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星》略也

2、暗物质

　　这条路车多人多，司机拧着眉按喇叭，车缓慢挪动着。

　　初祈压下想骂人的冲动：“人还是不要把礼貌当作夸奖比较好。”
　　林骁域随手按了手机熄屏键，把耳机塞进外套口袋里：“嗯，我一般都当成实话。”

　　初祈表情停滞了一瞬，刚想怼他几句，车在便利店门口停下。
　　她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情跟他逞这些口舌之快，付完钱拉开车门就跑，听见司机的声音远在身后：“帅哥，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啊。”
　　初祈：“……”

　　学校门口空荡荡，两个保安嚷着嗓子闲聊。
　　初祈正准备刷脸进去，高个保安伸手拦她：“先去那儿登个名字。”

　　登名册记了半页纸，初祈拿起笔快速划拉了两下：“叔叔，这个记了有什么影响吗，班主任会知……”
　　话没问完，一道身影从旁边经过，刷脸进门一气呵成。

　　初祈指着林骁域的背影问：“叔叔，他怎么不用记名啊？”
　　高个保安扬了扬手上的纸条：“他请假了。”

　　先前看林骁域不急不躁，以为他顶着x爷名头做事，压根不需要把迟到这种小事放在眼里。
　　听到“他请假了”四个字时，初祈还有点小吃惊。
　　原来这种地位的人也怕迟到啊。

　　高个保安见初祈这么惊讶，也不由得惊讶起来：“他不是林骁域么。应该算是挺有名的吧？”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会连他都不知道吧？

　　初祈收起脸上的表情，皮笑肉不笑：“我平常都忙着学习了，不怎么关注这些人。”

　　-

　　教室正在上数学课，趁谢能没说话的间隙，她压制住剧烈的喘息声喊了声“报告”。

　　谢能转头：“啥情况啊？我以为我手机坏了没收到你要请假的信息呢。”
　　全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初祈，她稍微垂了点眼睛：“起晚了。”
　　谢能：“你这叫睡死了，再晚来几分钟第二节课都不用上了。”

　　班里有人笑出了声。
　　“行了，”谢能说，“我开学第一天怎么说的？迟到的人站一节课，当天晚自习之前把八百字检讨交给我。你先去后面站着。”

　　谢能年过半百，一头黑发茂密，不笑的时候一脸凶相。之前他忙着带学生参加竞赛，好几年没当班主任。如今竞赛已经找到新的老师接任，身上的任务轻了，他也就重新着手带班。

　　上回军训林骁域那档子令人费解的事儿传到学校领导耳朵里，教务处再三叮嘱他，说这就是叛逆的典范，现在的孩子可不比当初，一定要严格教学，带头搞好重点班的班风。

　　说起这个谢能就头疼，眼睛扫过最后一排。
　　林骁域高一开学就是他带，这小子在学习上有天赋，反应快，就是整天吊儿郎当的不踏实，没个正形，压根不把学校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

　　刚刚也就比这女孩早进来几分钟，怕班里同学误会，他还特意说了句“请假回来了”，谁知道这小子“嗯”了一声，接着说：“睡得挺好的。”
　　差点没把他当堂气晕过去。

　　现在这小子又不知道低着个脑袋在干什么，谢能怕自己一开口点名惹得别的同学没心思上课，索性把眼睛撇开，眼不见为净。

　　谢能虽然看着凶，但上课氛围轻松自在，沉浸式讲课，基本不互动。
　　刚开学还没有排位置，最后两排坐着的基本是男生。
　　说话的，补别的科作业的，还有趴桌睡觉的。
　　一片乱。

　　初祈离后黑板几公分，耳边全是一个男生叽叽喳喳的声音。

　　“你去了，他人在不在？”
　　“……”

　　“周末再说吧，咱们一块去看看。那些人就是一群傻逼，瘦的跟猴似的，我他妈这辈子最讨厌男的穿紧身裤了，蛋硌得不疼么？”
　　“……”

　　“算了，估计娘炮也没那玩意儿。”
　　“……”

　　男生还说了几句，最后问：“你听见我说话没？”

　　离初祈不远处，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一个男生正低头转魔方，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上，下颌线收进立领里。
　　耳上的两道划痕清晰。

　　魔方六面两三下就变成了同种颜色，林骁域把拼好的魔方往边上一扔：“认真听课行不行。”

　　旁边坐着的男生是陆子轩，难怪刚刚觉得声音耳熟，是初祈补习班同学。
　　陆子轩单手接住魔方，挑眉笑了声，随手扔过去。

　　林骁域扔完就往后一靠，一条腿蹬着桌子底下的横杆，另一条腿岔在一边。
　　椅子只有后面两条腿挨地，他半个身子后仰，上半身跟下半身的夹角逐渐接近一百八十度，就以这么个奇特的姿势眯着眼瞥了眼黑板。

　　不知道是陆子轩技术太烂还是丢得太过于随便，魔方连林骁域的衣服都没挨到，直接打在椅子边，随后掉在地上。

　　初祈目光跟着魔方走，正纳闷掉到哪儿去了，脚上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撞过来。
　　陆子轩回头：“小老板娘，帮我捡一下。”

　　初祈捡起来，人还没站直，听见谢能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初祈，玩魔方呢？”

　　初祈下意识张嘴：“啊。”
　　谢能招招手：“来，后边站着无聊是吧，上来做道题。”

　　什么？
　　初祈盯着PPT上的题目往前走，经过陆子轩时，没好气地把魔方扔在他腿上。

　　PPT上是一道三角函数题，寒假在补习班做过很多类似的题型。初祈思考了一会儿，捏着粉笔开始写。

　　“大家看看初祈做得怎么样？对不对？”谢能站在后排。
　　几个稀稀拉拉的声音：“对。”

　　“来，林骁域，你哪儿不会写？”谢能问。

　　角落里，林骁域歪头靠墙，手肘撑在桌上，指节曲弯虚挨着头。
　　朝谢能看了眼，很轻地挑了挑眉。
　　陆子轩憋笑：“你他妈没事儿装什么深沉。”

　　谢能走到林骁域跟前，低头看：“你这儿什么也没写啊。”
　　林骁域挨着头的手随意抓了把头发，说：“老师，就是什么都不会，所以什么也没写。”

　　这种题就是套公式，以谢能对林骁域的了解，这小子肯定是没好好背公式，他嗤了一声：“得亏你还知道举手。”
　　林骁域：“昂。”

　　“先自己把公式好好背了，”谢能卷起手上的书往他头上敲了一下，然后抬头看讲台，“初祈，下课教一下林骁域。”
　　初祈差点脱口而出“年级前十还要我教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站在讲台上，她收起不情愿的表情，点了点头。

　　下课铃也刚好在这时响了。
　　陆子轩见初祈下来，赶紧拉开座位：“小老板娘，快来教题啊。”

　　初祈瞪了他一眼，本来想绕开他直接走，没想到谢能在前门回答几个同学的问题，还不忘看到后排来：“林骁域，快点问初祈，把不会的搞清楚。初祈，帮助一下同学哈。”

　　新班里大多数同学之间还不太熟悉，但林骁域有前科在身，莫名给他加了点神秘色彩，不少好奇的目光从前排投过来。
　　在一众陌生的注视下，初祈硬着头皮坐下：“你哪一步不会？”

　　林骁域收起踩在陆子轩椅子下的腿：“哪一步都不会。”
　　陆子轩站一边笑：“操，阿域，别欺负我老板娘啊。”

　　初祈调整了一下呼吸，心想着就当给谢能一个面子。
　　她随手拿起支笔，耐着性子把题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懂了吗？”

　　等了将近一分钟也没听见答话，初祈朝隔壁看。
　　与此同时，林骁域也看过来：“什么？”

　　初祈觉得自己能坐在这儿跟个圣母似的给他讲题，已经算得上二十一世纪难得的忍者了。
　　然而眼前这个人还半点悔过和珍惜的意思都没有，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初祈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骁域抬眼：“故意什么？”

　　初祈“腾”地一下站起来，咧嘴笑了笑：“懂了就好。”
　　“不客气，”她手撑着桌子，低头，声音也跟着压到最低，“小弟弟。”
　　后三个字像是咬着牙关挤出来的。

　　班里本来看他俩的人就不少，初祈再这么突然一下站起来，脸上还笑呵呵的，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林骁域无所谓她有所谓。

　　她避开那些热烈且期待能有点什么事儿发生的目光，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

　　大课间时间比较长，平常都是去操场做操，但今天广播临时通知说足球场的草需要保养，暂时取消课间操。
　　一群人欢呼。

　　初祈回到座位上，攸珈立马靠过来，笑得不怀好意：“你俩刚刚凑那么近干嘛呢？”
　　初祈：“骂人。”

　　攸珈和初祈从初中到现在认识这么多年，要不是太了解初祈，攸珈甚至觉得刚刚那个场面像正在上演什么分班后发现暗恋男神竟是我同桌的偶像剧剧情。

　　攸珈不相信：“真的吗？你骂他还是他骂你啊？我觉得像他那样的一般不骂人吧。”
　　初祈转头。
　　攸珈：“应该都是直接动手。”

　　初祈头转回来，没说话。
　　攸珈凑过去：“你跟他之前又不认识，到底怎么了？”

　　初祈把早上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背地里说人到底有些心虚，她朝角落那边看，大课间时间，后两排基本空着。

　　攸珈听完猛拍桌子：“他怎么这样啊？我宣布他现在是我暗恋名单里的最后一个，果然人不可貌相！”
　　初祈：“你就不能把他踢出去。”
　　攸珈干笑了两声：“就，你应该知道的，我很肤浅，这个名单吧，它只看脸……”

　　“不过你放心，”攸珈拍拍胸脯，“我找到下一个以后就把他踢出去，届时，本公主的心将无法接纳他！”
　　初祈：“哦。”

　　“但是我之前听马菲菲说，他初中跟现在差别挺大，以前挺温柔的，就是比现在矮点。”
　　攸珈托腮：“害，你说他会不会是受了什么情伤，然后封心锁爱，发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把那颗温柔的心拿出来了……”

　　初祈还没从攸珈上段话里反应过来，认真地问：“你说的温柔是字典里的意思吗？”
　　她咽了咽口水：“我猜，他和这个词应该八十竿子都打不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