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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君子之剑 ...

  •   谢钰缓缓眨一眨眼睛:“……那就多谢当家的夸奖?”

      李明琅大着胆子上下打量眼前这位白衣少侠,身形颀长,濯而不妖,不浮不燥,在云湘城,她从未见过气质如此沉静的男子。

      “我武功不精,但看得出谢少侠身轻如燕,身法飘逸,做我家镖局的押镖师傅是足够了。张镖头,你觉得呢?”

      张鸿鸣粗短的手指缠绕着腮边的胡须打转,他狐疑地看了谢钰一会儿,从步法、身骨看不清深浅,观其气息,应当只是从小学武,略有天赋的水平。

      他沉吟片刻,说道:“谢少侠手中有剑,不如给老哥我露两手?”

      谢钰看了李明琅一眼,见她颔首,眼冒金光,于是拱手抱拳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铮——清越的剑鸣。

      秋雨过后雾蒙蒙的天空中仿佛裂开一道云隙,澄明的日光直射在剑身上。

      那是一柄极为平凡的长剑,剑鞘朴实无华,剑身细长。然而,正是因为它太过平凡,而愈发显得不凡。

      李明琅好奇地看着。镖师们一般用马刀、矛、棍,她爹则使一柄巨斧。谢钰挽的剑花落在她眼中,如同青天白日里升起的一轮圆月,新鲜而奇妙。

      与寻常知礼守节的女子不同,她的视线毫无顾忌地追随着谢钰腾挪的身影。

      只见他飞身跳上院中的梅花桩,长剑挑、刺、抖、削,剑中无杀伐之气,应了那句“剑乃百兵之君”。剑意高旷,如月光倾泻而下,衣袂翻飞,似仙人羽化登极。

      明琅不通剑法,却在刹那间明白,谢钰使的是君子之剑。

      又是铮的一声。

      谢钰手腕一翻,长剑在眨眼间入鞘,他从梅花桩上跳下,些微急促的呼吸很快恢复平静。半片被剑气削断的落叶沾在发梢,整个人多了几分符合年龄的生气。

      校场内外掌声雷动,那些贩夫走卒、流氓闲汉哪见过这场面,跟正月十五夜市看人吞金吐火一样激动。

      “好!”张镖头拍手叫好,“我行走江湖见过诸多剑客,像谢少侠一样把剑舞出气势,舞得好看的却不多。只是不知道像您一样的人物,怎么会想到来我们镖局?”

      李明琅听出张镖头话语间的不信任,怕他把人挤兑走,连忙插嘴道:“张叔,咱们如今缺人呢。有谢少侠助阵,云生镖局定能早日恢复荣光。”

      谢钰面色不改,缓缓道:“谢当家的赏识。我师从京城一位道人,学成下山后师父让我只带十两银子行走江湖。我本想去海外之地看看,但资费不够只能沿江而下,在云湘城落脚。这几日荷包告罄,只得想法子找份工来做。”

      李明琅看一眼大喇喇坐着的张镖头,心中盘算,她在镖局没有自己的人马,现在这个姓谢的撞上来,不论他有何图谋,有何隐瞒,都能暂且用上一用。况且,谢少侠张口就叫她当家的,可见很有眼色。

      李明琅笑意渐深,拍板道:“银子的事好说。少侠你满云湘城打听一圈,就会知道咱家镖局待手下最为优厚。你要是没地方休息,可以住在镖局后院,还能省上一笔房钱。”

      张镖头大皱眉头:“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这谢少侠该算在哪个档上?”

      “甲等的张镖头您能独自带队押镖,丙等又委屈了谢少侠,我看就算作乙等镖师吧。一月一两的份例,其余的按走镖人头算分成,如何?”

      谢钰前不久才在茶楼随手甩下一枚碎银,听闻此言,眨一眨冽冽清泉般的眼睛,硬是挤出一副感动不已的表情:“当家的慷慨,我一定倾尽所能为镖局做事。”

      李明琅抿嘴一笑:“咱们云生镖局也算有口皆碑,过些时日等生意恢复正轨,少不了你的。以后要是愿意在云湘城久住,我还能找认识的媒婆姑子给你找个媳妇。”

      她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如果谢钰是个忠心肯办事儿的,那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他留在云湘城。牵红线做媒算什么,等以后手头宽裕了,她还能做主给谢钰一家子买个小院就当作随礼。

      “……李当家客气了。”谢钰拱手告饶。

      张镖头冷哼一声,无可无不可地把乙等镖师的木符递给他。

      乌木名牌有玉佩大小,正面用篆书刻着“云生镖局”,背面则刻有“太乙星极”字样,触感温和柔润,应当用了十年以上,字迹却清晰如初。谢钰把它握在手中,心中多少有些诧异。

      李明琅躲在素色斗篷领子后的眼睛弯了弯:“好看吧,谢少侠?这是我爹刻的。”

      来之前,谢钰听说过前任当家李镖头的遭遇,看向李明琅的目光不禁带了分怜悯。

      李明琅却似浑不在意,一双素手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皮,冲谢钰笑了笑:“往后你就是我家的镖师,就不少侠来少侠去的叫了。我直呼你的姓名可好?”

      谢钰知道镖局的当家不是普通姑娘,否则也不会孤身一人担起整个镖局,但李明琅的直白和明媚依然让他觉得新鲜。

      “看当家的喜欢。”谢钰唇角带笑,向二人行礼后就离开了。

      校场内外看热闹的人都一哄而散,忙活大半日,不但看到云生镖局如花似玉的大小姐,还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剑法,瓜子和茶水也不算白吃白喝。

      今日过后,整座云湘城的人都听说了,云生镖局来了个玉树临风的镖师。至于大小姐李明琅,在风言风语中总算从形貌丑陋的母夜叉,变成了玉面女阎罗……

      *

      “这断不可行!”张镖头一双眼睛瞪若牛铃,“大小姐,生意不好做咱可以慢慢来。给酒楼茶档送吃食,那是乞丐、闲人的活,我们去插一脚,哪里拉得下脸?不成,绝对不成!”

      李明琅心想,这大胡子说得容易,可一旦镖局没有起色,第一个跑路的就是他。

      她点一点手中的名册,指尖在新鲜的墨迹上弹了弹:“张镖头说的哪里话,我们今天新招的人手,不就有一大半乞儿、闲汉吗?这些人用的好了,往后还能让他们出城在云湘周边的村落、庄子送信送货。”

      张镖头气得直呼气,鼻孔一张一缩,李明琅心中好笑,面上却盱衡厉色:“张叔,恕我直言。镖局如今想赚大钱怕是难了,接一些寻常单子也不过是苟且偷生,能过一天是一天。咱们不想方设法做些外人不屑做、不敢做的生意,早晚要被云福巷上其他几家镖局蚕食。”

      端坐在一旁喝茶的林师爷看气氛不对,赶忙上来打圆场:“张镖头也是为了镖局的名声考虑。不过,小姐有一点说得不错。今日招买的人工钱便宜,做些简单活计还是使得的。不如暂且听小姐的施行一个月,看看成效再做打算。”

      这俩老匹夫,真难糊弄。李明琅柳眉轻蹙,不过,既已达到目的,她也不再多啰嗦。

      等几个月后银钱到手,摆在他们眼前,看这俩人还有什么好说。

      李明琅乘镖局的马车离开,今日为他赶车的小厮是个一身灰绿短打的半大少年。

      “明琅小姐,您跟夫人长得真像,小的一眼就认出您来了。”小厮话多,一路上叽里呱啦的,声音沙哑,像只绿色的鹦鹉。

      “你认识我娘?”李明琅扬眉,“她可从来没说起过你。”

      “嗐,小的就是个赶车扫马厩的,哪里能从贵人口中提起呢?”小厮看向胳膊上素白的布条,黯然道,“想当初,还是夫人把我从雪地里捡回来,让我在镖局做事。”

      “我爹娘去了,镖局生意不好,你怎么没跟其他人走呢?”

      小厮嘿然一笑,摸摸后脑勺,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姐你听了可别生气啊。小的来镖局都要两年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镖局就是我的家。”

      李明琅哈地笑了声:“你们这些人都把我的名声传成什么样了?我怎么会因为这句话生气,高兴都来不及呢。”

      “那是,这两天大家都看在眼里,小姐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

      李明琅被小厮逗得前仰后合,半开的车帘随风摇曳,挂在车门边的车铃叮当作响。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绿豆。”小厮羞赧道。

      李明琅拍拍巴掌,扬声道:“我有个小丫鬟叫翠翠,跟你的名字一样,都绿油油的,让人听着高兴。不如这样,以后就由你来给我赶车,你愿是不愿?”

      绿豆没想到多搭的几句话竟有意外之喜,磕磕巴巴地点头道谢,恨不得跳下车去,当即给李明琅叩几个响头。

      马车停在十里枣巷口。巷子里虽有李府、方府等殷实人家,但大多住的是普通人,一个院子里能住三五户人家,邻里之间时有来往,很是热闹。

      李明琅一下车就闻到一股刚开锅的米粥味儿,淡淡的烟火气,和空气中弥漫的金桂香。

      紧绷的心情刹那间松弛下来,李明琅哼着云湘城的小调,步履轻盈地往李府大门走。

      突然,一道印入她脑海却恨不得早早遗忘的声音响起。

      “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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