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1、如梦令

　　若水云生病了，很严重，需要卧床休息几日。这日下午差不多一点钟的时候，睡得正酣的她突然被梦惊醒。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梦，她害怕极了，感觉浑身疲累无力，勉强自己继续睡去，但刚睡了一会儿，却又被梦惊醒，这是一个与方才的梦境一样的梦。若水云更加惶恐起来，头晕眼花，最重要的是她感觉那个梦仿佛不是梦，仿佛是正在发生的真实的事情，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个房间里，就在她的身旁。
　　意识到这些，她胆战心惊地在房间里到处寻视着，墙上的画上下左右摇晃着，画中原本清晰的画面此刻却迷糊不清，“是谁？是谁在这儿？”她颤颤巍巍地道，“你是什么人……是什么东西？为何要吓我？”
　　“我……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为何在这里，都请你不要再吓唬我！”若水云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头上的冷汗浸湿了头发，惊恐地瞪着双眼，恐惧而又不得已地在房间里一点一点搜寻着，“如若那不是梦……如若真是你在这里，那我数三声，数到三时，你便让我看清墙上那副画，让它不要像现在这样摇晃。”
　　若水云说罢，便开始数了起来：“一……二……三……”当数到三时，再定睛看向墙上那副画，果然能够看清楚了，那副画不再像方才那样摇晃那样模糊了。她震惊地瞪大着双眼，视线无法从画面上离开，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没错！我猜的果然没错，确实有其他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在这个房间里，而且此刻就在旁边，说不定就躺在我的身旁！”确定这一点后她反而释然了，诡异的气氛似乎消散了一些，她没有方才那么恐惧了。

　　那是个怎么样的梦呢？若水云梦里的情形大概是这样的：
　　若水云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时的家里。她童年时的家乡位于中部平原，那是一个有两百余户的村子，坐落于一个乡镇上。梦里的家乡与童年时一模一样，村子里的每户人家都有高高的土岗，房子建造在土岗上面，人们居住在土岗上的房子里。若水云家的院子和前面那户邻居的院子中间有一处洼地，洼地上种了几棵树，有杨树，有槐树，有桐树，有柳树。
　　在她的家里，有一只熊，那是一只很大很肥的雄熊，毛色呈棕黄色，身高差不多到了若水云的腰际。
　　棕熊被拴在她家院子和前面那户邻居院子中间洼地处的一棵碗口粗的大柳树上。棕熊的脖子上拴着一条很粗的铁链子，铁链子系到了柳树上。旁边的地面上放着一个似他脑袋那般大的铜盆，是用来喂食他的餐具。
　　她们这片方圆二十里的乡村，每户人家的院子都是这种比较高的土岗，有的户与户的院子中间会有一个洼地，深浅不一，但没有水；有的户与户的院子中间没有洼地；无论是否有洼地，都种了许多树木，最常见的便是杨树、槐树、桐树、枣树，还有柳树；有的人家还种了各种类型的小株花草，也有高大的花树和仙人掌。邻居之间的相处，大多友好和睦。
　　一个节假日，若水云放假不上班，从公司回到家里，看到棕熊还像往常一样，被拴在那棵大柳树上，旁边放着喂他饭食的铜盆。棕熊此时的精神似乎不大好，看到若水云走过来，他移动了几公分的位置，垂头丧气，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若水云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由得心生怜悯，便不自觉地走到棕熊跟前，轻轻地温柔地摸了摸棕熊的身体和脑袋。此时的她，已然忘记了家人的告诫，只是想着这样可以安慰棕熊，连她自己都不晓得为何要这样做。
　　家人曾经告诫若水云，虽将棕熊养在家里，但切不可近距离靠近他，更不能触碰他。原因是他很危险，并非他会袭击人，而是他本身就是某个危险的存在。似乎只要接触到他，便会被带上某种诅咒。若水云小时候向母亲问起过棕熊的来历，母亲叶聆说是她无意间发现的，那时候他还是一只瘦弱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倒在田野间奄奄一息，叶聆心生怜悯，便将他带回了家，从此就一直养在家里。尽管妈妈是这样告诉她的，但若水云觉得这肯定不是全部，肯定还存在着其他她不知晓的缘由。
　　自打若水云触摸了棕熊，她的生活就彻底改变了。她感染上了一种怪异的疾病，极为严重，无法医治。无人知晓那是什么病，也不晓得这种疾病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且，自打她触摸了棕熊以后，任何锁链都无法再拴住棕熊了，他卸掉了脖子上的锁链，重新获得了自由，并且随时随地跟在若水云身侧，若水云走到哪里，他便跟随到哪里，寸步不分，形影不离。对于这个问题，若水云和家人恐惧极了，但眼下没有任何法子能够改变这种状况，只得四处打听查探，期盼着能够尽快寻到解决的办法。
　　若水云既害怕又懊恼，她觉得她的生活从此变得糟糕透了，想摆脱棕熊，但任凭使用什么办法，结果都是一样的，棕熊照常跟在她身边，她任何时候扭头，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他。
　　“你究竟为何要跟着我？真令人厌烦。”若水云懊恼地一遍遍地默念着，“你又不能同我讲话，总是这般无言无语地跟着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嘀咕，却丝毫不敢说出口，若是说出口，不晓得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关键是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棕熊也要睡在旁边，这委实令她厌恶。
　　家人都惧怕棕熊。他小时候，身上脏了，若水云的母亲叶聆便给他洗澡，毛发长了，叶聆给他剃毛。但在他长大以后，即便是叶聆给他洗澡、剃毛也会令他情绪暴躁，便再也无人敢近距离接触他了。而今他已然浑身毛发杂乱、脏兮兮了。
　　起初，若水云和家人都以为她这个疾病是棕熊传染给她的，但几日后，若水云和家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事实并非如此，而是由于若水云抚摸了棕熊，然后便被诅咒了，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着这个诅咒，才使得若水云患上了这个疾病。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后来有一天，响晴薄日，碧空如洗，若水云与儿子无莫与似乎要去做什么事情，棕熊照常跟随在身侧。当他们行到一处僻静的街边行脚圆子里时，突然凭空冒出五个粗野大汉，各个穿着奇装异服，看着似是远古时期的打扮，各个凶神恶煞，气势汹汹，想要掳走若水云。就在此时，身边突然出现一缕淡蓝色，如光电般闪过，骤停之处赫然出现了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他瞬间拨开了粗野大汉伸向若水云的那肮脏肥厚手掌。
　　若水云看到这一幕，瞬间僵化，呆若木鸡。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令她厌恶的棕熊，竟然在她面前瞬间化成了一名男子，目测他年龄三十有余，身高约一米八六，身形精瘦结实，着淡蓝色的长衫，白带束腰，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头顶挽着一个发纶，容貌惊而不扰、美而无亲，神情淡漠清冷、温情并俱，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朴素上品，飘飘欲仙。
　　“哇！……好似一幅浓妆淡彩的山水画，超凡脱俗，绝世风华……”若水云忘却了袭击她的粗野大汉，忘却了儿子，忘却了身在何处，忘却了自己，忘却了周遭的一切，只顾喃喃自语着……
　　“若水云，站在此处勿动！”正在若水云陶然自乐之际，突然腰间一紧，她和儿子无莫与便被一道淡蓝色光晕托起，离地面三尺有余，迅速被托至五米开外处。直到此时，若水云方才回过神来，她看到蓝衣男子与五名粗野大汉正战得激烈，淡蓝色的光晕与污浊的雾气混斗在一处，难分胜负。
　　“当心！你……”若水云朝蓝衣男子大声喊道，“小心！小心！小……”若水云突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穿着病服，身体在惊恐地颤抖，浑身冒着冷汗，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回事？啊，梦……原来只是场梦！一场梦……只是梦……”若水云双手拽紧了被子，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