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55、白鱼寻仇

　　此次探访喻桥茶馆，又经翠合楼一行，让路林丘得遇另一方世界，给他带来了无限遐思，使他震惊惶恐之余，又生出许多疑问。他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望着下面车水马龙的街市和来往的人群，忽然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那边有什么新情况？”
　　电话那头讲道：“确实有！有一次我在他家蹲点，当时他在屋里，我听到他在与一个人对话，那分明是两个人的声音，但奇怪的是，我只能瞧见他一个人，却看不到与他对话之人！换句话说，他是在跟空气对话！空气的声音浑厚粗狂，像是……像极了一个大汉的声音！他好像很恐惧似的，又像是在哀求什么……他家里到处都是监控，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找监控照不到的地方躲着，因此无法听清他们讲了些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非常重大的事情，而且他既恐惧又不愿意做。那个人不像是在与他商量，反而像是在对他下命令，强迫他……”
　　“他最近有没有同什么新的人来往？”路林丘听到电话那头这样讲，一点也没有感到吃惊，而是十分平静地道，“还有，他公司状况怎么样？”
　　“没有看到他同什么新人来往。公司一如往常，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知道了。继续盯着，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东西。”路林丘强调道，“记住，是一丝一毫！”
　　“是！”电话那头道。
　　在陆林公司路林丘的办公室内，若水云与路林丘都在。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路林丘道，他看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有。”若水云道，“为何要这样问？”
　　“没什么。”
　　“莫非，你遇到了？”
　　“没有。”
　　两人虽然都说没有遇到，但事实上，他们都遇到了，只是互相不告诉彼此而已。原因很简单，若水云不想让路林丘担忧，路林丘也不想让若水云担忧。凡事自己去处理，只要对方安好，自己便安好。

　　说起来，易世宇好久没去看若水云了。他去寻道亭谈经论道，去寻垂青谈经论道，比以往勤奋了许多，无非是想寻出能解救墨千擎的办法。可奈何，道亭不晓得，垂青也不晓得。三人遍寻无果，念及墨千擎在破栅栏里受苦，免不了唉声叹气。
　　“墨少一日不得救，我瞧你便一日不得舒怀！”道亭喝下一杯烈酒，叹息道。
　　“可不嘛！易兄，你本是一个多么乐活开朗的人呀，最近眼见着忧愁起来，长吁短叹的，想来都是因为墨少吧？”垂青抿了一口烈酒，接着道，“还真是可怜了墨少，那么唐正的一个人，却生生遭这许多年的罪！想当年，他少年英雄，拯救苍生于水火，大功于天下，到头来却要遭受这等苦楚，应是他的劫数吧！唉……”
　　“他所受的苦，何止是破栅栏？！还有……”易世宇讲到这里，不再往下讲了。
　　“还有什么？”道亭道。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喝着，我去瞧瞧他。”易世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下一秒便没了踪影。
　　“唉！”垂青又叹了口气。
　　“墨少被精魂所困，这易兄，也不得安生啊！”道亭叹道。

　　墨千擎一如既往没日没夜地练功。最近他仿佛能感应到一点什么，但又不捕捉不到，就好像他的身上少了点什么。
　　“你说什么？”易世宇吃惊地道，“你身上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呀？你这不是好好的嘛，完完整整的。没缺胳膊少腿，连根头发也没少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墨千擎解释道，“我感觉我身上有个东西不见了，可是眼下我还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你明白吗？”
　　“嗯嗯，”易世宇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道，“不明白！”
　　“我这么说吧，你看啊，我在这临境森林里多少年了？”
　　“五千三百年了呀，这还需要问吗？你倒是说重点呀！”
　　“是啊，五千三百年了！你有见过三川吗？”
　　“没见过。那又怎么了？三川不是在五千三百年前那场精魂大战中失踪了吗？至今不见踪迹也没什么吧，也不想想你在什么地方！”易世宇道，“依我看，许是这破栅栏抑住了你的气息，三川感应不到，实属正常。”
　　“不会的……三川不会感应不到我的！无论多远，无论多久，无论在哪里，他都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可是五千三百年过去了，任我在这里历经风雨，他都没有出现，这是为何？”
　　“为何？”
　　“因为他感应不到我了！他寻不到我！”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在想，他寻不到我，会不会同我身上缺了的那个东西有关？”
　　“你连缺了什么都搞不清楚，又怎知道是与它有关？”
　　“感觉！”
　　“感觉？”易世宇笑道，“别混说了，‘感觉’是什么？那样玄乎，谁摸得准！”
　　“我想找回那个东西！”
　　“你都不晓得是什么！要如何找回？”
　　“我眼下还未想到法子。”
　　“那不就得了！等你想到再说吧。”
　　“也只好如此了。”墨千擎道，“我近日修炼又精进了许多，也通透了许多，以前不通透的事情，现在反而通透了。许是灵仙草的功效吧！不过，我想等再修炼上些时日，一定能找到那个东西的！”
　　“你只要不是胡思乱想就好。”易世宇朝墨千擎展开了一个理解的微笑，“我信你！”
　　墨千擎也露出了微笑，觉得好生温暖。在他这漫长的一生中，幸亏有易世宇这个挚友，否则他该有多孤独，生活该有多无趣啊！
　　“她最近怎么样？”墨千擎道。
　　“我怎么知道？”
　　“你多久没去看她了？”
　　“不记得了。”
　　“我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你再去一趟。”
　　“做什么？”
　　“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有没有事与本公子又没有干系。不去！”
　　“去吧。”
　　“不去！”
　　“去啦。去啦。”
　　“不去就是不去！还要本公子说多少遍？”
　　“当真不去？”
　　“不去！”
　　墨千擎瞧着易世宇那怄气的模样，笑道：“好，易公子说到，可要做到哦！”
　　易世宇无奈地摇摇头，沿着破栅栏外面的小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待他走远了，墨千擎方才笑道：“谢谢你！世宇！”

　　易世宇从临境森林出来，便去了陆林公司。嘴上说不去，可他又怎么忍心看着墨千擎对那女子牵肠挂肚呢！
　　易世宇刚走到陆林公司门口，便瞧见一个墨绿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进入了陆林公司。易世宇赶紧跟了过去。走近一看，竟然是白霓裳。
　　“白霓裳，是你？”易世宇挡住了白霓裳的去路，“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管得着吗？”白霓裳喝道，“让开！”
　　“我若是不让呢？”易世宇轻哼一声，白了白霓裳一眼。
　　白霓裳也是个性子刚烈的主，二话不讲，开掌便打。
　　若水云正在办公室里做工，忽听得“唰唰”、“啪啪”两声兵器的碰撞声，接着便凭空出现两个打斗的身影。两人皆为长发；一位身形高大，一身洁白长衣；一位身姿娇小，一身墨绿色长衫长裙。他们打斗的动作太过，以致于只能看到身形和衣物，却看不清样貌。若水云当即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地瞪大双眼，看着眼前正在激烈打斗的两个人。
　　待两人的速度稍微缓和了一些，只听白衣人道：“白霓裳，你休想伤她！本公子一定会阻你！”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却仍然看不清脸。
　　墨绿色衣裙装扮的人道：“哼！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同样看不清脸。
　　听到他们的一对一答，若水云方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那白衣男子用的兵器是一个胡萝卜，而那个被白衣男子唤作“白霓裳”的女子用的则是一片类似于鱼鳞的兵器。鱼鳞兵器一出一进之间，闪着五光十色的异彩。胡萝卜倒是平实许多，但却带着逼人的寒气。若水云不晓得他们讲的是什么意思，但听得出来那绿衣女子要伤害的人正是白衣男子要保护的人。
　　若水云不顾他们的打斗，强作镇定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没有人回答她，她又想问什么，才刚张开口，那片鱼鳞便调转方向朝她飞去。就在鱼鳞将要刺到她的那一瞬间，白衣男子一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接着，白衣男子双手一推，一道白光破掌而出，鱼鳞兵器“砰”的一声被打得粉碎。白霓裳“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她眼含凶光，厉声道：“易世宇，多少个轮回了，你还在替那个人卖命！他都自身难保了，难道你也想落得像他那样的下场？”
　　“住口！”白衣男子喝道，“区区一只白鱼精，如何评论他！他是天上地下我最在意的兄弟！他大公无私，为苍生牺牲！而你，不过是个自私恶毒的可怜虫而已！”
　　“你说什么？我可怜？哈哈哈……这个女人，我是一定要杀的！”白霓裳恶狠狠地道，“若你再敢阻挠，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杀她，不就是为了老枯树吗？你追随他五千多年，得到什么结果了？”易世宇道，“当年，你是个人，可如今呢？如今，你却变成了鱼精！从人到妖，从凡界到妖灵界，你还当真是执迷不悟！”
　　“易世宇……”白霓裳大喝一声，“你给我住口！”
　　“解闻人，你给本姑娘等着！”白霓裳撂下这句话遁了。
　　若水云瞧得真真切切，眼前这个被白霓裳称作“易世宇”的白衣男子，正是曾经多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他方才和白霓裳讲的那些话，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令若水云震惊不已，更令她无以相信。
　　“原来是你！原来你叫‘易世宇’！你在替谁卖命？什么五千多年了？什么白鱼精？什么人、妖、凡界、妖灵界？你们方才讲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若水云说着，走到易世宇跟前，注视着他的眼睛，发出一连串的问题，“还有，方才那个女子……对，你唤她‘白霓裳’，对吧……那个白霓裳，为何唤我‘解闻人’？‘解闻人’是什么人？跟我有何干系？”
　　易世宇没有躲闪，也没有完全回答若水云，而是说道：“莫要问了！总之你记住，白霓裳会对你不利，自己多小心吧。至于他……他寻了你何止五千多年……等了你何止五千多年……万千轮回，他从来都在寻你，守护着你，一世也不曾落下……他就是个十足的傻瓜……反观你呢？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将他忘记得一干二净！你一直都在辜负他……你……无情无义……”
　　“你说的‘他’究竟是谁？他现在哪里？我要见他！带我去见他！”若水云急切地道。
　　易世宇摇摇头道：“我不会带你去见他的。他不想让你看到他如今的样子。我答应过他！”
　　“我求你带我去！你不是他的好兄弟吗？你不是会为了他赴汤蹈火吗？那你就带我去见他！如若他真如你口中所言，世代钟情于我，那么，他一定是希望我去见他的，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对吗？你知道的，对吧？”
　　“你自己去寻吧！他既能寻到你，你就寻不到他吗？如若你寻不到，就当是你们缘断于此吧！我不希望他再为了你而受苦！你好自为之……”
　　若水云还想请求易世宇，可他又瞬间消失不见了，徒留若水云望天长叹。
　　“他说的，是你吗？”若水云喃喃道，“就是你！对不对？你说话呀！你告诉我！”可惜，那个‘他’，根本不可能回答她。
　　若水云抹了把眼泪，走到窗前，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地望向窗外的每一个角落！她要寻他，似乎这样便能寻到……

　　举目却道无雷雨，几时不见风与月。
　　兴许，痴人向来如此！再锥心的痛，再深入骨血的思念，都只为曾经那一段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