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星》略也

1、暗物质

　　司机手肘搭在车窗上，手里夹了根还剩一小截的烟，吸了两口，对着窗外吐了出去。
　　天桥底下的红灯还没变，肉眼可见的地方全堵的是车。

　　他把烟头按灭，随手丢进座位底下，舒服地瘫在位置上，然后朝后视镜扫了一眼。
　　“你不着急吧。”

　　后面坐了一个小姑娘，齐肩头发，两只手抱着白色书包，始终歪着头靠窗，从上车起说了一句“去二中”后就没睁开过眼睛。

　　司机心说问了也白问，抽了几张纸巾准备把后视镜擦一擦，不料却听见有人说话：“还是挺着急的。”

　　一路上司机的车技在每个坑坑洼洼的地方都展现得淋漓尽致，有那么一瞬间初祈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去上学，而是去哪个还没来得及修路的山沟里。

　　尤其此刻，车不知道堵在了什么地方，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地标都跟司机上车之前的那句“带你抄条近路”没半毛钱关系。

　　司机笑着说：“你着急也没办法啊，你看看这路多堵。”
　　乡村DJ从隔壁白色SUV里飘出来，震得初祈耳朵疼：“不抄近路就不堵了。”

　　司机摇头：“不抄近路说不定更堵。”
　　“说不定，”三个字一字一顿，初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

　　司机看向后视镜，小姑娘模样清纯乖巧，没成想说话语气还挺阴阳怪气的，他喃喃道：“我这又不是故意绕弯儿，赚的都是良心钱。”

　　初祈对上后视镜里的眼睛，点头。
　　司机顿时说不上话了。

　　堵了二十来分钟，接下来的路倒还算平稳舒坦。车停下的刹那，初祈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车门被拉开。
　　灌进来的冷风瞬间被合上的车门掐断，皮质的坐垫凹陷下去。

　　狭小的空间内，刚上车的这人就占了后座的三分之二，两条腿自然岔开，膝盖顶着副驾驶座后面。

　　往上是熟悉的黑白校服，挺干净，外套拉链敞着，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字母T恤。
　　再往上是张侧脸，头发短，耳朵上边铲青，划了长短不一的两道。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阵风还没散干净，称得上冷冽的气息悬在这人周边。

　　气场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挺玄乎。
　　有的靠外表加成，有的靠身材拉分。
　　还有的两个都有，胡乱碰撞出莫名的化学反应。

　　比如旁边这位。
　　从头到脚，气质就非同一般。
　　一看就是能在学校坐拥首席之地并且后边还跟了一堆兄弟热情喊“x爷”的校霸级人物。

　　车窗外的绿化带一抹似的往后掠，光隔着玻璃映在x爷脸上。
　　浑然天成的滤镜下，初祈竟觉得他有点眼熟。
　　这个感觉一蹦出来，脑子就自动搜寻了半分钟，但硬是没想起来。

　　不过此时此刻，眼不眼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车怎么就停下了，这人怎么就上来了。

　　司机扶着方向盘半回头，给了她一个解释：“你俩一个学校的吧，顺路哈。”

　　和陌生人搭车这事儿初祈不是没有经历过，但一路上七拐八弯，实在让她很难不去相信司机就是特意来接这位x爷的。

　　她脸沉下来：“还有多久到。”
　　“十……”司机忙着注意左右的车，“顶多十五分钟。”

　　初祈脸朝向窗外，没接话。几分钟后，眨着的眼皮泛起了困意。
　　模模糊糊间，似乎又看见初天平和一个年轻女人抱在一起。

　　“学校有事爸爸没时间回来。”
　　“你要听妈妈的话。”
　　“爸爸永远爱你们。”
　　……
　　言语铸成的高墙在一瞬间坍塌。

　　无力感纠缠全身，初祈睁开眼，无声地吐了口气，顺道看了眼表。
　　她其实都预算好了时间，按理说根本不可能迟到，甚至还能多出几分钟去接水上厕所。

　　但眼下，她确确实实还在去学校的路上。
　　胸口本就闷得慌，这下又多了份被人打乱计划的烦躁。
　　脑子里就剩一个大写的“烦”字了。

　　初祈抱着书包挤到车门边，动作声跟发泄似的。
　　前面的司机听懂了她的意思：“快了快了。”

　　后一个“快了”还没说完，一个声音突然打断。
　　“先去趟小南门。”

　　初祈和旁边那位x爷隔了将近二十公分，他依然保持着那副半瘫在后座的姿势，目视前方，两手搭在腿上转着手机。
　　似乎是觉察到初祈的视线，他浸光的半边脸转了过来。

　　眉毛偏浓，眼形狭长，双眼皮褶皱隐在眼尾处。光折过鼻梁，淡淡的阴影越过阻碍投在他脸上。

　　说来也奇怪，这位x爷周身的冷气相较于刚上车时蒸发了不少，现在身上倒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连看她的眼神都带了点闲散，像是意外扫过，轻飘飘的。

　　多少有点自信了。初祈收回视线：“我赶时间。”
　　司机打了个哈哈：“那个，小妹妹，小南门就在二中前面，顺路的。”

　　初祈说：“可是你什么路都顺。”
　　司机笑：“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这回是真顺路。”
　　初祈：“那行，你先送我到二中吧，反正也顺路。”

　　司机将近一分钟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看向后视镜：“帅哥，你大概要多久啊？”
　　初祈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这车是我先上的。”

　　旁边那位x爷手搭在腿上，几根手指捏着手机缓慢地转，下巴朝前昂了昂。
　　初祈莫名其妙，但还是顺着方向看过去，司机手机上显示着去二中的路线。
　　出发地是和苑，也就是刚刚他上车的地方。

　　这车是网约车，初祈没带手机，本来想着等普通的士，没想到司机主动搭话，说付现金也没关系。
　　怎么快怎么来，她没想太多，直接上了车。

　　先前的猜测似乎得到了印证，司机的那句“抄条近路”果然就是为了来接他。

　　但。
　　这并不影响初祈不同意停车。

　　她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等了十几秒，被问话的人才看向她。

　　“意思就是，”x爷把一边的耳机摘下，漆黑的眼睛里透着些许不耐，“我的单子，顺路接你。”
　　初祈：“？”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司机在前面尬笑了两声，支吾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个，你们都是二中的，都是同学嘛，顺路，顺路哈。”

　　说话间，车一个急刹车停下。
　　初祈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倾，人还没坐稳，一股冷风从脸上划过。

　　车门半开，x爷手搭在车门上，一只耳朵挂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弯弯绕绕进了外套口袋。
　　他半俯身，朝车里看了一眼：“五分钟。”

　　“不行……”初祈还没说完的话被随即关上的车门堵上。
　　这儿离二中还有段距离，没手机打的不方便，要是走过去得花将近十五分钟。

　　傻逼。
　　初祈骂了一句。

　　小南门是则宁的一条小型商业街，挨着马路，跨在两栋并排的高楼之间。
　　这块儿虽然不大，但是平日里人群熙熙攘攘，只不过现在还早，很多店面没开张，街上就零星几个人。

　　所以初祈不得不注意到x爷，他进了一家理发店，然后消失在视线盲区。

　　初祈想不通这人大早上的为什么要去理发店，是嫌头发在校霸堆里过于低调还不足以彰显他x爷的地位吗。
　　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抓人的，要是被级长看见，头上还敢划拉两道痕，当场给他铲光都不为奇。

　　几秒后。
　　初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讶地张了张嘴。

　　林骁域。
　　此刻正在理发店争分夺秒不知道是在烫头还是在染发的x爷——
　　是林骁域。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除去军训一周的时间，开学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三天。
　　虽说初祈之前和林骁域毫无交集，但对这个名字还是略有耳闻。

　　年级前十，长得也是丢进人群里一眼就能挑出来。然而除了这两条尚可之外，其他倒是挺符合“x爷”人设的。
　　三天两头请假，给的理由也挺坦荡：起不来。
　　附近黑网吧常客，连无业青年都没他去的勤。
　　以及目中无人、牛逼哄哄、自以为是等等，稍微带点贬义的词儿都能往他身上安一安。

　　更有小道消息称，曾经看见他和一群校外混混把人堵到巷子里，拳打脚踢，打完二话不说直接丢钱。
　　即便这个传闻如此离谱，但年级里还是没几个人敢出来质疑。
　　无风不起浪，林骁域这人挺高冷，一点也不随和。这事儿出在他身上，也不是那么不可信。

　　传统印象里重点高中的年级前十不说天天抱着本书，起码也是张弛有度。现实不是小说，像他这样的，千个里难出一个。
　　于是林骁域这三个字逐渐在年级里传开。
　　稍微闻点窗外事的，估计都知道这么个人。

　　然而初祈对他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名字上。
　　真正让她把名字和脸对上的，是在军训汇演那天。

　　彼时天空下着小雨，许多家长撑着伞站在场地外观看。
　　高一学生身穿迷彩服，在雨里站得笔直。

　　轮到初祈所在的班走正步时，随着教官一声令下，站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突然出列。
　　方正整齐的队伍中，缺失的边角格外突出。

　　教官吹口哨：“你怎么回事！”
　　全班的视线在一瞬间聚焦在那个男生身上，家长们也纷纷投去不明所以的目光。

　　最后一排。
　　林骁域站在队伍之外。

　　军绿色的迷彩服被雨淋湿，颜色变得更深了一些，微贴在他身上，勾勒得身形清瘦挺拔。
　　额前的刘海发梢沾着水珠，雨水顺着分明的棱角下滑，眉宇间嚣张恣意跳动。

　　斜雨纷飞，少年声音懒散：“报告，我不会。”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初祈不太清楚，汇演结束后，她看见班主任谢能气冲冲地从雨里跑过来，高声质问林骁域是不是故意找茬。

　　这种奇葩的事儿不说放在重点班里，就是二中校史再往前扒个十年，也找不出第二例。

　　军训后正式开学的第一天，谢能让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脱稿检讨。
　　教室安静明亮，林骁域两只手撑着讲台，然后只吐出三个字：“我错了。”

　　也是在这件事儿后，八卦迅速发酵，学校贴吧关于他的话题在一夜之间被顶到最前面，猜测原因也成了同学们茶余饭后的一大消遣。
　　如果说林骁域以前算年级的半个风云人物，那么现在绝对称得上全校皆知了。
　　……

　　拉开车门的声音。
　　林骁域坐下后，就低头看手机，脸上似乎隐现着没能做到配得上他今时今日身份发型的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x爷就是林骁域后，初祈总觉得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有种两条平行线突然相交了的错觉。
　　但这种错觉没维持多久，初祈看见手表指向八点二十，第一节课即将下课。

　　对于林骁域以前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太清楚，但起码现在，是个烦人。
　　很烦的人。

　　司机出声：“小妹妹，你们学校大门口不让停车，我停在那家便利店前面行不行？”
　　初祈往前看了眼：“我就是个顺路捎过来的，能有什么话语权。”

　　“哎，话不能这么说，”司机转头，“帅哥，我就停那儿了啊。”
　　初祈：“……”
　　她没忍住：“帅什么哥，怎么不叫他小弟弟。”

　　话音刚落，余光里的人掀了掀眼皮，语气没什么起伏：“可能是因为长得只方便叫帅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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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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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陈天从小县城转学到书上的大城市。她对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有着无穷的探索欲，包括住她家对面的原跃。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担心她被拐了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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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跃，城中村希望之光，理想不死他不死的践行者。某不知名乐队主唱/吉他/贝斯/键盘/鼓手，曾公开表示：一个人要像一支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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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晚，一条热搜横空出世。
@原跃：还没养成，在努力。
　　
正巧刷到这条微博的陈天：？视频里你是怎么拒绝我的
直球纯欲系×话多且骚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