小叔叔的政局,强行忍着没有发作罢了。

      谁知他选择了忍让,对面那几个孩子却不放他走,不知道该说他们是聪明还是愚蠢。若说聪明,他们现在都还没一个人从方怀璋的姿态中察觉到异常,而若说愚蠢,几人却偏偏看出了他们的首领与这个陌生的孩子有旧怨,越发来劲想表现自己的能耐。

      都是半大孩子,有一个人带头就很容易冲动地盲从,不只是谁先踏出了第一步,他们围住了怀璋就想伸手推搡。

      小黄门吓得魂飞魄散,今早第三次喊出了那句徒劳的“大胆!”

      “雍王殿下!”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听见大人的嗓音,那几个孩子先吃了一惊,伸手的就停在了半空,等再听清这句称呼,顿时都吓了一跳,有人懵懵懂懂地问同伴:“雍王是谁?谁是雍王?”

      怀璋松了口气,他听出了来人的嗓音。

      其实他原本也没有很担心,他毕竟是在他那两位神通广大的叔叔门前,就算他身边没人跟着,也知道那两人不可能让他有事,只怕守卫远远看见有人靠近他就已经去上报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人会亲自过来替他解围,反而令他有些踌躇。

      领头那少年见他的身份被人叫破,心里感到遗憾,这就不方便装糊涂出这口气了,但他心里却并没觉得不妥,特别是他看出了怀璋脸上的犹豫,他把这表情理解成了畏惧。

      “见过郡王!”他朝那群孩子使了个眼色,离开了怀璋身边向魏钧行礼。

      “见过郡王!”请安声响成一片,那群嚣张的半大孩子乖乖地跪下来。

      他们太小,就没注意到魏钧身后跟着的那群人里有他们的父兄,此时脸色都极难看。

      魏钧没有叫起,也看不出喜怒,他越过那几个跪着的孩子,迎着怀璋走了过去。

      就这几步里,一大一小的目光甚至没有相碰,怀璋已拿定了主意。

      “见过雍王殿下!”魏钧当先开口,躬身行礼。

      此情此景让坡上跪着的和坡下站着的都惊诧莫名,他们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雍王”是谁,反应过来的则都觉得尴尬,虽然理论上怀璋的爵位高过魏钧,但两人实际的地位权柄相差太多,这位仰人鼻息有名而无实的废帝遗孤有什么资格叫大司马折腰?

      然而郡王居然就那么规规矩矩地弯着腰,而那个八岁幼儿既没有惊慌躲闪,也没有手足失措,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撕裂的袖子,平平稳稳地说道:“郡王免礼。”

  • 作者有话要说:  哎,双十一,想买的都不打折,多更一章表达一下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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