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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上元 ...

  •   “你从哪过来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小白呢?你家伴读呢?”方谨初随口问。

      门口通传太子驾到的时候,荣德甫就带着徒弟从西面的耳房赶了过来,这会忙着服侍怀璋拆卸棉耳袖套等物,怀璋远远地站在屋角伸着手烤火,一面笑答道:“跟我的小黄门让我留在院外面了,白将军现在总领东宫兵马,还整日跟着我,一年到头歇不了几天,前天他那个原来姓赵后来改姓宋的商人朋友回来了,我就让他回去放个假。至于小辉,今天毕竟是上元节么,他爷爷在家里一个人的,我也就叫他回家了,明儿一早就回来,还说给我带肉脯呢。”

      他一面说,一面就朝方谨初走过去,刚走到落地纱罩灯旁边,忽然闻到一股醇厚的茶香,他面色猛然一变,劈手就去抢方谨初手上的盖碗。

      方谨初吓一跳,忙抬手把茶碗举高,喊道:“哎哎,别抢别抢,你魏叔叔同意我喝的,就喝一盅,没事!”

      怀璋见他如此,反怕他把一碗热水举累了举歪了烫着自己,便退后几步,板着脸道:“那也不行,魏叔叔还不是让您闹得心软,您好容易睡好了几天,怎么能半途而废?您今天还要去观灯,回得本来就晚,再喝了浓茶更睡不着了。我那儿刚得了一种拿梅花、茉莉和佛手窨的花茶,泡开跟碗里有朵牡丹花儿似的,清香扑鼻,您叫荣公公去取一趟,保证您喝得满意。”

      那不是哄孩子的玩意吗?地上荣德甫已经捂着嘴偷笑不止,魏钧也忍俊不禁,方谨初废然长叹,又开始默默地反思自己怎么就落到如此田地。

      他无奈依依不舍地放弃了那碗刚吹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茶水,又转头惊喜地问魏钧:“弘节回来了?这小子一跑就是大半年,上次人都到了忍冬堂,愣连个面都没露,白让我惦记!这次你趁早告诉他得空过来一趟,别又躲着朕不见。”

      魏钧就解释道:“他这不是觉得没脸回来见你么,他刺杀孟长策那事,也算给咱们惹了点麻烦,你我虽然都没怪他,可他那多心的性子不定想哪去了。再说以他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大好公开露面,连通武都不大方便回去。你身边最初那一批人里就属他心气最高,走到今天这一步就算他不后悔,难免也有点不想再见故人的意思。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听说那小子现在在行商里混得很不错,从北靖走到西宁哪都吃得开,才半年多就把当时军功折的做本钱的赏银翻了两番,我让他放手去试试,说不定将来真能让他趟一条路出来。”

      方谨初瞠目:“莫非你还入股了?”

      魏钧理所当然地点头:“入了啊,老子现在家里养了个皇帝,开销大了去,指望我那点俸银还不把你饿死?肯定得想办法赚点私房钱。”

      方谨初:“……”

      可真出息!说得好像内务府让你吃了似的,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全北靖的将军就属你那私库最殷实!

      怀璋一直静静地听着,赵弘节是谁他原先并不清楚,只听得出来也是陛下的故友,而且似乎还跟孟氏有仇。他目光一垂,念头在心里轻轻打了个旋,复又仰头笑道:“小叔叔您不是要出去?我刚进来的时候听朱将军说已经准备好了。”

      方谨初眼睛一亮,立时就要从榻上下来,荣德甫忙上前服侍他穿大毛衣裳,一面指挥着把火盆撤远怕骤冷骤热激着他,怀璋也上前帮忙,方谨初穿完了回身看见他还是一身单衣,奇道:“你不跟我们一起?”

      怀璋退后两步笑答:“陛下难得出门一趟,还是上元这样的日子,朱将军他们搞防务已经很不容易,臣就不跟着添乱了,省得还得分出人手保护我,也打扰您与魏叔叔相处。白将军就住皇城外面昌定坊,我一会儿做完今天的功课找他去。”

      方谨初点头:“也好。不过你也不必太拘束,我见你平时自律已极严,武艺功课一天也不落,先前大哥还说你遇事见解成熟处变不惊,你还小,又没有……不必待己太过严苛,平时也不妨多往外面走走,不用害怕劳动护卫,你是太子,岂能困居在方寸天地,将来等你武功练成书也读差不多了,我还想让你全天下走一走呢。”

      他说一句,怀璋就恭恭敬敬地应一句,他听得懂皇帝咽回去那半句话,那是说他没有别的竞争对手,只有他一个皇位继承人。他自己虽然不这样认为,但仍因皇帝理所当然的口吻感动不已。

      魏钧一直在门口站着,望向这对叔侄的目光极柔和。若论偃苗助长待己严苛,谁比得上这一路走来的方谨初本人,但他却这样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的后来者,别着急,你慢慢地长大。

      “走不走啊?”他拿着腔调催促,“你这话啥时候不能说,再不走你捂出汗了怎么出门?”

      怀璋立马躬身:“小叔叔慢走,侄儿不送。”

      于是魏钧当先推门出去,站在台阶下面冲爱人伸出一只手,方谨初便这样缓慢地踏进了热闹又熟悉的风景。一样的杂耍舞狮,一样的锣鼓喧阗,慧真寺的香火一如既往地鼎盛,福源街的小吃一样没少,还多了从西宁传进来的米肠面肺和南淮的酥饼凉糕。

      而身边形影不离的,依旧是那个心胸如海顶天立地的英雄,没有一刻不叫他仰慕。

      他的眼光太炽热,魏钧若有所觉,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外面的饮食如今已不敢让方谨初入口,因为身份已经暴露,他们经过老何家时就只好过门而不入,原打听好去年那家方谨初停步欣赏过的戏班今年也因为当家花旦倒了嗓子临时换了别家,他怕爱人失望,于是想了想,把一件本打算给他惊喜的事提前告诉了他。

      “有个事跟你说。”

      “啊?”

      “如果路上没有意外,芩芳和小卢今天应该就回来了。”

      方谨初猛然抬头,果然惊喜不已,忙忙地追问:“是吗?不是说得开春才动身吗?怎么这就到了?肃州已经没事了?”

      魏钧观察一下人群来往的方向,和自家服色各异的护卫们站的位置,一拉方谨初,“这边,”他在一个汤团摊子旁边看见了领着手下扮作商队的包秉轩本人,还有穿武士袍的朱琇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面,正朝他们做了个“前方安全”的手势,一面给他娓娓讲来:“听说是惊雷堡的人帮了一些忙,了结得快了不少。小卢亲自走了一趟云岭,打出你的旗号跟他们谈判,叫他们给他三个月的时间,卡住进肃崦二州的关卡,暂时阻了流民进来的途径。他得了高家的臂助民政梳理得极好,还让芩芳帮他直接联络了西宁的国主,以故友的身份劝她网开一面,不要把政敌过分地赶尽杀绝,我这边再公开一些和谈的国策响应,就这么把民心稳了下来。至于清查踏莎营的余孽乱党,那正是芩芳的拿手好戏,你当初连完整的人员名单都给他抄过一份,对号入座可不就快得很?”

      其实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魏钧趁着和南林作战的时候,回到丰野军里见了见老部下,并和齐旭廷深谈过一次,回去之后齐老将军就一面下大力气整治军纪,一面按照魏钧的指点与几家大商人合作给手下人开了几条财路,本钱就是魏钧的私库,赵弘节也是这个时机被魏钧派过去的。卢静城又帮着他在肃州、丰野、崦州三地办了不少学堂,请了在太学的同窗过来讲学,如此多管齐下,总算把边境经营得安定又繁华,让苏卢二人得以功成身退。

      诸般细节方谨初都没多问,不过听了个大概就合掌赞道:“我就说小卢不错,以前都是叫他爹蹉跎了,好好一个书生非让他去打仗,真是浪费人才。”

      他回味着乍一听见“踏莎营”三个字时心中升起的那一点点感慨,就好像听别人讲自己上辈子似的,脸上泛起复杂的笑意。魏钧领他走的这条路很僻静,正好方便他们说话,还能听见依稀的人声喧嚷显得离烟火俗世并不遥远。

      他抬眼望一望天际,接近晌午的阳光被云层阻隔,泛成一团杏色的融融暖光,他一面想着如果到晚上还不放晴,就看不见月亮了,一边慢慢地迈步踏上青石桥。桥并不陡,只微微凸起一点,脚下的积雪扫得很干净,桥栏上却几乎没动,石柱顶端雕的莲花都顶着落雪,干净得跟从瑶池移下来似的,并不宽敞的河面上积雪微微化开,冰面投出一点临街瓦房的影子。过年那几天各家爆竹放得极多,把外面包裹的红纸溅得到处都是,从房顶一直缀到地上,远看去恰似万里梅林。

      “那咱们要不要早点回去?”他用脚尖踢走一块小石子,“我上次见小卢还是千秋节,当着好多人都没怎么说话,后来那些事都是听你们讲的。还有苏哥也是,唉他要见了我现在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准得笑话我。”

      “他哪敢笑你。不用回去,知道你等不及,咱们约个地方直接在路上碰面就好。他们应该都快到城门了,我叫阿琇派人跑一趟去西华门等着。”

      “那更好了!”方谨初极目四顾,看清他们走到哪了之后,指着一处高耸的塔尖说:“咱们去慧真寺吧,绕到它后街过去,我记得那有个清净的院子,还有斋饭吃,出前门直接就是灯会。”

      魏钧颔首,掏出一枚小小的竹管掷到天上,在半空绽出一朵烟花,大白天的并不明显,却不过几个呼吸就有一队护卫靠近,听魏钧下了简短的指令,行礼后再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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