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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金雀号 ...

  •   陆斯恩怎么端着盘子出去,最后就是怎么端回来的。

      他一进门就听见莫德斯特兴奋的吼声。

      “哈!我又赢了,贴!”

      原来是吃饱饭后没事干的一大帮子人正猫在餐厅的角落里,和莫德斯特一块儿埋头打牌。

      “头儿今天运气不错嘛。”他身边的塌鼻子拍起马屁来贼顺溜,手脚利落地切牌洗牌,一叠小方块在他手里玩出了各种花样,转得像只花蝴蝶。

      舵手芬恩一条腿盘在桌上,一脚踩着凳子,闻言用两指夹起嘴里的烟冷哼一声,郁闷地给自己的胸口也贴上一张小纸条——而他头上胳膊上的纸条早就已经贴得连条缝儿也挤不下了。

      他怀疑地盯着塌鼻子洗牌的双手,恨不得在上面戳出几个洞,放狠话道:

      “啧,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小子在捣鬼……新来的,手脚最好给我……”

      “噢,得了吧芬恩!就你那个狗屎技术,船上还有谁不知道啊,害不害臊!”有人啪地把纸条拍在他后脑勺上,哈哈大笑。

      众人立马跟着起哄:

      “就是就是,真该让船长也来看看你现在的可怜小模样,说不定晚上还会对你温柔点儿呢……”

      “话说我昨晚在驾驶舱守着的时候又听见……”

      “别输不起啊芬恩!”

      “哈哈哈哈……”

      “……”

      芬恩劈手打开脑后偷袭自己的那只大手,恼羞成怒。

      “闭嘴!狗屎!都踏马给我滚开!”

      所有人于是笑作一团。

      “哈哈!芬恩要发火啦!船长呢?船长在哪里~快让船长来救救我们!救……命……啊……船~长~”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某位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后回来的大骑士身上的怨念。

      陆斯恩没管他们,径直拐进后厨,瞧见储藏室的门大大开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走上前一看,竟然是洛林,他正撅着个屁股把头伸进货柜底下。

      粥已经凉了,陆斯恩拿勺子尝了一口便不想再碰,瞪着白瓷碗里的米汤就像瞪着巫师狠狠摔在他脸上的门板。

      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至于说的那么难听吗?又不是有多难以下咽,看着样子也不算糟糕啊……结果最后连碰都不愿意碰……

      难道我还会在里头下了毒要害死他吗?

      真伤脑筋。

      他总不能直接冲上去说:嘿,你好,我是陆斯恩,我们在白森林里见过的,昨晚我好像还梦到你了,真是有缘,所以我们交个朋友吧~

      老天,简直就像被普罗玻附身了一样!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咬着后槽牙,感觉今天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要败在巫师身上了。

      不一会儿又皱眉舀起第二勺,扬声问:“洛林,你在干什么?”

      洛林手指卡在缝里摸到一根棍状物,心下一喜拿出来,却见是个啃过了的玉米棒小,上面还留着几个有些年头的牙印。

      只好无语地塞回去。

      “你来的正好,陆斯恩。”他拍拍裤腿站起来,在一堆菜篮子的包围里艰难地走动,踮着脚跨到另一个柜子前弯腰翻东西,“快帮我找找胡萝卜放在那儿。”

      “胡萝卜?你找这个干嘛?”陆斯恩端着碗靠在门上,想看看自己的老搭档又在发什么神经,还不忘往自己嘴里送勺子。

      “唔……左边,对,再左边一点儿,从下往上数第四层放卷心菜的旁边。你找一下,我早上看那里还有两根呢。”

      洛林照陆斯恩的指示扒开菜叶子,终于在最里头找到了仅剩的两根胡萝卜。

      他心满意足地掏出来在袖子上擦两下,揣进兜里,手一扬突然凭空出现本书飘到陆斯恩面前,书页哗啦啦翻动,最后停在某一页上。

      “胡萝卜,玉米,鸡胸肉,橄榄油……”他在兜里翻了翻,小小的衣兜就像个无底洞一样,装了不少东西,“帮我看看还缺什么……”

      陆斯恩稀奇地凑上去,挑眉道:“菜谱?看不出来呀洛林,你居然也会有看菜谱的一天,你以前不是说永远不会踏进厨房一……”

      “咦?这个菜谱怎么看起来有点奇怪?”

      他疑惑地往后翻了几页。

      一个合格的主人要随时记住谁才是真正的主人……打呼噜时绝对不能忽略的几个小细节……发情期来了该怎么办?产后……母猫的产后护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越看越满脸问号,翻到封皮:

      《30天教会你如何与你的猫咪共度一生》

      右下角显眼的地方还印着圣院图书馆的知更鸟印戳,下面写一行小字:推荐人——卡瑞铭。

      陆斯恩哭笑不得,把书合上朝洛林抛回去,说:“别了,还是你自己拿回去慢慢琢磨吧。”

      书还没落地就被无形的力量稳稳接住,托举到洛林身边翻回菜谱那一页。

      “嘿!老兄!温柔,温柔一点好吗?我以后还要还回去的呢!”洛林夸张地捏着鼻子,眼睛却已经粘在书上了,连一个眼神留给陆斯恩都欠奉,碎碎念着:

      “这么好的东西送到脸上都不知道欣赏,怪不得你的龙和你一点都不亲近,老是跟在莎拉那丫头屁股后面打转,看你以后还怎么使唤得动它……哼,不知好歹……”

      陆斯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他没有辩解什么,三两口喝完粥,把碗筷放进水槽里撸起袖子,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敲门的声音。

      “笃笃——”

      他转头一看:“芬恩?”

      “嗯……”舵手芬恩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不甚愉快,他嘴里叼烟,朝陆斯恩道:“雷哲让你去船长室找他,他有话和你说。”

      陆斯恩略一皱眉:“好的,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金雀号的船长室被安置在了整个浮空艇的最高层,底下压着驾驶舱。

      但其实通常来说,一间船长的私人休息室并不会被设在这样高的位置,占据船上最好的视野。而是应该放在驾驶台下面右舷的第一间舱房。

      金雀号刚诞生的时候原本也是这样设计的。

      至少在陆斯恩从双十字星取来刻好的“金色心脏”送到工匠大师古昆手里第一次见到她时,还依然是这样。

      直到后来雷哲出现。

      这个完全不似北地人相貌的男人是在某一天突然到访诺艾尔庄园的,身后带着芬恩。

      他见到奥格斯格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喜欢你的船,你想要多少金币。”

      那时节刚下过雪,是奈依芙走后的第三个冬天,奥格斯格的身体虽然远没有现在衰弱,整个人看上去却比现在还要颓废。

      如果不是雷哲找上门来,甚至不会有人告诉他,这花了古昆八年时间建造的浮空艇已经完成了。

      所有人都避讳着这件事。

      因为船有了,他想带上船的人却早已经不在……

      奥格斯格拒绝了雷哲,说多少钱都不,绝不。

      他把浮空艇挪进了库房,要让这只本该周游世界的巨鸟和他一样锁在梅尔戴的寒冬里被蚊蚁蛀烂。

      “老伙计,别这么悲观嘛。”雷哲于是退了一步,循循善诱道,“你的船很漂亮,只要再稍微修改一点点就能成为我见过的最棒的船!它既然被这样造出来了,那就该让她开出去受到人们的欢呼和赞美,不是吗?”

      “否则就连神也会为她的命运感到惋惜的。”

      又道:“或者这样,我和芬恩可以留在这里替你打理这漂亮小家伙,不会花你一个子儿~只要你愿意让我们时不时开着她出去溜达几圈。”

      “看,多划算的买卖,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陆斯恩不知道他们最后到底是怎样谈拢的。

      但结果显而易见。

      在登上金雀号的第二天,这位新船长就迫不及待地展开图纸,把新鲜出炉的改造图送到了奥格斯格手上。

      而那时还在偏远之地奔忙的他也意外收到了安娜的来信。

      信里一反常态没有小女孩对父亲的抱怨,只用稚嫩的笔触画着只张开翅膀的小黄鸟。

      这样一想,居然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陆斯恩从餐厅出来一直往上走。角落里打牌的那群人依然还在,甚至瓦格也加入了进去,看见他时还朝他招招手:“陆斯恩,一起来玩儿啊!”

      他笑了笑摇头拒绝道:“收着点吧,瓦格,不要太欺负他们了。”

      一众船员外加莫德斯特带上来的几个人都深以为然地疯狂点头。

      芬恩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直到船长室门前都保持着这副谁欠了他两百万金币的不爽模样。

      他一脚踹开门:

      “到了。”

      门里雷哲正撑着下巴在桌后翻看文件,地上蜷着的白色狮虎兽听见哐哐的开门声抖抖耳朵,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熟人便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雷哲的羽毛笔在纸上优雅地签下最后一串花体字,这才抬头向两人看来,一见芬恩立马皱眉道:“宝贝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穿了这么点到处乱跑,赶快回去换衣服。”

      不知脑子里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勾起嘴角笑得神神秘秘的。

      “还是你想让我来帮你?真是个坏孩子……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到时候我可没法保证……”

      “砰!”

      房门在陆斯恩身后飞速甩上,那力道大得他差点以为要撞折自己的鼻子。

      隔着门还从外面清晰地传来芬恩一句暴躁的咒骂。

      “少踏马管我!”

      雷哲见怪不怪地吹了声口哨。

      “看来是打牌又输了,老毛病了……我早就告诉过他们玩起来要让着他点儿……”他朝陆斯恩耸耸肩,叫醒地上趴着的白虎,“小黑,跟着他,让他回屋里待着去,别着凉了。”

      小黑于是张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只有鼻子是通体雪白中粉嫩的一点——慢悠悠起身开门踱出去。

      陆斯恩看着它消失的白尾巴,转头问雷哲:“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把我叫过来。”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金雀号的船长扔了笔,拉下领口露出一小片蜜色的胸膛,浑身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他舒了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两根椅子腿对陆斯恩说:“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陆斯恩甚至没有一秒钟的思考就脱口而出,无奈地看着他,“我猜根本就没有什么坏消息,对吧?你脸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雷哲没趣地放下椅子腿,胸膛震动发出几声闷笑:“你这个人果然还是一点情趣都没有啊……真替那些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贵族小姐们不值当,要是哪天她们终于美梦成真和你在一起了,保准会悔的。”

      “这样说吧,陆斯恩。”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抱胸打量陆斯恩,“我知道你有时候很会看人心,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能力,我也很羡慕。但仅仅知道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是远远不够的。”

      “芬恩喜欢摩根大道尽头红信箱旁边小巷子里朱安老头卖的朗姆酒,如果我每晚散步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一小瓶,他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甲板上给我一个吻。”

      “而如果我花十天半个月亲自酿一桶葡萄酒,倒掉他杯子里刚满上的朗姆酒来装我的酒,我不但可以得到吻,甚至可以拥有一个最完美的晚上。而我给他的却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朗姆酒,你明白吗?”

      他眼眸深邃,带着一种南勒加斯托海岸的海水轻轻拍打沙滩浸染出来的多情的温柔,嗓音迷人,叹息时就像在情人耳边低语。

      陆斯恩疑惑道:“可这和你的消息又有什么关系呢?”

      “噢~”雷哲无力扶额,嘴里溢出一声口申吟。

      “好吧,算了,当我没说。”

      随后正了正脸色,谈起正事道:“昨晚有人动了我的船。”

      “船?金雀号?”陆斯恩脸上当即闪过一丝意外,第一时间想到了某个不合群的人,“昨晚吗……好的,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又皱眉问:“他干了什么?”

      “哦,其实也没什么。”雷哲却开始卖起关子,“可能就是给我闺女做了件漂亮新衣裳?”

      衣裳?陆斯恩一愣。

      雷哲继续说:“七重希尔德盾墙构成的荆棘大丽花阵,阵脚重叠的地方处理得简直完美,而且还藏得很严实。今早我见到的时候确实挺惊讶的,不得不说他手艺不错,如果有空的话能帮我问问他还愿意接活儿吗?”

      陆斯恩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他加强了金雀号上的防御阵?你确定吗?”

      “这是我的船!”雷哲顿时睁大眼,感觉自己身为船长的尊严被陆斯恩一顿虾皮操作打出破防,受到了上万点暴击伤害,“我难道会不了解我船上的情况吗?!”

      他喷出一口老血,眼神幽怨:“老兄,你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我对这艘船的判断。金雀号上哪一块地板缺了一角,缺的什么形状,有几道缝构成了什么样的花纹我都能跟你说出来,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有人把她的皮扒下来再套层新的上去!”

      可这是奥格斯格的船,陆斯恩在心里默默纠正。

      他道:“抱歉,我只是很……怎么说呢?没准我想岔了,也许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也说不定。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啧。”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矛盾的人,奥格斯格可真是给他出了道难题。

      “算了。”他耸耸肩,“至少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件坏事。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雷哲想了想,摊手道:“没了。”

      他从抽屉盒里取出一叠新的文件,羽毛笔蘸饱墨水,摆出一副送客的姿势,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投入工作。

      “出去的时候请帮我把门带上,要轻一点,谢谢。”

      陆斯恩瞥一眼他摆得满满当当的桌面,搞不懂他每天为什么都会有这么多事要处理。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点点头。

      “好,有事记得叫我。”

      *

      越往北走森林越茂密,却也再见不到除了白色之外的其他色彩。白的天,白的地,白的森林……

      枯燥的雪景替代了一切,几乎将金雀号漆成金红的船身也染成白色,船上的人们渐渐在无聊的日常里变得更加容易困倦。

      不过幸好这段旅程并不算太长。

      巨大的飞鸟在一声轰鸣里稳稳落地,掀起的气浪吹开周围一片积雪。

      亚尔维斯从船上下来,往森林走了几步,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站住。

      他四处看了看,精神力外放转眼间覆盖整个卢恩山脉,往前探查到失落冰原时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住了。

      好安静。

      他听见船身另一侧拉瑞丝和阿琉的小声交谈。

      “这是最后的机会,阿琉,现在上船还来得及。”

      “哼,我为什么要上去?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等我离开了你绝对会后悔的。”

      “你们还需要我。”

      ……

      听见甲板上雷哲和陆斯恩的对话。

      “金雀号过不了卢恩山,接下来的路得你们自己走了。奥格斯格让我提醒你,一定要看清楚你身边跟的到底是谁。”

      “没问题,我知道了。那你们呢?要先回去吗?”

      “不,这里没有高级魔兽,暂时不会遇到危险。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们,早去早回。”

      “好,注意安全。”

      ……

      他皱起眉,听见树上厚雪压弯枝条砸到地上,听见船舱里女人的咳嗽,听见精灵背上箭矢碰撞发出的轻响,听见有人搓手哈出热气,踩雪声逼近树林走到他身后,听见血液流动,水声,呼吸……听见……

      “亚尔维斯……”

      弗蕾缩在漏风的宽大斗篷里,冻得瑟瑟发抖。

      亚尔维斯将贴在树上的手收回来,见到她时一怔:“你……抱歉,我忘了。”

      他在身上找了一圈,只找到一只毒蝎留下的袋子,里面放着一根手杖,一张地图和几堆无用的金币。除此以外他竟然一无所有,连一件保暖的衣服都忘了准备。

      最后他无奈道,“手给我。”

      弗蕾伸出手,看亚尔维斯在她小臂上写下一串繁复的文字,最后一笔收尾时即刻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谢谢。”半精灵在心里小声欢呼,快乐得想要转圈圈。

      亚尔维斯掏出装金币的袋子递给她。

      “拿着,你以后想买什么东西不用问我,缺什么也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不会有太多时间来猜测你的感受。”

      弗蕾接过袋子:“好……好的。”

      男人看着她拉上的衣袖,顿了片刻,又道:“镯子给我。”

      弗蕾瞬间抿紧唇,下意识攥着袖子想要藏起拉瑞丝送给她的银镯,但马上又清醒过来,慌张得开始结巴:“我……那个,给你。”

      亚尔维斯接过镯子,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可以,过几天还你。”

      弗蕾捏着衣角的手顿时一松,听男人在她头上道:“对了,看着这片树林,你有什么感觉吗?”

      她转头疑惑地盯着森林深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样就好。”亚尔维斯拦住她,“别看了,走,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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