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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往事 ...

  •   狄非失望地重重叹息,摇头坐了回去。魏恒却眼里精光一闪,忽然站起来拍了拍手,点了几个人名,然后下令让剩下的人都先离开各自回府。

      末了,留在屋中的只剩下了魏恒、魏恒的副将陈琦、谢泽、方谨初、齐旭廷、褚云、狄非、陈光华这几个人,随后魏恒再次朝丁杭抱拳:“丁大人,我们这些人都是安亲王或宣武侯的心腹,您知道我们侯爷一向是陛下的得力臂助,当不会有背叛之心,还请大人无论如何给我们个明白。”

      魏恒把台阶铺成了这样,丁杭便知道已不容他再拒绝,他隔着窗子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好,我告诉你们。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陛下之所以能顺利登基,全赖姜子成大人保着陛下闯进了太极宫,这才知道先帝驾崩的消息一直被睿王所隐瞒,然后在朝臣的支持下得继大统?”

      几人一起点头,魏恒慢慢道:“可是姜大人,或者说陛下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呢?”

      丁杭朝魏恒略一躬身,“将军问到点子上了,其实姜大人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发动,是因为我们得了消息,陛下有废太子之心。”

      魏恒等大惊失色相顾失语,丁杭索性一气说了下去:“这个消息是陛下的胞妹华歆公主送出来的,当时陛下因为处理国事不利刚被先帝收回了监国之权,先帝虽在病中,却不许陛下染指国务,反倒对睿王极为宠信。腊月初一,公主在为陛下侍疾时,意外发现了一封军令的回执,写着新陵军已被秘密调动。你们以为孟长策是因为陛下换防的旨意才离开新陵去了饶谷是吗?”

      他停顿了一瞬,并未等几人回答,“并不是,其实孟长策早就收到了调兵的密旨,三万人一早就驻扎在了饶谷对岸。孟长策是谁的人天下皆知,好端端的先帝为什么要把他往平都方向调动?那必然是受了睿王的蛊惑,有更易国本之心!下官承认或许陛下关于军制改革做得有些急躁了,可调兵换防实在是迫不得已,孟长策已出新陵,陛下却谨守兄弟之义不肯裁决睿王,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寄希望于靖安军,想让安王爷出兵断了孟长策的后路,震慑他不敢乱来,谁知……却让羌戎人钻了空子。”

      他低垂着头,语声萧索:“事到如今,下官不敢推诿己过,若能给下官个上战场的机会,我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和羌戎人拼命上。可是陛下他……着实有太多难言之隐,下官以为造成今日的局面,若说陛下有三分过失,睿王却要有五分!若不是他不守本分,仗着军中势力权欲熏心妄图染指帝位,陛下又何至于如此被动。”

      他昂起头越说越激愤,指手画脚起来,“你道为何兵部没有收到羌戎入侵的消息?实是兵部早已成了睿王派系下的一缸浑水,什么香的臭的只要是愿意和他结党,都被他安排进了衙门,堂堂朝廷六部之一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小人,能查到羌戎人的消息才叫奇怪!”

      屋中一片寂静,连一向鲁莽激进的狄非都哑口无言。他们久在军中,对于当前整个军队中的种种弊病又岂会一无所知,说到底北靖军方的势力强盛的时间太久了,尾大不掉,早就没有了早些年安亲王麾下嫡系慷慨报国舍生忘死的气概,倒养出了不少上下钻营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出来。陛下刚一继位就心急火燎地裁军,又何尝是无的放矢?各地驻军在羌戎大军面前败如山倒,又哪里是偶然,实是冰冻已三尺,回天无力。

      魏恒等人相顾无言,谢泽眼含热泪,嘴里念着安亲王的名号,齐旭廷仰头盯着梁上一枚露出的铆钉目光黯淡,狄非已忍不住破口大骂,说睿王倒行逆施,媚上欺下,甚至都说到了先帝宠信小人晚年昏庸上,魏恒和方谨初各自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实是他们自己也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不已。

      方谨初慢慢站起来,往窗口踱去,忍不住失望叹息。小时候皇伯父在他心里英明神武无所不能,原来再伟大的人终究也会有光辉不再的时候。

      褚云感叹了一声:“睿王殿下天潢贵胄,陛下又一向仁爱,他若安分守己,想来陛下也会善待兄长,这真是,人心不足,反受其累。”

      丁杭冷哼了一声,“他做贼心虚,就算不怕陛下,也怕安亲王将来找他算账,哪敢明哲保身做他的富贵王爷。”

      他这句话说者无心,却让屋里几个人一起悚然,谢泽失声道:“你说什么?什么做贼心虚?”

      无人注意到窗口背对众人的方谨初脊背忽然开始僵硬起来。

      丁杭话一出口便知失言。这事非同小可,是陛下在做太子的时候,一时酒醉失言不小心吐露给他的,事后陛下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绝不可被人知道,他亦明白其中轻重。

      他极为后悔,然而话已出口,屋中之人都和安亲王关系匪浅,谢泽和齐旭廷都是多年跟随安亲王的嫡系,魏恒形同安亲王的养子,乍一听到这样的话,哪里会轻易让他含糊过去。

      何况……他看见几人的情绪,又在心里燃起希望。眼下陛下的新政眼看就要失败,连帝位都不甚稳固,若能激起这些人同仇敌忾之心,一起忠诚王事,也可挽救陛下和朝廷于水深火热之中。

      犹豫再三,丁杭艰难地开口:“这事……还要从十六年前说起。”

      此时已过三更,城中早已宵禁,万籁俱寂,边塞早春的寒风拍打窗棱呼呼作响,斜月冷照,不添光明,反增寒凉彻骨,便如同一条谶语,预知此夜这一屋人的热血,都将在一件已经过去了十六年的往事里凉透。

      “十六年前,便是安亲王独子夭折的那一年。”

      众人凝神静听,方谨初像一尊铜像被浇铸在了窗口,纹丝不动,他隔着一层窗纸凝视着眼前模糊的夜色,就好像要把自己的灵魂一起融入进去。

      “当年夺嫡之势虽还未成,可睿王已经开始动了心思,便有拉拢皇叔之心。安亲王刚直不阿,又因为王妃的缘故在世人眼里和陛下……和太子的关系更加亲近,睿王百般奉承不成,就生出了个邪门的心思。收买了安王府的家奴,趁着王爷出征在外,把小世子从府中偷了出来……”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听丁杭语声冷峻地讲述:“睿王他本来想做出小世子丢失又被他寻回的假象,让安王爷和王妃出身的秦氏一族欠他个天大的人情,没料想出了点意外,小世子意外失踪了。事后睿王怕事情暴露,趁着安亲王在外面打仗,一手掩盖了小世子丢失的真相。他们做了个局,让王妃相信了小世子已经病故,就没人再去追查那孩子的下落了。等到王爷回来,一切早已木已成舟,世子的葬礼都办完了,更加没剩下任何蛛丝马迹。”

      丁杭的声音渐渐轻微下去,隐藏了十六年的旧事猝不及防地展露在了众人眼前,谢泽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安亲王在前线征战,连过年都没有回京,刚打了一场胜仗,就收到了独子夭亡的消息。

      那一次,他陪着王爷在大雪中站了整整一夜,亲眼看见了王爷失魂落魄的表情,黎明时他为王爷拂去头上的积雪,却有许多斑驳刺目的白色怎么也拂不掉。

      此事发生之后,王爷的发妻,那个和婉温柔的女子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拖了三年一起病逝了,从此只留下了王爷孤家寡人,困守边城。

      那个孩子!那个才五岁的孩子,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凭他们王爷在北靖的势力,怎么可能找不回来自己的亲生儿子,何至于走到今天!

      他双手抖个不停,眼中赤红,这个平素稳如泰山的人此刻像是要喷出火来,烧毁世间所有的人心龌龊。

      褚云喃喃道:“所以你说的做贼心虚,就是这个意思?”

      “不错!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是睿王多年的心病,他不敢相信安王爷真的被他蒙在鼓里,总怀疑那个孩子其实已经被安王爷找回来了,只等着先帝驾崩就要对他下手了,所以才这么拼死拼活地拉拢军方不属于安王爷的势力,更常在先帝面前大加挑拨,使得王爷被先帝疑忌。”

      “你……是怎么知道的?”魏恒声音有些哑,此事对他来讲有些遥远,然而这其中的荒诞、惨痛、无可奈何,亦叫他感同身受。当年安亲王先收养了魏钧,然后又因为魏钧的关系一并收留了他。当时王爷身边已有包括苏芩芳、曲正杰等在内的好几个孩子,他们有的是王爷战友的遗孤,有的是故人之子,只有他和魏钧不过是两个无亲无故野草一样的平民少年,王爷却从未因他贫贱的出身而对他们有任何的轻待,反倒格外怜惜他们的身世。他虽然不像魏钧一样可以叫安亲王一声义父,可在他心里王爷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又有谁知道原来王爷在子嗣上面,有如此深重的悲哀。

      丁杭略一迟疑,还是说了实话:“是陛下当初有次因为睿王的原因被先帝申斥了,回到东宫借酒浇愁,不小心说出来被下官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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