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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将计就计 ...

  •   此时除了在猎场尚未归来的军侯,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得了消息回到营地,纷纷赶来了主帐,门口的守卫把宽阔的门帘朝两边卷起,众人按朝职和品级入内或者站在门外。

      皇帝清亮的声音遥遥传出,“军务皆由魏卿管辖,所以朕把此事交给你负责。另外,贺卿,”他略提高声音,喊了刑部尚书贺铭,“你督管刑案,查案是本职,朕派你协助大司马,众卿可有异议?”

      徐近儒舒了口气,率先开口:“臣等无异议!”
      贺铭大步出列,在魏钧身边跪下,斩钉截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二位请起,坐。”

      众人看皇帝镇定自若,分派得有条有理,都不再那么紧张和焦灼。

      “关于丰亭侯擅离职守一事……”方谨初说得极缓慢,显然是在挣扎,“事实确凿,无可开脱,即免去御林军统领一职,返回平都之前原地拘禁在你的营帐,等事情查明之后再做处置,此职由昭节侯暂代。”

      这下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皇帝居然真的越过了大司马直接开口定了丰亭侯的罪,一点都没有顾及私谊,但是接手的人却依旧定了与他情同手足的曲正杰,公私之分清清爽爽丝毫不差。

      而丰野出身的众人则没有一个感觉意外,魏恒和曲正杰干脆利落地领旨谢恩,前者目光平静,既无沮丧也无惶恐,后者神情焦灼却忍得一丝不露。

      “好了,就这样吧,该忙的都去忙,刘相、徐相,劳烦二位跟朕去见一下外面等着的军侯们,说明一下情况,免得他们惊慌猜疑。”

      说完,他就要起身,却听一个微哑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陛下!”华歆公主从门口一步一步地走到御座之前,完全不看任何人,只用哀愁的目光凝望方谨初,“臣听说礼部拟了五月初八作为臣的婚期,”她低下头去,露出女儿家的羞涩,仍一字一句地说着,“臣想请陛下恩典,为臣发一道明旨定下这个日子,臣也好安心待嫁。”

      四下响起低低的抽气声,方槿凌猛然抬头,就像第一次认识他这位堂妹。

      谁也没想到,华歆公主在这个时机开口,不是为给未婚夫求情,也没有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而是坚定不移地表明了一个态度:不管丰亭侯前途怎样,最终会如何问罪,她都决定依诺嫁给他。

      魏恒终于动容,想要说话,却被魏钧以严厉的目光止住。

      方谨初胸口微微起伏,神色复杂,一时没说话,华歆公主垂着眼眸,端庄又恭谨,一动不动地等待皇帝回答。

      她脑中一直都在想刚刚仓促分离时魏恒的那句话:

      “阿音,别说是你约我,你家与孟氏恩怨复杂,小心叫旁人疑你心存怨望报仇泄愤!”

      那样通透且诚恳,带着坦荡无私的信任。

      “好,既是皇姐所求,朕答应便是。”方谨初允诺。

      魏恒闭目叹息,不顾大庭广众之下待罪之身,以极低的声音开口:“有你今天这话,我什么都值了。”

      白日里刚出了事,新换的代统领把整个营地守得无懈可击,一只飞虫都混不进来,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地一早回了自己的营帐,连议论此事的声音都听不见。哪怕是真有异心的,也知道这节骨眼上皇帝的权威绝对碰不得,尤其是在消息传到新陵之前,无人敢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招惹到大司马和贺尚书的目光。

      想来这一夜,不知又要有多少人陪着这两人一起彻夜难眠。

      后半夜的时候,靠近营口的毡帐内依稀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火把哔剥,以及压低的人声。

      “众位辛苦了,先回去吧,各类文书留在孤这里就行,卯时之前再来孤这里集合。贺大人,今天辛苦您,回去休息吧。”

      “郡王言重,这是下官的本分所在,下官告辞。”

      人声很快飘散,消失不见,营地恢复了宁静。

      一刻钟之后。

      “你们到底搞什么鬼!”北靖的皇帝陛下一个人神出鬼没地在大司马的帐篷里现身,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气急败坏。

      “怎么是我们搞鬼呢?”

      如果有人能看见魏钧此刻的表情姿态,一定会无比惊讶,只见他紧锁的眉头展开了,绷着的面皮松懈了,挺直的肩背都垮了下来,好不轻松。

      方谨初哼了哼,愤然道:“你当我傻子不成,阿恒哥哥替你管了快十年的粮草后勤,怎么可能犯这种荒诞的错误,营地布防是你们一起做的,哪能出这么大篓子!他就不为别的,怕连累我皇姐也不至于这么落痕迹,你那发怒演得我都快看不下去了,也就是外人真信你的。”

      魏钧大乐,无声无息地笑了半天,悠然道:“原来陛下如此了解阿恒,我得替他好好谢谢陛下的知遇之恩。”

      方谨初无奈,咬牙切齿地说:“还不快说!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们也是,不跟我通个气,万一我今天反应不过来呢?”

      一听这话,魏钧倒不笑了,站直了身子认真地说道:“陛下,我们就是知道瞒不住您,才没有提前跟您说的,其实本来也打算今天告诉您,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今天动手,我原以为会是明天最后一日呢。”

      方谨初摆手,“陛什么下,我人都在这里,谁跟你说这个?到底怎么回事?孟二他究竟……”

      他眼前闪过了那块浸满鲜血的铜符,目光迟疑。

      “孟二没事,现在应该快到了清化,谢家兄弟亲自带人护送的。说起来这次多亏了谢家小三,如果不是他反应机敏,说不定真要闹得措手不及。”

      方谨初眼睛一直,微微张嘴,“……詹之?怎么还把他搅进来了?不是说不想让他插手这事吗?”

      魏钧蹬掉靴子在榻上坐下,曲一膝蹬着床沿,感叹道:“我也没想到,不知该算他运气好还是这孩子确实有天赋。年后初八那天我在醉月楼撞见他,发现他在有意和那帮军侯家的公子哥们交往,当时他对我说兴渠伯家的两个公子貌合神离,小的那个嘴甜心苦年少无知,哪天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他嘴里抽了抽,想起谢詹之信誓旦旦的那几个字,“年少无知”,就头痛又想笑。

      “这次的事情也大略如此,上午他跟着那帮人,发现陈家二小子总在有意撺掇孟二脱离队伍往偏僻的地方走,那天猎虎的事他一直惦记着,那事——其实我们早查出了大概,昨天我还收到了小苏传回来的消息,对方的安排都已经推测出来,除了还没找出幕后指使者,连剩下的那只虎藏在哪都找到了,也亏小谢知道轻重,发现不对立马找人报给了他哥哥和我,我们才将计就计,先制住了那老虎,然后在孟二落单的时候提前把他截住,当着他的面让老虎吞了他的铜符和一桶生肉,派人把他送走。”

      他说得简洁,方谨初自能想到其中的紧迫之处,魏钧眉心舒展,他却脸色越来越沉,靠在床头小几上摸着下巴。

      “陈二……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这事做的漏洞百出,他就不怕连累家族?他哥哥也是傻子吗?还有,孟家大公子坠马身亡又是怎么回事?皇姐和阿恒又在搞什么鬼?”

      他甩出一连串问题,魏钧起身拉他,温声说:“别急,离天亮还有时间,我慢慢说给你。”

      他亲自服侍着方谨初脱掉那身用来伪装的士兵衣服,又让他坐在床边蹲下来为他脱靴,方谨初一边抬脚一边嘟哝:“喂,我还得回去呢。”

      魏钧好笑:“回啥,现在营地都是咱们的人,正杰盯得什么似的,我本就算准时间等着你来,还怕泄露了踪迹吗?”

      方谨初这才发现,他帐中居然连洗脚水都是现成备好滚烫的!

      他把爱人兼君主摆弄完,让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才一条一条地回答:“陈僮是文官,他弟弟搞出来的破事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据我看陈隅也未必清楚始末,为怕打草惊蛇我暂时不准备审问他,先叫人监视着看究竟是谁在联络撺掇他。那些人隐在暗处根系庞大,多年经营正经是地头蛇,很难顺着显露在外面的破绽一路挖下去,只好暂时示弱引诱对方先出手,现在猎物已上钩,我想时机很快就会到来。”

      方谨初沉默了一会,直起身子朝魏钧道歉:“这事怪我,如果不是之前打草惊蛇后我强逼着你们收手,如果当时狠狠心一路查下去,也不至于今日让你们事倍功半,十倍百倍地多花心思。”

      魏钧忙道:“哎,你要这样说,我们这帮为臣的都得愧疚死。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你为的是大局而非你自己或是哪个人,走正道有何不好。这些弄巧的事情原不必让你沾染,自有臣等为陛下分忧。”

      他嘴里“君君臣臣”一丝不爽,手上动作可不是这么回事,就见他习惯性地把方谨初往自己怀里揽,跟抱着个枕头似的,不带有情|色之欲,却昭告满满的亲密和占有。

      此情此景恍然与他们最初在一起情形相颠倒,那时统御全局在人前显赫的是魏钧,隐在人后机巧百出殚精竭虑的是方谨初。世事轮转命运交错,当年那个怀着一腔孤愤在深渊里向着光明挣扎的少年,终于把自己变成了照亮所有人的光,而纵马四海快意杀伐的那位当世名将,则在沉默中刺透光明与黑暗的交界,把自己的力量丝丝缕缕地渗入,化身为坚实的后盾。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就很萌这种灵魂交错的梗,与你相爱之后,我就变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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