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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试探 ...

  •   方谨初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在心里偷偷笑了。在他看来皇帝的身份只是一种责任,完全没有在意所谓的帝王威仪,在外人面前他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一举一动不可轻忽,到了魏钧这里,他巴不得对方不要和他见外。

      近些日子方谨初忙得昏天黑地,管理一个国家的事务纷繁复杂,并且方谨初目前还没有自己完整靠谱的班底,清平帝在位的半年把原来保守派的官员折腾得七零八落,政变后复位的多是耿介清正有余,决断进取不足,原先提拔的革新派新锐又没法用。

      起初方谨初还打算亲自处理所有政务,结果当他在一群口口声声“祖宗规矩”、言必称“子曰诗云”的老臣面前陪了五天笑脸,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都能被他们搞得无比复杂之后,终于十分明智地决定抽身出来先观望一阵。

      他想着或许是自己刚上位还不能服众,索性就下令让三省中枢核心官员把折子一起商议批决,再呈递到御前供方谨初知晓,有疑难不决的,再呈报上来斟酌。果然这样一来,政事的进展流畅了许多,他也得以从一个旁观者清的角度,从头学习北靖这个庞大的帝国是如何运转。

      有人为方谨初担心,怕他这样放权出去坐不稳皇位,可方谨初却不以为然,清平帝倒是把权柄抓得牢,可最后呢?也有人劝谏君王不可怠政,方谨初心虚地接受了意见,转头依旧保持了原样。

      他十分乐观地想,如果没有自己,他们立一个无知小儿当皇帝,最后不还是得这样?虽然说北靖目前看起来百废待兴如同一艘亟待转向的巨舰,可古人说了,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么大个国家,想要做点变动谈何容易,方谨初的目光放得很长远,不急在眼前一时。

      然而台前他不动声色,幕后的功夫却没少做,他不仅需要知道眼前国家的政务、官员的派系,还得细致地分析那些重臣们做决策的原因,有些事情看似简单,可背后的来龙去脉甚至要追究到好几朝之前。

      这些日子,苏芩芳被他拖着天天早出晚归地进宫帮忙,两个人简直就是没日没夜地泡在了皇史宬,淹没在了无数机密档案中,官员的人事变动,政令的沿革,乃至前朝的秘史浩如烟海。

      所幸方谨初原本在西宁的时候就以分析处理信息见长,国家政务本质上讲也可以视为一种情报,他上手起来非常迅速,短短几日已理出了许多头绪。

      也因此,近几日方谨初处理起折子来已经有些轻车熟路的意思了,魏钧离开之后,方谨初一边匆匆忙忙用过早膳,一边就先把几封重要的折子挑出来看了,剩下的粗略浏览,分门别类地归置好,就要起身去寻魏钧。临出门的时候,他想了想,又折回去从桌案上拿起一封折子,揣在了怀里。

      文昌阁是永华宫内东边二进的一间书房,离方谨初的寝宫不过一柱香功夫。他缓步踱过去,刚走到院门口,一抬头就愣住了。

      只见文昌阁原本服侍的宫人都远远退到了院角,一个个的噤若寒蝉,见到方谨初一起过来跪下行礼,都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

      方谨初莫名其妙,抬腿往里走,一接近屋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抬头一看,宽敞的书房里两个人各自占据了一角,气势汹汹剑拔弩张,原本整洁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纸张,上面溅了些黏黏糊糊的东西,还有瓷器碎片,当中甚至还倒了一只圆凳。

      方谨初目瞪口呆,站在门口茫然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问他!”魏钧见他来了,气哼哼地一掀下摆,朝后退了一步,找了张齐整的椅子坐了下来。

      “陛下!”苏芩芳抢上一步,先朝方谨初一躬到地,方谨初继续茫然,“免……免礼?”

      苏芩芳站直身子,朝魏钧冷喝道:“魏钧!这是御前,你岂敢如此失礼!”

      魏钧安坐不动,瞥他一眼,冷哼,“老子和惠宁之间的事,用得着你多嘴!你有这装模做样的功夫,不如把你那点龌龊的念头好好收拾收拾!”

      苏芩芳一甩袖子,伸手指定魏钧嘲道:“你敢说我龌龊?分明是你自己虚伪!我会不清楚你是什么德行,也就是陛下心思单纯,才会对你毫不设防,休想瞒过我!”

      “你……”

      “停……打住!”方谨初揉了揉眉心,头痛得要死,他转头朝外看了一眼,又转回过来,苦笑出声,“你俩谁来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魏钧哼了一声,“你问他,看他敢不敢当着你的面把他那点鬼蜮心思再说一遍?”

      苏芩芳顿时急眼了,跳起来就要继续和魏钧动手,方谨初连忙把他拦住,“苏兄,芩芳!”他灵机一动,直呼着他的名字,“苏芩芳,你刚刚还说御前不可失礼,我……朕已经在这里了,你不要冲动,有话慢慢说。”

      苏芩芳一愣,气劲泄了,方谨初松开手,他后退低头拱手:“臣失礼,陛下恕罪。”

      方谨初松了口气,擦了把额上的冷汗,朝苏芩芳笑道:“苏哥,别客气,坐。”一面自己也在主位坐下了。

      他见两人都梗着脖子互不搭理,不过总算不再争吵了,干脆先扬声喊了句“来人”,外面等候多时的宫人鱼贯而入,方谨初一指地上,“把这收拾一下,还有,”他抬头望了苏芩芳一眼,“再叫荣公公给朕送两份早膳过来。”

      宫人应诺,手脚麻利地把屋里简单收拾过,约摸两刻钟后,两个小宦官一人端了一个食盘,上面摆着一只海碗和几样小碟,方谨初说了句“放着吧,一会儿喊你们再进来。”人们唯唯诺诺地退出去,一直退到了院门外,方圆数十丈一个人都没留。

      方谨初朝食盘伸过手去,苏芩芳忙站起来,他近来每天一大早就进宫,早膳都是在宫里用的,他轻车熟路地把自己那份端过来,方谨初又回头看魏钧,魏钧脸色已经和缓了许多,同样默不作声地开始用膳。

      方谨初笑了笑,喊了一句“苏哥”,苏芩芳会意,一手把勺子放回碗里,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方谨初,方谨初接了过来,慢慢翻看着,对魏钧阴沉的脸色视而不见。

      等方谨初看完了,这两人也吃完了,方谨初把纸页一折,施施然开口:“说吧,怎么了刚才?”

      苏芩芳沉着脸不开口,魏钧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略一斟酌,忽然说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惠宁,我记得你身边除了赵弘节,应该还有几个可用的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咦,乙九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方谨初答道:“他跟宣武铁骑在一起,先前我为了安孟长策的心,也为看管尚在云山的那些禁军,把丰野骑兵都留在樱桃谷一带了,那边需要个高手坐镇。”他笑了笑,“大哥你回头去把他们调回来吧,还有禁军也是时候撤回来了。姜统领已经被问罪,我准备先让弘节试试看。”

      魏钧眉峰微敛,略一犹豫,缓声道:“你准备让赵弘节接手禁军统领?那可是正三品的武职,他能担得起吗?”

      方谨初忙解释道:“不是,我只是准备把宫城防务这一块先交给他管着,先让他领个五品的中郎将,”他看魏钧依旧皱着眉,“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魏钧沉吟不答,方谨初便道:“大哥有什么话直说便好,不用顾虑。”

      他既这样说,魏钧原本就不是吞吞吐吐的性子,于是一点头,就直接把昨天夜里赵弘节向他“投诚”的事说了。末了,他瞥了苏芩芳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身边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现在根基太浅,莫要被人算计了去。”

      方谨初目光暗了下去,一些心事浮起,他默然半晌,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苏芩芳却恍然大悟,指着魏钧“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一脸憋屈。

      魏钧见他这样一时想到了别处,只感觉刚压下的火又往出冒,猛然又站了起来,伸手指着他冷声说道:“还有咱们这位苏大人,你知道你来之前他问我什么?他居然问我是否有意把你架空当成傀儡摆布,跟我说什么‘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你听听都是什么胡话,亏你还把他当兄弟,背地里他……”

      “大哥,你误会了吧,”方谨初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当初就是苏哥一力劝我争位,是他一手准备了关于我出身的证据,也是他为我争取到了朝臣的支持。”

      魏钧愣住了,扭头看见苏芩芳满脸的哭笑不得,忽然顿悟,又好气又好笑,“哈”了一声,坐了回去,连连摇头,拍着扶手大笑道:“我说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你试探谁不好,居然试探到了老子头上,我还以为你跟那帮小人心眼耍多了,把自己也栽进去了。亏你想的出来。”

      他一面笑一面摇头,苏芩芳脸色微红,强撑着和他针锋相对:“我自有我的道理,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人看起来疏阔豪爽,实则比谁都精明,王爷收养的几个孤儿里就属你有野心,我不信你没为你自己权衡过利弊,我怎么知道你就能甘心退让。”

      方谨初终于听明白了两人先前的争执,顿时也觉啼笑皆非,然而刚刚因为得知赵弘节有异心而生出的那点冷意却被瞬间驱散,他正要说点什么为两人打个圆场,就见苏芩芳忽然郑重道:“先前误会试探你,是我不对,我道歉。但你要清楚,就算陛下势单力弱,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心思,咱们安亲王府更不能出忘恩负义之徒!”

      “哎……”方谨初有些尴尬,还没插进话,魏钧的回答就跟了上来,同样斩钉截铁:“我认识惠宁,还在遇到义父之前,他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我永远不会背叛他,就像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一样。至于权势,你当知道我掌兵也是为了守卫家国,岂有为了恋栈权柄而危害国家,损伤亲人?”

      苏芩芳点头:“这样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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