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
跑步机上屏幕正在播放新闻。
“近日、本市发生一起特大刑事案件,据警方透露,本案所涉金额重大,死伤人数众多,是近年来首屈一指的重大案件,据悉,案发时死者疑似正在进行毒/品交易,事后双方死伤惨重,案发现场惨不忍睹。”
难得周末休息,原本打算去酒吧喝两杯,然而这周实在发生太多糟心事,怎么也静不下心——或者说,被激起了胜负心和紧迫感,今早一醒就闲得难受,干脆就下楼锻炼了。
我戴着耳机、边跑步边望着窗外出神,起初没意识到新闻性质,还有闲心跟着背景音哼歌,后来却渐渐意识到不对,收回视线看向屏幕。
“……经过现场勘察,已确认嫌犯为团伙作案,人数约在四到七人间,特征均为青壮年男性,目前下落不明,由于该团伙持有管制刀具及大量枪/支,提醒诸位市民近期注意出行安全,积极提供案件线索……”
四到七人,青壮年,毒/品交易现场,以及、如果没听错,案发现场有警方受伤。
倒是没听见警员死亡的消息…阿敖居然听得进去,我以为他会把现场整个儿炸了呢。
“……据市公安局通报,警方已经成立特案调查组,目前,案件调查及善后工作正在进行中。”
不错呀,邱刚敖,继续保持。
我又跟着新闻音乐哼了几声,紧迫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挺好,没杀公职就不算闹大。
那天晚上他来找过我。
……一开门就能清晰意识到不对。
血、枪/支冰冷而滚烫的硝烟,战斗过后隐隐起伏抽动的核心肌肉,以及杀人者眼中鲜明展露、暗得异常,根本无法掩饰的清醒炙热。
换了衣服,却盖不住血液浓腥。
“别把…麻烦…带到我家。”
房门砰地甩上,十指被迫相扣,仰着颈纠缠唇舌时,视线被乱发遮挡,唯独那道伤痕清晰可见。
杀意同欲望混杂不清、显然亢奋得厉害的不速之客紧盯着我,表情微微扭曲、声线几乎发怒,声气却在最后关头自毫不留情咬下的齿间极轻地泄出来。
“少说点话,对你有好处。”
我从未见他兴奋成那样,面上倒是不动声色,气场却晦涩狂热,好像随时会掀起案台、整个儿把场面搅乱,别说我的命、这关头谁要敢惹他,我怀疑这人能毫不犹豫一枪崩了兄弟。
——他那时就差把枪抵在我头上了。
……看得出来,是杀红眼了。
……我就随便说说,谁能真拦着疯子杀人?说是别杀不该杀的人,也没想过他会照做啊。
新闻播送结束,屏幕上切换成无聊的综艺节目,我看着综艺又跑了半小时,汗都没出多少,终于静不下心,打算洗个澡回家练刀。
健身房这种地方,一般没有给使兵器的人锻炼的条件。
短兵用起来其实更难,尽管兼备灵动性与伤害性,缺点却相当突出,体积小、长度短,一般而言用在逼仄的场合,宽阔场地上一旦被发现,反倒占不了优势。
我习惯用匕首,一方面因为隐蔽不容易引起重视,另一方面则是单纯喜欢能轻松握在掌心的武器。这种长度,用久了就像舒展自己的手一样,哪怕不用来伤人,只单纯耍两圈也舒服。
……至于阿敖为什么喜欢,就说不清了。
刚刚看的警方通报有几个打了码的场景,血飙出来的痕迹分明是被捅的,下刀力度惊人,挑的绝对是好地方,一刺下去,血温都感受得到。
这机会交给他真是暴殄天物。
我有点后悔没跟着去。
健身房就在楼下,电梯坐着还没走上去快,没走几步又遇上熟人。
“哎呀,”我说,“真巧,我刚刚还想你呢。”
邱刚敖:“……?的确很巧。”
熟客站在楼梯间,不知怎地、视线停留在肩上的时间比往常长了些。
我半侧身子都是纹身,肩头是花枝,身上是红的粉的细碎花瓣,虽说没这兴趣,可出狱之后某个前男友非要给我文,说要遮挡伤疤……反正不碍事,就随他去了。
向来特立独行的人总会被视线关注,我其实不太在意旁人眼光,这回难得被阿敖盯着看,反倒有些新奇,“瞧什么呢?”
他见过的呀。
……不过、夜里看不清也正常。
“你来做什么?”
“避避风头。”
“……来我家避风头?”
*
邱刚敖在酒吧看见一个脸上有血的男人。
捂着脸,踉跄狼狈地冲出门外,没见血的地方苍白得厉害,神色恐慌。
“又一个。”有人低低笑了,“阿霖又发疯。”
“心情不好嘛,常有的事,”那人的同伴也笑,“谁叫他们不打听好?这片儿又不是地下人能随便进的。”
“心情不好?那她这两天可格外不好。”
“怎么说?”
“暴躁得很,一刻不停在喝呢。”
那人朝着吧台努努嘴。
“有不长眼的上去搭讪,平常她都会理不是吗?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着出去,前天直接把人吓走了。”
“吓走?”
“就是那样嘛,杀过人的、认真下来眼神很吓人的……”
两人还在说,他却懒得再听。
朝着吧台孤零零的背影走去时,身后杂音微妙地静了。
像期待着什么似的,视线并不掩饰的聚集过来。
赵降霖趴在桌上,半撑着脸、盯着酒杯,见他来了也只轻轻抬起眼皮,视线停了不到半秒又垂下。
他分外自然坐在女人身侧,视线在酒水单上打了个转,相当有闲趣地问,“有推荐吗?”
“我喜欢的你喝不来。”指尖压在杯底、懒洋洋推过来,杯中酒纹丝不动,“特调的。”
……果然喝不来。
兑了太多果汁,果甜把酒的味道全压下,尝着和平常果汁没区别。
……还格外甜。
阿霖观察他五颜六色的表情,没忍住噗噗嘲笑:“味道不错吧?”
邱刚敖:“……还好。”
“诶、是这样呀。——听见了吧,阿瑶?随便给他上点什么,就按我的标准调。”
他思考一下,觉得哪怕活不到会得糖尿病的年纪,这一杯高浓度糖精和酒精的混合品喝下去也得出事,迅速对沉默寡言的调酒师说,“麻烦千万少糖。”
调酒师看向阿霖。
“看我做什么,这是你的客人,按人家的要求来嘛。”她灌了一口糖酒精,“……还看?有什么话就说。”
调酒师:“你交男朋友了?”
调酒师:“这男的不像好人。”
邱刚敖:“?”
调酒师迅速瞥他一眼,又重新笃定地说:“他长得太好看了,绝对不是好东西。”
赵降霖:“……”
他头一次见她被堵得说不出话。
她喝得多,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半晌才想起回答:“不是。”又停了一会儿,不太乐意地说,“我长得不好看吗?”
调酒师:“所以你也不是好东西,上次的钱还没给呢。”
话是这么说,还是兢兢业业拿起工具开始工作,给他调「少糖」的酒。
他趁机嘲笑,“你缺钱吗?”
赵降霖一脸不高兴,拿眼角斜他,“你才缺钱,老子有钱得很,能包养十个男模。”
她的确喝多了。
要是平常,只会柔柔回一句「是吗?可能吧。」然后在心里悄悄记恨,等着哪天打起来一起用刀划在他身上。
难得气氛平和,虽说嘴上针锋相对,气场却不免放松,刚工作不久时谈过的前女友撑着脸、距离隔着一层酒杯,暗暗顶光下带伤的面容与十年前几无分别。
他问,“朋友?”看向调酒师。
前女友说:“牢里认识的,帮了点忙。”微微地抬起手、好像想够什么,又忽然放下了。
“你也认识不少朋友吧。”
她半是厌烦地说,情绪沉下去,“总有愿意陪你做大事的朋友。”
“没那么多,”他说,“况且朋友也不见得靠得住。”
基本上、监狱都有定期心理矫治项目,虽然以前不太负责狱中工作,待了几年却亲身体会不少:重刑犯里心理不正常的相当多。
不提刚刚进去的时候,出狱前一次的检查,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他们几个被心理评测师定为了重点监察对象。
无论是他、还是不知算朋友还是共犯的同伙们,都不值得信任。
特调酒终于上了。
调酒师:“你看,这男的连朋友都觉得靠不住,当然不会真心喜欢你。”
“我要他喜欢做什么?”赵降霖挑了下唇角,她成年后看起来时常有种女性化的轻佻,“已经惹祸上身了。”
他感觉很神奇。
这酒吧算不上清净地方,哪怕被阿霖罩着也时常有人会来惹事,按理说他该警惕的。
但坐在这,被认识不认识的视线打量,边喝品不出味道的酒边听纠缠不清的女人与朋友闲聊,让他难以遏制地放松了连日紧绷的情绪。
他很久没放松过,其实不清楚该做什么——况且也不是多会交际的人,他向来话少。
干脆就坐着、喝酒,看她肩上的花。
阿霖喜欢穿吊带裙,长裙,衣柜里大多是露肩背的裙子,好像故意想把那大片纹身和伤疤露出来,又没那么在意旁人眼光。
昏昏顶灯打在发顶,隐隐透出暗紫色的光,她撑着一侧脑袋,眼睛微垂着、像匹高傲的兽,视线好像落在他身上,又好像只是醉得发飘。
她向来随心所欲。
“你喜欢我吗?”
邱刚敖停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在问他。
“……哈,算了,别想了。”她轻蔑地说,“你谁都不喜欢。”
到这个年纪,其实不该在意喜不喜欢的问题,甚至于他而言,居然有机会听见这样耽于情感的话题,本身就是一种意外。
这让他……神奇地、更加放松了。
“又没问过、怎么知道?”他说,自己都没意识到音调在笑,“你非要生气,怪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