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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党祸 ...

  •   谢将军虎目圆睁流出泪来:“要说隐情,我老谢也不知道这算什么!王爷在接到圣旨的时候,立马就传信函关要求先前支援函关的人都撤回来,补足靖安的兵力空挡。王爷已经是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了,可到底还是让靖安出现了三日的兵力空虚。我们也不知道羌戎人为什么偏偏挑在了这个时机来犯,是巧合还是……那阿史那布哥本来就不是易与之辈,王爷不敢轻敌,为了振奋军心亲自出战,可谁知就……”

      他再也说不下去,堂中众人尽皆落泪,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武功再好的人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毫发无损,何况安亲王毕竟已经六十了,面对阿史那布哥大军压境,他亲自出战鼓舞士气也是正理,莫非,当真是老天无眼,天不佑我北靖?

      一个声音清冷冷地响起:“为什么你们预先没有收到阿史那布哥进犯的消息?”

      正是方谨初。他从谢将军开始讲述的时候就再一次抽离了自己的情绪,冷静得甚至有些吓人。他这个问题同样是在座众人想要知道的,闻言一起看向谢将军。

      谢将军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语声激愤:“都怪那帮小人妖言惑众,他们一天天在京城里锦衣玉食,哪知道要不是我们这些人在边关枕戈待旦,他们哪能安安稳稳地勾心斗角。金羽营本来是王爷手下最厉害的斥候营,就如同我们的眼睛耳朵一样,一年前先帝龙体欠安,今上作为太子监国,有人上奏说什么诸侯不可豢养密探死士,以防危害国家,摆明了就是冲着金羽营来的。陛下表面上驳回了,可王爷却知道上折子的人是陛下的心腹,主动奏请陛下派自己的人来接收金羽营,陛下就顺水推舟派了个心腹过来,从那之后……金羽营就名存实亡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狄非猛地站起来,一拳捣在了柱子上,齐旭廷双拳紧握,仰面闭目不语,褚云叹息道:“王爷也太过委曲求全了,难怪陛下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地搞监军,原来是已经在王爷这里尝到了甜头。”

      谢泽猛然抬头,激愤不已:“我们除了委曲求全还能怎样!那是朝廷的意思,别人还能说什么将在外,换作王爷如果稍有违抗那就是心存不轨!你以为我们就不懂什么是功高震主,什么是明哲保身吗?我们只不过是想要为国家多做点事,才不得不忍气吞声,不敢让朝廷有丝毫疑虑,监军算什么,这么些年王爷明里暗里受到的攻讦掣肘还少吗!”

      魏恒咳嗽了一声,褚云其实话一出口就知道失言了,忙站起来躬身道歉:“谢将军息怒,褚某失言了,我明白靖安军的难处,是我考虑不周。”

      谢泽偏过头不再说话,面色犹有愤意,褚云十分尴尬,讷讷地坐了回去。方谨初却无视了几人的态度,语声冰冷地继续追问:“那兵部呢?羌戎集结合族之力入侵是何等大事,难道兵部事先就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谢泽一怔,神色有些茫然,张着嘴答不上来。他已经完全习惯于依赖安亲王自己的消息传递途径,一时竟忘记其实朝廷亦有完整的消息渠道,种种军国大事原本应该是兵部负责传递给前线将领的。

      方谨初没等他回答,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答案,脸色十分难看。其实不止是他,经历了上凉之战的丰野军诸将又有谁不清楚,他们当初没有收到西宁政变的消息,如今才知道竟然连靖安那边也早就陷入了消息闭塞的困境。

      兵部……褚云茫然抬头,看向众人:“节制兵部的,到底是谁的人?”

      兵部尚书是谁他们自然清楚,可他们却不能确认此人背靠的势力,虽然其实他们都有了一个相同的猜测。

      魏恒在主位上摇头不语,齐旭廷等将领一起皱着眉,褚云继续念叨:“苏公子不在,现在有谁了解朝中的情形呢?”

      他这句话本是在自言自语,没指望有谁能回答,但却有人轻声答了出来。

      方谨初眼中闪动着锐利的光芒,朝魏恒抱拳:“将军,我知道有个人或可解答我们的疑问,请将军允许我唤此人过来。”

      魏恒抬头:“你说是谁?”

      “礼部给事中,丁杭大人。”

      这个人名有些出乎丰野军诸将的意料,但几人不用细想就明白方谨初的提议大有道理。他们原本因为新帝针对军方的政策而对此人多有迁怒,把他忘在了脑后,然而想要了解平都最近的政局,又有谁比他这位新帝心腹知道得更多。

      当即便有人点头,褚云眼睛一亮说“可行”,狄非疑惑“他怎会愿意配合咱们?”方谨初便说他刚刚遇到了这位丁大人,自问有几分把握,魏恒便问:“此人可靠吗?”

      他这话是向最老成持重的齐旭廷问的,齐旭廷先朝方谨初看了一眼,然后颔首:“这位丁大人虽然有些迂腐,不过倒也不失正直,应该不会为朝廷粉饰过失,惠宁将军所言有理。”

      魏恒朝方谨初点头,方谨初出门喊来守在外面的宋大猛,让他跑一趟绛红轩。丁杭才刚歇下,被宋大猛叫醒后十分无奈,然而听说事关靖安城破的内情,顿时叫他彻底清醒过来,忙忙地胡乱穿了衣服跟着宋大猛赶了过来。

      他一进门,先朝魏恒行了礼,他论官衔比魏恒低了两级,但魏恒并没有托大,客客气气地站起来还礼。其余将领也和他各自见礼,有先前给过他脸色冷遇的不免露出几分别扭,然而众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时局上,一时也顾不得尴尬。丁杭则连他们的神色都没注意到,朝四下拱手了一圈,直起身来开口便道:“请问靖安来的将军是哪位?靖安城到底是什么状况?”

      谢泽站起来朝他点头,他刚刚情绪太过激动,一张嘴竟没说出话来,方谨初上前一步,“我来说吧。”他几句话说清了先前谢泽带回来的消息,连同他们的疑问,然后等着丁杭回答。

      丁杭慢慢坐下来,脸上亦有惨痛之意,心里羞愧难当。新帝当时派人接收金羽营,以及调动靖安军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甚至他本人便是大力促成“将军队纳于君主掌控之中”的谋臣之一。

      他在史书上每每读到权臣擅专、将帅自立、地方动乱等等旧事,总以为是朝廷不能令出一门的缘故,以为手握重权者必骄横难制,可是到头来他没有看到哪位镇抚使谋反,反倒先帮着新帝干了一次纸上谈兵的蠢事。现今皇帝明明按照他的理念颁布了政令,国家却反而更加动荡,甚至于山河破碎,异族入侵,如他这般坐而论兵的谋臣,又怎能推辞其咎?

      霎时间他完全理解了为什么他自问一心为公,却反而屡屡遭人白眼,为什么从宣武侯总是面子上待他客气,关于政见却一直避而不谈,为什么那个对他多有照顾的少年将军提起新政来总是不以为然,为什么那些底层士兵总以莫大的敌意来回报他的一腔赤诚。

      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却不会有人还顾得上计较过去。众人对于陛下的新政一句没提,方谨初已经又问了他一次,“大人可知兵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杭猛地回过神来,努力把心中翻滚不休的后悔愧疚强压了下去,整理了一下思路:“据下官所知,兵部尚书吴向甫,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但他应该是早就投靠了睿王。”

      褚云冷哼一声,小声说了句“果然是他”,他朝方谨初看过去,果然也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神色。关于当初苏芩芳查到的私通西宁事件,魏钧最后并没有在将领中公布,只有他们几个核心之人才了解。因此除了这几个人早有预料,其余将领都一起震惊不已。

      便有人皱眉:“怎么陛下着急往地方上派监军,却连睿王手里的势力都还没收回来吗?”

      丁杭神色讷讷,方谨初打断了这人出声问道:“惠宁冒昧,请问大人是否知道陛下为何要在此时强令靖安军换防?陛下已经继位,睿王已成阶下之囚,孟长策远在新陵,有什么必要非得调动靖安军呢?”

      谢泽浓眉一轩,差点就想说方谨初所问非人,心道他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官,跑腿传个话还罢了,哪里会知道朝廷军政要务,其余将领也多半持相同的看法,以为他能说出个兵部官员的派系就不错了,并没有什么指望。

      谁知丁杭神色犹豫,看起来竟然不像是一无所知,而是颇有顾忌的样子。魏恒眼中一亮,忙跟着方谨初追问道:“大人难道知晓其中内情?还望大人不吝赐教。您放心,今夜这间屋子里说的所有话都绝对会保密,绝不会叫大人将来有丝毫为难。现在国难当头,靖安已成前车之鉴,侯爷正在前线作战,还望大人顾惜士兵性命,为我等点拨迷津。”

      他站起来朝丁杭抱拳躬身,丁杭慌忙站起来跟着他一起弯下腰去,他把“前车之鉴”几个字在喉咙里转了一轮,咬了咬牙开口道:“将军您莫和下官客气,下官先前书生之见,已经耽误了国事,岂敢再自以为是。只是……”

      他叹了口气,依旧十分踌躇,“……此事关系到江山稳固,丁某蒙陛下信赖,实在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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