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70、炼狱

　　白霓裳被黑影救走后，易世宇等人想找到小女孩的家，将她送给她的家人。但周遭几里之内，一个人影都见不着，许是刚刚的一场激战把周遭的生灵都吓坏了，都躲回自己家里，不敢出来了。找不到小女孩的家和家人，他们只好寻了处空地，将她安葬了。小小的坟头前面，插了一块小小的木板，木板上空无一个字，这就算是小女孩的墓和墓碑了。
　　“小妹妹，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姓名，你就去了！是哥哥害了你！”哗哗抓起一把土，添到了坟头上，悲痛地道，“愿你来世，能得安康！”
　　易世宇、余音和赤雅看了，都不胜惋惜，不胜难过，齐齐地朝坟头鞠了一躬。
　　“小姑娘，你安息吧！”余音道。
　　赤雅走过去，拉起哗哗道：“莫要再哭了，再伤心也无用，小妹妹早已去了！你的祈愿，她能收到的！”
　　“我们走吧。”易世宇道，“回临境森林。有些事，需要与墨少商议。”

　　几人再也无心在离合湖打探什么。确切地说，是不敢再打探什么。因为他们意识到，这里看着风和日丽，事实上却迥异于他们的想象。虽然他们尚不知晓问题出在哪里，但此刻在此息事宁人却是错不了的，他们不想再牵累离合湖的任何生灵。
　　当他们一行来到破栅栏时，墨千擎正笔直地站在破栅栏里，似乎预料到他们会在这时候到来，尔后再特意等他们似的。
　　“你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易世宇问墨千擎。
　　“你们可都无恙？”墨千擎问易世宇。
　　“无恙！”易世宇道。
　　而后，余音将在离合湖所发生之事讲给了墨千擎。哗哗听着，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那个小女孩委实可怜，这样无辜丧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墨千擎叹道。
　　“幸亏易兄赶到的及时，要不然，我们三个恐怕凶多吉少了！”余音道。
　　“那个白鱼精凶残得很，可惜我的功力敌不过她，否则，我定要取她性命。”赤雅道。
　　“这个白霓裳究竟是什么人？她为何不让小妹妹说下去？她这分明就是在杀人灭口！”哗哗抹去眼角的泪珠道，“也不晓得小妹妹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一个无辜之人，就这样被白鱼精灭口，日后，若是想到离合湖再打听与此相关之事，怕是更难了！”
　　“白霓裳定是为了老枯树才杀小女孩灭口的。”易世宇道。
　　“你是说，白霓裳与那老妖怪相识？”哗哗大吃一惊道。
　　“岂止是相识！白霓裳爱慕老枯树几千年，也追随他几千年了。”易世宇叹息一声，接着道，“其乐年间，白霓裳本是一户高门之后，可奈家道中落，后又被人卖到醉红楼，成了一名舞姬。有一日，她遭恶霸欺凌，被无意间路过的苦情救下，脱离了苦海。谁承想，她却对苦情一见倾心！情到深处，无以度日，整日只知苦闷追寻。可终是不得，最后为救苦情而丧命。后来，不知怎地，轮回往生，她摇身一变，竟成了白鱼精！作为白鱼精的白霓裳，依旧对苦情痴心不改！可悲可叹哪！”
　　“她知道苦情心中所想不是她，而是若水云，便欲对若水云痛下杀手。”易世宇接着道。
　　“你说什么？”墨千擎听到白霓裳要对若水云痛下杀手，急道，“若水云现在怎么样？白霓裳有没有伤到她？她现在哪里？安不安全？”
　　“她没事！”易世宇看见墨千擎着急的样子，摇摇头，继续道，“墨少，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最见不得你这样！一遇到她的事，你就会分寸大乱……你也不想想，有我在，白霓裳要杀她，哪有那么容易？我会护她的！为了你，我会护她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再说了，苦情……苦情也会护她安全的！”
　　“她没事就好！”墨千擎嘴上虽这么讲，眼里却充满了担忧。
　　易世宇瞧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世宇，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墨千擎道，“乐乔身怀六甲，你不多在易林青青陪陪她，去到哪里乱晃？”
　　“知道了！啰嗦！明日本公子便回易林青青，乐乔那么贤惠可爱、善解人意，定不会怪我。”易世宇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调查苦情。你们猜，我都查到了什么？”
　　“什么？”赤雅、余音和哗哗异口同声地道。
　　“原来，苦情的老巢叫作“炼狱”。而且，这炼狱并不在离合湖，也不在翠合楼，不在任何一个我们能想到的地方！”
　　“那是在哪里？”赤雅好奇地道。
　　“在……”易世宇犹豫着，若有所思地看向墨千擎，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墨千擎的脸色随即暗沉下来。
　　“在哪里？”赤雅、余音和哗哗又是异口同声地催促道，“快说呀！”
　　“在……”易世宇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你倒是说呀！你想急死我们呀！大白兔，你何时变得这样不爽快了？”哗哗叫道，“究竟是在哪里？有那么难以启齿吗？”
　　易世宇咬着嘴唇，瞅了瞅墨千擎，欲言又止。
　　“你说吧！世宇。”墨千擎道。他定定地瞧着易世宇，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去听一件不敢听的事；深沉的脸上，更添了一份哀伤。
　　“哎……也罢……只怪天意弄人……”易世宇叹息一声，终于道，“在……在小阳山！”
　　易世宇讲到这里，只管拿眼瞧着墨千擎，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小阳山？”哗哗道，“小阳山是哪里？”
　　听到“小阳山”三个字，墨千擎深沉、哀伤的脸上又添了一份孤寂，回视着易世宇，缓缓地道：“嗬！小阳山！原来竟在小阳山……他竟选了小阳山……可真是煞费苦心！”
　　“墨少，你别这样。”易世宇道。
　　“他得有多恨我，才会将老巢选在小阳山！”墨千擎道。
　　“小阳山怎么了？”易世宇与墨千擎这样的表现，令赤雅感到十分不解，她莫名地道，“你们说到小阳山，怎会……小阳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目前，我也只是查到炼狱就造在小阳山。但具体在什么位置，我还没有查到。”易世宇道。
　　“世宇，只怕苦情他……”墨千擎道。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易世宇道。
　　“嗯……”墨千擎叹道。
　　“墨少，大白兔，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哗哗疑惑地道，“老妖怪无论将老巢选在哪里，不都是个祸害吗？你们为何看起来这样……嗯……这样伤心，这样无奈？”
　　“哗哗！”余音喊住哗哗道，“不要再问了！”
　　“为什么？”哗哗更加奇怪了。
　　“叫你别问，你就别问。”余音道。
　　“莫非你知道？”哗哗偏要问。
　　“不知道！”余音道，“你看，墨少听到这个地方有多伤怀，想必那里对墨少有着不寻常的意义，我们不要再给他添堵了。”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哗哗道，“那好吧，我不问便是。”
　　“终于懂事了一回。”赤雅道。
　　“要你夸。”哗哗朝赤雅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嘁！”赤雅白了哗哗一眼，“小毛头！”
　　“那也比你这个小喜鹊强。”哗哗高傲地昂起了头。
　　“谁稀罕。”赤雅嘲讽道。
　　“苦情向来是个狠毒的主，你想开些。”易世宇对墨千擎道，“好在他还是护着若水云的。”
　　“他护她？”墨千擎疑惑地道。
　　“是。”易世宇道，“起初我们还以为老枯树会伤她，可这样观察下来，才发现他不会伤她的，只会护她。所以，你日后不必再那样担心她了，老枯树法力高强，有他在，谁也伤不了若水云。”
　　墨千擎不再讲话，落寞与悲伤在他的身上蔓延开来，汇入无言的沉默里，肆意流淌……

　　许久，哗哗终是受不住这样的场面，嚷嚷道：“瞧你们一个个的，方才说到哪了，我们接着说呀。”
　　余音也试图打破这种悲伤的场面，干咳一声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眼下，既已探知苦情的老巢就在小阳山，我们得盯紧了，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若他果真有什么不轨之谋，我们必要阻止，不能让他再做出为祸苍生之事。”墨千擎道，“只可惜，我眼下被禁锢在此，无法脱身，却要你们一次次涉险！”
　　“瞧瞧，你怎么又在说这些。”易世宇道，“什么叫要我们去涉险？为了万千生灵，我们这么做，不是应当的吗？再说了，你我是什么关系？生死之交！何谓生死之交？那便是无论遇到任何事，遇到多大的危险，都要挺身而出，为彼此撑起一片天！本公子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以后你不许再这样讲了，知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墨千擎微笑着道，“查苦情虽要紧，可你回家更要紧。你离家多日，乐乔定然担心得紧，你还是先回易林青青吧，苦情之事，晚几日也不打紧。”
　　“是啊，易兄，你先回易林青青，我们三人去小阳山。”余音道。
　　“是啊，大白兔，我们去就行了。”哗哗道。
　　“你快给乐乔传个信吧，她很担心你。”赤雅道，“今日我们去易林山寻你时，她说若你今日不传信，她便要出门去寻你了。”
　　“放心吧，她出不了门了。”易世宇笑道。
　　“为什么？”哗哗道。
　　“因为，本公子现在就给她传信。”易世宇呵呵笑了起来。
　　“淘气。”墨千擎笑道。
　　“是呢。”哗哗笑道，“比我功力还足，我且得与你多学学呢。”
　　易世宇笑着，捻了个传音决，传给了乐乔。
　　正在易林青青前院着急等待的乐乔，见到是易世宇的传音决，马上启开来看，上面写道：“已到临境，今日晚些回。勿念。”
　　乐乔一瞧，乐了，才想起大半日未进食，收起信，乐呵呵地去厨房用饭去了。
　　“易兄，你今日怎么那么巧去了离合湖？”余音道。
　　“我是跟着花狸去的。”易世宇道，“小阳山山峦起伏，是凡界的一处旅游胜地，日间来往人多，查探起来困难重重。我查探多日，也没能找到炼狱的具体所在。正当我束手无策时，突然间看到花狸，他是苦情的属下，也是他的得力助手。我看到花狸从人群中挤出来，鬼鬼祟祟的不晓得要去干什么。我便一路跟了过去，没承想他竟去了离合湖。再之后，便碰巧赶上了你们与白霓裳的厮斗。”
　　正说着，老杨树走了过来，冲着哗哗便喊：“小崽子，你果然在这儿。大半天不见人，不回家用饭，也不事先与我说一声，你是想急死我呀？”
　　“爷爷，我这不是有正事要做嘛！”哗哗一噘嘴，摆头道，“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还得理了！”老杨树剜了哗哗一眼道，“有正事还不与我说？说了，我也可以给个主意或出点力不是？”
　　看老杨树数落哗哗，赤雅便在一旁偷着乐。
　　“你个丫头片子，笑什么？”老杨树笑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在这，还这么认真，是在聊什么？”
　　“杨爷爷，我们是在……”赤雅刚说到这里，便被墨千擎截住了。
　　“不过就是听世宇说些易林山的事儿。”墨千擎说着，瞟了一下易世宇。
　　易世宇会意，立刻接茬道：“是啊，老杨树，你这孙儿好奇得很，每次来，都要拉着我给他讲故事。我呀，真是不胜其烦！哗哗，快点跟你爷爷回家去，别再这儿烦我啦。”说着，朝哗哗使了个眼色。
　　哗哗心大，愣是没瞧出来，抓着脑袋，纳闷地道：“啊？不是啊！大白兔，那个，我们方才明明……”
　　“不是什么呀，哗哗，你别不好意思了，还不快跟你爷爷回家。你爷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儿，别让他担心！”墨千擎道，“老杨树，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等小杨树回去吃？”
　　“墨少真是懂我。”老杨树哈哈笑道，“今日，我炖了蒜茸蘑菇，味道好极啦。”
　　“那还不快去吃啊，哗哗，”赤雅道，“你若不去，我可要去了。我若是开吃，可就没你什么份了，我的胃口可大着呢。”
　　“走吧，赤雅，我们快去。”余音道，“甭管他，就让他在这儿磨蹭吧。”
　　赤雅和余音说着，便往哗哗家的方向跑，一副要抢着吃好菜的架势。哗哗一看这架势，着急了，赶忙追了过去，大喊道：“谁叫你们吃啦，不许吃，那是我喜欢吃的菜……是我的，给我留着……等等我，你们等等我。”
　　老杨树瞧着三人你追我赶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三个娃，打小在我眼皮子地下长大，一凑到一块儿，就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争食吃，打闹不完，没个正形。哈哈哈，墨少，易兄，那我先去了。”
　　墨千擎和易世宇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去吧，去吧。”墨千擎笑道，“别让他们掀了锅，揭了盘。”
　　“老杨树，你可要好好管管他们了，这群长不大的孩子。”易世宇笑道。
　　“哈哈哈……”老杨树大笑着走了。
　　待老杨树走远，易世宇对墨千擎道：“你方才那样讲，是怕老杨树担心？”
　　“是。”墨千擎收住了笑容，严肃地道，“无论苦情的阴谋是什么，想必定然十分凶险，我不想老杨树再有什么危险。当年精魂大战，死伤了多少无辜的生灵，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再重演。我刚被封印在这里的时候，老杨树还是个孩子，五千三百年了，时光荏苒，如今他也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翁，真是岁月不饶人！”
　　“是啊……”易世宇道，“随着老枯树阴谋的一步步逼近，怕是会天地变色，生灵涂炭！你想保护的一切，都将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只希望那一日永远都不要来。”墨千擎道，“能让大家安生一日，便是一日。”
　　墨千擎眺望着远方，目光迷离起来。此刻的他，看起来尤其孤独。
　　“你在想什么？”易世宇道。
　　“三川出现了。”墨千擎幽然道。
　　“三川出现了？”易世宇惊讶地道，“怎么会……？”
　　“是的！出现了！”
　　“什么时候的事？”
　　“那一日，我正在运功，突觉血脉崩裂，‘三川’两个字不自觉破口而出，接着，三川便出现在了我面前。”墨千擎道，“我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太好了。”易世宇惊喜地道，“不管是怎么回事，至少它又出现了，这是不是说明它又能感应到你了？”
　　“按理说，他既出现了，那应当是能感应到了，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当时同它讲什么，它都没有反应。”墨千擎道，“它……它只是待在那里……就只是待在那里，仿佛听不懂我的话似的。”
　　“你再试试，没准就可以了。”
　　“那我再试试。”墨千擎接着便喊了一声，“三川！”
　　话音刚落，三川瞬时出现在了眼前。
　　“可以啦！可以啦！”易世宇兴奋地拍手叫好，“本公子就说嘛，三川定然是再次感应到你了。看吧，被本公子说中了！”
　　墨千擎也很是兴奋：“三川，你眼下究竟能否听懂我讲话？若是能听懂，你便奏出一声来。”
　　墨千擎语毕，三川果然奏了一声。
　　“他奏嘞！他奏嘞！”易世宇拍手大笑道，“这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乐声！”
　　墨千擎摇摇头道：“这样的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那又如何？”易世宇一挑眉道，“我真心这么觉得的。”
　　“对！”墨千擎笑了起来，“你说的都对！”
　　“嘁！”易世宇也跟着笑了起来。
　　“现在有三川相助，即便你还不能冲破封印，也能自由许多了。”易世宇道。
　　“那倒是。”墨千擎道。
　　“那我走了。多日没回去，怪想我们家小兔子的。”易世宇笑道，“若有什么事，叫三川去易林青青寻我便是。”说罢，不等墨千擎答话，便遁了。
　　墨千擎望着易世宇方才站着的地方，欢喜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