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31、喻桥茶馆

　　天高气爽，秋云澹澹。
　　路林丘和于时妥善安置了宋经的家属，克服了诸多困难，西泽项目得以重新走向正轨。
　　“我们期待它完成的那一天！”若水云站在西泽里，感叹道。
　　“水云，路总回北京，你留下来，可好？”于时道，“留下来，帮我一起跟进西泽工程。好么？”
　　若水云正要讲话，路林丘却抢先道：“于总，西泽由你打理，我们很放心！”
　　若水云看了看路林丘，又看了看于时，微笑着道：“于总，陆林还有其他项目的事情需要处理，前些日子在里昂，顾不上那些，委实堆积了许多工作。”
　　“好吧，就知道你还是会走。”于时自嘲地笑道，“会跟路总一起走！”
　　“于总，我……”
　　“好了，水云，想回便回吧，什么时候想来了再来，我于时随时欢迎你！”于时打断了若水云的话，看了路林丘一眼，对若水云道。
　　“谢谢您，于总！”若水云道。
　　“这么见外的话，可要不得！”于时用开玩笑的口吻道，“在我这，你尽管随意便是。”
　　“于总，告辞。”路林丘道。
　　就在若水云转身的那一刻，于时拉住了她的手，一个拉拽，便将若水云拉入了怀里。他紧紧地拥住了若水云，弯下腰，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若水云紧张地挣扎，想要挣脱，奈何于时臂力太大，她哪里能挣脱分毫。
　　路林丘静静地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什么话都没讲。
　　“于总，你快松手，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来。”若水云挣扎，但声音却意外的轻，她知道于时因为宋经的事萎靡了好一阵子，他不似路林丘那般坚毅。路林丘无论遇到多大的事都能泰然自若，而于时不行，他会软弱，会失落，会一蹶不振。
　　“水云，就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于时温柔地道，“你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
　　若水云不再挣扎，静静地任由于时抱着，她转过脸看向路林丘。路林丘的脸上异常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连眼神里也空荡荡的，竟是什么也没有，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许久，于时终于松开了若水云，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刮了下她的鼻尖，柔声道：“去吧，一有时间，我就会去北京看你的！说不定过两天我便飞过去了，也或者是明天……”
　　“宋经……他的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的，你且放宽心，耐心等候，警方一定会查出来的。”若水云安慰于时。
　　“嗯！晓得了。去吧。”于时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容。
　　听到于时这样讲，路林丘便转过身，朝前走去，若水云随后跟了过去。他们出了西泽，坐上车，直接去了机场。陆林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他们没有时间耽搁。
　　有时候，若水云会想，路林丘的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竟能将如此庞大的事业经营得那么有序红火，那么多繁杂的业务，对他而言，仿佛总能解决。她很少见过他忧愁的样子，不曾见过他慌乱的样子，也从未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情而停止工作。他每天都在工作，不分年月。他仿佛就是一台机器，不需要休息，不需要维修，甚至不需要更新。
　　“到底是路林丘，到底是他！”若水云想着，不知不觉就在飞机上睡着了。
　　这些天，她实在太累了，宋经的事情让她每夜不得安眠，她既痛心又觉得惋惜，还同情宋经的家人。有时候，也会有一个念头跳出，会不会与那个人有关？但这样的念头很快便会被她打消，怎么可能，那个人与宋经毫无关系，他们压根就不认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到陆林公司楼下了。
　　“哦……已经到公司了呀，我怎么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路总，您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我的工作，当然要尽力做好！您是最辛苦的。”
　　“……”对于若水云突如其来的客套，路林丘无言以对，他看着若水云，欲言又止，接着便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看到若水云没有下车，而是在发呆，路林丘道：“下车吧。各部门同事都在等着我们上去开会。”神色十分严肃。
　　若水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下了车，与他一同上楼。

　　待他们从电梯里出来，会议室里已坐满了人，排排整齐。
　　“路总，长广自上月投产以来，各个店铺的业务都在有序开展，一切顺利。只是……”说到这里，周建林神色疑惑地停了下来。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路林丘道。
　　“有一个店铺，我们觉得有些奇怪。”郑子明严肃地道。
　　“请详细说来。”若水云道。
　　“这个店铺是个茶馆……这本来也没什么……可问题是这个茶馆的营业状况不同寻常。”郑子明道。
　　“我们连续观察了一个月，茶馆天天如此，我们实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周建林道。
　　“究竟是什么问题？”路林丘道，“直接说来。”
　　“这个茶馆每天只在晚上和夜里开门营业，白天却闭门歇业……”韩晓雯道。
　　“竟有这种事……”若水云道。
　　“我们核实过了，茶馆与我们的账目往来都正常。”张小雨道。
　　“工作对接也没有特别之处。”田广道。
　　“老板是什么人？”若水云问。
　　“不清楚，与我们签约的是一位老年男子，六十八岁，名叫贾喻桥。”周建林道，“本地人，证件和各项手续都齐全。”
　　“而且，茶馆只有贾喻桥一个人，没有招录任何工作人员。根据我们接连一个月的观察，到了晚上十一点钟，茶馆绝大多数日子都是没有客人的，却一直开门营业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八点钟钟声一响，便准时闭门歇业。每日皆如此，从无例外。”郑子明道。
　　“搞不懂这个姓贾的是什么路数，”朱元录道，“就跟脑壳子有病似的！”
　　“真搞不清楚这个贾喻桥是怎么想的，从未见过这样做生意的！”方余道。
　　“确实奇怪！”若水云道。
　　“继续观察。”路林丘道，“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端倪。”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早些下班，各自回去休息……嗯，也可以去……happy，happy……”路林丘摆动着手指道。
　　路林丘突然这样跳脱，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到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路林丘，各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之间不知讲什么好，也不知该走不该走。
　　若水云看到大家傻愣的模样，笑道：“散会吧，大家早些下班，回去好好休息。”她此言一出，尴尬的气氛才算被切断，大家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咳，路总，您……您干嘛要这样吓唬大家……好好说不行吗？”朱元录率先嬉皮笑脸的拍着肚子，打趣道，“吓得我的小心肝……”
　　“快摸摸，诶，你摸摸。”周建林指着自己的脑袋，对着郑子明道，“还在吗？”
　　“什么？”郑子明道。
　　“脑壳呀！”周建林道，“我担心我这颗脑袋瓜子被路总方才那副样子给惊到九霄云外去了！”
　　“摸你？去你的，嫌臭了手。”郑子明白着眼珠子，撇着嘴巴，嫌弃地道。
　　“去，去！”周建林嗖嗖声，抖了抖身子，道，“路总，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三百六十度急转弯也比不上您这画风快！我这小脑袋，可受不了。”周建林边说边摸着脑袋，装出一副脑袋疼、心口痛的样子，猫着腰步履蹒跚地挪了出去。
　　“瞧你们一个个的。”若水云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摇着头道，接着便大笑一声，瞬间又换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不过呢，我就是喜欢你们这个样子，太可爱了！”
　　其他人像是没听到若水云的话似的，有人大笑，有人摇头，有人比手势，千奇百怪地一窝蜂涌出了门。
　　路林丘看着大家，嘴角微微上扬，微笑起来，但在大家全部走出去以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眉头深锁，目聚寒光。
　　若水云本来在笑着跟大家调侃，但在转头的一刹那，看到了路林丘瞬间变化的神情，笑声便生生被截回了肚子里，徒留一抹笑容僵挂在脸上。她疑惑地看着路林丘，实在搞不清楚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她能确定的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或者是将要发生，而且是大事……

　　果不其然，就在当天晚上八点钟，路林丘独自去了长广商厦，来到了喻桥茶馆门前。
　　从外观来看，那是个极其普通的茶馆，里面零星地坐着几位客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站在柜台里面，扭头看着路林丘，他的目光敏锐犀利，虽然隔着一道玻璃门，路林丘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老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路林丘，路林丘也回望着老者，他想从老者身上找到答案，但显然不能如愿，因为他从老者眼里只看到了“凝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内容。
　　许久，路林丘鼓起勇气，拉开了茶馆的玻璃门，走到柜台前面，问老者：“您就是贾喻桥先生？”
　　老者不作答，而是继续注视着路林丘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地道：“是我！”
　　“您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路林丘道。
　　“话？是的。”老者低下头去，停顿了几秒钟，又抬起头来，缓缓地道，“不过，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
　　“已经说过了？”老者这样讲，路林丘更加疑惑了，明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流，根本不可能存在‘话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他定了定神，又接着道，“贾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是吗？”贾喻桥道，“或许吧。”
　　“您究竟何意？”
　　“你想来杯什么茶？哦，对，是绿叶茶！小小的嫩嫩的绿叶，你喜欢喝这样的茶，对不对？”老者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不必了。路某今日不想喝茶。”路林丘盯着老者的眼睛道，“改日再来拜访。”
　　“不送。”老者道。
　　路林丘走出两步，突然停住了，转过身来，重新走到柜台前，盯着老者，道：“生意兴隆……”
　　“会的！”
　　“那便好！”路林丘说罢，迅速转身离去了。

　　路林丘躺在床上，一直琢磨着喻桥茶馆的事，贾喻桥的神情和他的话一直在路林丘脑海里翻转，那眼神和话语里无不饱含着深意，还夹杂着一股对路林丘满满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