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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大荒云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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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泛白,路林丘和若水云起身,走出沐阳山庄。
小阳山清晨的景色也是极好的,他们无心看风景,若水云离家多日,家人都惦念得紧。直到此时,若水云才想起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但手机早已被苦情收走,她明知却还是忍不住朝衣服口袋里摸了摸,确实没摸着,长叹了口气。
“你在找手机?”路林丘道。
“是。”若水云点点头道,“离家多日了,我明知道手机被苦情收走了,却还想着朝口袋里摸摸,习惯了。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长这么大,我还从未有过几日不回家又杳无音讯的,父母指不定有多着急呢!还有莫与,肯定整日念叨我呢!”
路林丘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道:“你用我的打吧。昨日我买了充电线和充电宝,夜里给充电宝冲满了电,电量足够,你放心用。”
若水云接过手机,拨给了叶聆。
“喂?”叶聆接起了电话问道,只见是个陌生号码,却不知是自家女儿。
“妈,是我。”若水云道。
“水云?是你?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你多日不回家,也不知会一声,知不知道我们有着急,多担心?”
“对不起,妈!”若水云心里委实歉意,“妈,您和爸,还有莫与,都好着呢吧?”
“都好。都好。”叶聆道,“你不必挂念我们,好好做你的事,做完了赶紧回来。”
“是有点事。不过,眼下已经没事了。您放心。”
“没事就好。没事了,就赶快回家吧。”叶聆道。
“这两日便回去了。”
“当时,我听到你朋友说你去外地办事的时候,委实有些纳闷,更放心不下,想着你不就书店那些个事,也不需要去外地。而且,还一去这么长时间!”叶聆又道。
若水云停了,疑问了,但又怕叶聆担心,便故作镇定地问:“妈,我哪个朋友告诉您我出去办事了?”
“是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不熟悉,我得想想……”叶聆道,“想起来了,好像叫‘韩晓雯’?”
“韩晓雯?”若水云听到叶聆说是韩晓雯,便向路林丘瞅去。
路林丘满面笑容地瞧着她,点了点头,若水云便明白了,遂对叶聆道:“妈,是我叫晓雯跟您说的。那日,我的手机坏了,又事出紧急,刚好晓雯去书店买书,我就叫她跟您说一声,免得你们担心。”
“原来是这样!那你之后也该打个电话来告诉我们一声。”
“对不起,妈,我一忙,就给忘了。”
“不管怎么着,没事就好。”叶聆笑道。
“确实没事。妈,我去赶车了,到家再说。”
“好,那等莫与放学我就与他说,你这两日便回来了。他整日念叨你。”叶聆道,“路上多注意安全!”
“知道了。妈,我先挂了。”
“挂吧。”叶聆道。
若水云挂断电话,问路林丘:“是你叫韩晓雯跟我妈说我去外地办事的?”
“嗯。”路林丘道,“当时我们被抓去紫崖洞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们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你去后院的时候,我便想打电话给韩晓雯。但在妖灵界,凡界的手机没信号,就没有打出去。”
“好在到目前为止,紫季都没有太为难我,我当时要打电话,他也没阻拦。”路林丘继续道,“后来到了小阳山,手机才有了信号,我便打给了韩晓雯,叫她去你家跟你父母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原来是这样。”若水云道,“你考虑得真周全。”
路林丘一笑道:“家里都没事吧?”
“都没事。”若水云道,“还好你叫晓雯去通知我父母了。要不然,他们多日不见我回家,又联络不上,不知会急成什么样。从小到大,我总是让他们担心!”
“眼下安生无事,便好了。”
“若不是你救我出炼狱,又怎会安生无事!”
“若无他们相助,我纵然再想救你,也是无力。”
“总之,你就是英勇无敌。”
“英雄,草莽,皆需饭食。”路林丘笑道,“此刻晨曦正好,岂能辜负了肚肠?”
“去吃东西?”若水云笑道。
“正是。”
二人说笑着,去寻馆子吃早餐了。
沐阳山庄所在的是道小街,路向弯弯曲曲,路面比较狭窄,也还算平坦,小餐馆三三两两有几家。路林丘和若水云去了其中一家粥馆,点了两碗粥,要了三个包子和两份爽口小菜。二人一边吃一边聊,吃完从粥馆出来也差不多八点钟了。
若水云仰望着晨雾缭绕的小阳山,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路林丘见她又在瞧着小阳山出神,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若水云沉思道,“那座山总是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可是,我长这么大,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
路林丘听她如是说,也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道:“有可能是错觉吧?”
“可能是吧!”若水云道,又瞧了两眼,才将视线抽回,转向路林丘。
瞧见路林丘皱起的眉头,若水云心里一震,伸手抚上了他的眉心,轻声道:“舒开吧!”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路林丘道,“或者还有一些感觉。”
“嗯……”若水云微笑着点头。
一丝笑意飘到路林丘的眉梢。
“我们去周城吧。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若水云道。“去到周城,也差不多中午了,在那里,我们再打发剩余的时间。”
“好。”路林丘柔声道,“我们现在就去。”当下他便叫了辆出租车。
在出租车上,路林丘接到一个电话,听着电话,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若水云看了十分担心,见他讲完挂断了,才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伯右出事了!”路林丘神色凝重地道。
“伯右?”若水云道,“就是木右酒芗和伯瓦集团共同合办的那家公司?”
“是的!”路林丘道,“你知道?”
“知道。你的事,我都会去了解。”若水云道。
若水云此言一出,路林丘生了欢喜,也生了怜惜,瞧着她道:“辛苦你了!”他脸上凝重消散,眼里多了柔情。
若水云浅浅一笑,复道:“出了何事?”
“安吉拉方才在电话里说,伯右在非洲的八成市场一夜之间被人抢了!”
“什么?”若水云大惊失色,“一夜之间抢走八成市场?”
“确实!”
“怎会这样?”若水云道,“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这都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啊?”
“是挺突然的,挺超出寻常的。”路林丘道,“眼下我需要马上赶去非洲,实地调查一下是怎么回事?是谁那么大手笔,竟然能毫不动声色地抢走伯右八成的市场份额!”
“确实诡异!”若水云道,“你是直接去非洲,还是先回北京?”
“先回北京,再从北京去非洲。”路林丘道,“你不用担心,安吉拉和卡维斯已经带着伯右的同事去处理了。”
“好。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若水云道,“这几日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可还挺得住?”
“我没事!”路林丘微微一笑道,“这么多年来,公司里这样那样大大小小的事情总是很多,我都习惯了。我且去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总会有办法解决的!”若水云握住了路林丘的手,扭头看着他的眼睛道。
路林丘点点头:“总能解决的!”
若水云心疼地瞧着他,想再去安慰,又觉得语言的空白抵不上安慰。正痛惜间,她湿润的眼睛骤然瞪大了,而后目光侧过路林丘的脸,转向了外面,愣愣地望着远方。
路林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循着她的视线朝外望去。然而,近处和远处除了游人、风景和小阳山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路林丘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若水云没作答,圆瞪着的双眼变得迷离起来,远方连绵起伏的小阳山山脉上的异象,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撞入了她的眼帘。她看到那山体周围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蓝白色的雾气,高耸入云的缥缈山巅之上有一抹淡蓝色的身影。那身影手里拿着一把古琴,一边奏琴,一边武动,时而缓慢,时而迅疾。古琴随着淡蓝身影的武动而上下翻转……
好一幅坚毅水墨,遗世绝立,飘然若仙!
“人间仙境!”若水云不觉喃喃道。
“你说什么?”路林丘道。
若水云没有答话,依然注视着远方的山脉。这时,那抹淡蓝色的身影已然不再武动,而是立于山巅之上,默默地注视着出租车里的若水云!大风吹起他宽大的长衣和些许依稀可见的长发,虚无缥缈地随风轻轻飘荡。不知何时起,古琴不见了,只余下他一人,立于那万丈山巅之上……
若水云的眼泪又涌上了心头,不禁喃喃道:“是你吗?”
此言一出,路林丘大吃一惊:“你……你的意思是……你方才看到他了?”
“不知道!”泪水自若水云眼角滑落,她哽咽道,“我看到了一个人!他就立于那万丈山巅之上!不知道是不是他!若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说,他在临境森林吗?你不是说,那不是凡界,而是另一个地方吗?”
“确实如此!易世宇带我去临境森林的时候,一路上我什么也没看到,睁开眼便到了,故此,我也不知临境森林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可眼下,三川又随易世宇去了,我就是想带你去,也是没法子。”路林丘道,“你确定方才看到的就是那个人?”
“看不清他的脸。距离太远了!”若水云摇摇头道,“但我感觉就是!且先不论这个,眼下最要紧的是伯右的事,我能帮你什么忙吗?要不,我与你一道去吧。”
“你安心在北京等我便是。”路林丘道,“我处理完伯右的事,便回来。眼下尚不能确定需要多少时日。但不管怎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照顾好自己,多加小心!记住,一切事情有我在,我会全力解决的。若有事,交给我,好吗?”
“好!”若水云点点头,面露忧色地道,“你去了,有什么事就打给我,或者……或者我随时都可以过去,不要一个人扛!”
“怎么会?”路林丘道,“那边有那么多同事,团队人员众多,我相信可以解决的。”
二人说着,出租车已开出老远。司机专心开车,上了高速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想必也没听进去他们在聊什么,只是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瞧一下他们,然后再迅速转回视线,安心开起车来。
到了周城,他们寻了间安静的咖啡馆,点了一些甜点,却都吃不下。路林丘一直在打电话,处理邮件,开视频会议,等等,虽人在周城,却不停地处理伯右的事。
若水云一开始只是静静地呆在对面,后来担心影响他工作,便指了指外面,口型动了动:“我出去一下,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路林丘显然是读懂了她的唇语,点了点头,若水云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周城不算大,却独有风韵。
若水云站在咖啡馆门口,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感慨万千。
她回头透过玻璃看向室内的路林丘,十几年过去了,他依然是那么精神矍铄,身形依然那样健朗挺拔,更添了几分成熟男子的魅力,却又超凡脱俗,看起来深厚却不世故,清浅却又恰到好处。若水云好似看呆了,他那忙碌的模样,叫她好生欢喜,又好生难受,当真是爱不得,怨不得,离不得,却又要不得!
“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若水云喃喃自语道,“谁来告诉我?”
若水云原本喜欢过路的风光,过路的人群,过路的房舍,过路的砖瓦,过路的一草一木,甚至是过路的烟云,过路的星星零零她都喜欢。可是眼下,她站在路边,却再也无心去看过路的那些,她的目光无法从路林丘的身上移开分毫,他的身上仿佛有着异常的魔力,在牵引着她的心思!
“路林丘!路林丘……我又该拿你怎么办?”忧伤再度浮上若水云的心头。
正在这时,路林丘走了过来,若水云赶忙收回视线,可还是被路林丘瞧在眼里。
他轻轻地走到她身边,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
“你怎么出来了?”
“刚开完视频会议,处理了一些邮件,安吉拉、卡维斯、欧普斯他们出去办事了,我就暂时有空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嘛。”路林丘柔声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只是这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当真是好风光,仿佛隔着时空一般。每当在路上时,我总会产生类似的感觉,你说好不好笑?”若水云从路林丘怀里抬起头来,微笑着问他。
“一点都不好笑。”路林丘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柔声道,“是很可爱!”
“可爱?”若水云笑道,“我都多大年纪了,还能可爱?”
“当然!”路林丘柔声道,“在我眼里,现在的你同十几年前你刚到陆林的时候一样可爱。不管你年纪多大,哪怕年老白发,我也一样觉得可爱。”
“惯会哄我!”若水云娇嗔道,“你这个工作狂,大魔头,何时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哈哈哈……大家私下里都是这么叫我的吗?”路林丘笑了起来,越发觉得若水云娇憨的模样太讨喜了。
“可不嘛。”若水云道,“大家也没冤枉你。你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确定?”路林丘说着,坏坏地笑了一下,便低头下去,作势要吻她。
若水云赶忙闪开了,拳头迅速朝路林丘胸膛上锤了一下,脸“唰”地又红透了,嗔道,“你做什么?这是在马路边……这么多人,被瞧见了……你不害臊!”
“我就喜欢瞧你这幅样子。”路林丘柔声道,“还说自己多大年纪了,明明就是个爱害羞的小女子!”
“你这说的,越发离谱了!”
若水云说着,想从路林丘怀里挣脱开来。可是路林丘的手臂拴得太紧,挣了也是白挣,一丝也动弹不得。
“你快放开!”若水云着急道,“放开了!这是在马路上,有这么多人看着!”
“也便是说,不在马路上就可以了?”
“才不是!不是!……”
路林丘哈哈笑着,松开了手臂,若水云借势从他怀里窜了出来。
“明明有伯右那么大的事情在,你却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若水云道,“服了你。”
“这些事情,我早便习以为常了。”路林丘柔声道,“并没有耽搁,已经在调查了。”
“这么多年来,这么大的商业版图,一定很艰辛吧?”若水云温柔地道。
“不辛苦。有世界各地那么多的同事与我一起奋斗,我不觉得苦。”路林丘眼里充满了坚毅的光芒,“你知道吗?只要能为这个世界多做点事,只要能帮到更多的家庭,只要能培养更多的人才,受再多苦,吃再多累,我觉得都是值得的。”
“这些,便是你创业的初衷吧?”
“是了。”路林丘点点头道,“只是,我做的不够好。”
“很好了!已经很好了!”若水云心疼地道,“路林丘,别再对自己那么严苛了,好吗?从你创业到现在,你可曾真正休息过?你可曾为自己留过些许时间?”
“休息过的!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是在休息,这便是我毕生的时光!”路林丘深情地凝视着若水云的眼睛,“你知道吗,我是有多感谢你生在这个世上!”
“我知道!”若水云眼珠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彩,穿刺着路林丘的心。
路林丘陶醉在她这样的眼珠里,是欢喜,还是疼痛,他已然完全不晓得了。只觉得那像一望无际的花海,将他深深淹没在里面,使他忘却了商海风云,忘却了恩怨,忘却了红尘俗世,忘却了自己,满身心只余下她,也只有她……
之后,路林丘又接了几通电话,就伯右的事又做了一些安排,眼下又得了空。
若水云见他忙完了,问道:“处理完了?”
“在全力推进中。”路林丘道,“眼下有空,不如我们去别处看看。”
“距离搭飞机还有一些时间,也是到周城一场,要不要再往里去看看?周城不大,费不了多少时间,不会耽误搭飞机。”
“那便走吧。”
说罢,他们便去了周城中心。
两人都只吃了早餐,在咖啡馆点的甜点却是一点都没吃,这会儿便想着去吃点东西,就寻了家简约的餐厅。也即下午三点半的时候,他们终于在这家餐厅里吃上了热饭。
“饿坏了吧,多吃点。”路林丘往若水云碗里夹菜,“瞧你瘦的,想比飞燕不成?”
“哪有你说的那般瘦?”若水云也往路林丘碗里夹菜,“你也多吃点,这几日你受苦了。”
二人相视一笑,吃起饭来,每一口都格外香。
“可查出来了?是什么原因?”若水云道。
“还没有。不过,经调查发现,不是伯右自身的问题,伯右的产品、渠道、销售和服务都没有任何纰漏。”
“那就是人为造成的?”
“八九不离十。我觉着是有人在故意算计伯右。”
“会是谁?”
“想知道是谁干的,很简单,只需查清楚伯右丢失的那些市场份额到了谁家手里;或者,在伯右丢失市场份额的时候,谁家的市场份额增长异常突出。”
“话虽如此,可抢走伯右市场份额的人不会隐藏起来?若在这么的短时间便被查出来,那不就是告诉天下是他抢了伯右的市场份额吗?他就不怕你和伯如瓦反击?”
“会有这种可能性。”路林丘道,“不过,即便他隐藏起来,也无论他有多少盘根错节,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抽丝剥茧,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也是。”若水云道,“你担心吗?”
“担心什么?”
“无论是否查清楚了,市场份额丢了便是丢了,伯右要怎么办?”若水云道,“这些,你担心吗?”
“那就把市场再争回来。”
“万一争不回来呢?”
“那便东山再起。”路林丘果决地道。
“累吗?”
“一想到有那么多职员,那么多家庭需要这间企业,我便不觉得累了。”
若水云眼圈又红了,心口堵得难受,索性停下手中的筷子,只管疼惜地瞧他。许久,她方才柔声道:“快吃吧,都凉了!”
路林丘点点头,冲着她挤出一丝微笑。
若水云瞧出来了,他那丝微笑里蕴含了太多乾坤。
吃完饭,若水云瞧见旁边有个书店,唤作“书香杂馆”,便想去看看。
“现在去机场时间还早,你瞧,那里有家书店,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她指着书店,兴致勃勃地道。
路林丘看了看腕表,确认还有时间,遂道:“好,走吧。”
书香杂馆是一间顶大的书店,里面书籍很多。一排排书架排列整齐,书籍分门别类,社科类、专业知识类、古典书籍、儿童读物、小人书、连环画,等等,新书与旧书应有尽有。
若水云看得眼花缭乱,时不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上一翻。路林丘自小就喜爱读书,几十年来五花八门读了大量书籍,眼见面前陈列着这么多书,心里十分喜欢,便自一排排书架前走过,眼睛掠过一排排书籍,最后在摆着古典书籍的书架前停住了。
此时,若水云也恰好走到了这个书架前,看到书架上排列着那么多古典书籍,眼睛瞬时亮了。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那些古典书籍一一扫去,然后目光同时落到了同一本书籍上,接着又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抽那本书,在发现对方也想拿时,便又都停下了。
那是一本极其破旧又残缺不全的书,若水云朝路林丘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拿。路林丘小心翼翼地去拿。当他抽出那本书时,二人看到书的正面上纵向写着《大荒云志》四个大字。不知为何,当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路林丘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怦怦跳了起来。
他轻轻翻开了书面,但见纸张呈干燥的土黄色,像极了干枯的木末,薄如蝉翼,软糯无比,仿佛稍一翻动,纸张便会破碎。他又轻轻地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三列字,字列呈纵向,字体左右翻转。
“好古老的书!”若水云低声惊叹道。
“委实古老!全是纵列字,字体左右翻转,极难辨认!”路林丘惊叹道,“没承想在这闹市的书店里竟有这般古籍!妙极!”
“可是,这些是什么字体?我一个字也看不懂。”若水云道。
“不晓得是什么字体。”路林丘道,“但是,从这字列、字体和纸张来看,此书年代必定非常久远。”
“必定是了!”若水云赞同地道。
“可是,这样的古籍,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书店里?”路林丘道,“它若是出现在博物馆里,或者某家的珍藏里,倒还没那么稀奇。可事实却是被陈列在这样的闹市中的一间普通书店里。委实令人费解!”
“委实不解!”若水云道。
为了辨认那些字,路林丘小心翼翼地将古籍顺时针转动起来,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字体都没法对正。
“这字体看起来明明是左右翻转的,却为何哪个角度都对不正呢?”若水云疑惑地道。
“大部分人看到这样的书,根本看不懂,看不出所以然来,故此才会被当作废书,辗转进了这间书店吧?”路林丘正猜测着,翻转《大荒云志》的手却停下了,接着,他便皱起眉头,屏住了呼吸。
若水云瞧见他这幅模样,委实吓了一跳,赶忙问道:“怎么了?你看懂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大荒云志》虽说残缺不全,但首页那四列字,此刻却闪闪跃入路林丘的视线,他轻念出声:
“荒古时期,天地未分。混沌浊气,无一处生。
清气解蒙,始出众生。众生既出,清气消散。
几番轮转,误入埃尘。既入埃尘,何有时出。
待有时出,气随烟云。无诀无别,无踪无痕。”
路林丘如此畅顺一念,若水云登时震惊了:“这……你……这些字,你如何识得?”
路林丘念完,却是一言不发了,只紧紧地攥着《大荒云志》,视线呆愣地锁在书页的字上。
“这……这写的,是什么意思?”若水云只顾震惊地瞧着书上的字,一时忽略了路林丘的反应。
突然间,“啪嗒”一声,一滴水珠滴在了书页上,又瞬间如烟花般消散开去。
“呀!”若水云又是一惊,“你怎么哭了?!”
若水云这么一叫,硬是将路林丘从遥远的思绪中给拽了回来,他定睛一看,书页上果真有一圈水印,他当即懵懵懂懂地道:“这……这是……我的泪水?”
他这样一问,若水云更是惊上加惊,回道:“是啊!”
路林丘又是一懵,问道:“我怎么了?”
时至此时,若水云却是疑惑了:“你自己不知道?”
“不知!”路林丘摇摇头。
“你方才哭了!”若水云提醒道。
“哭?”路林丘道,“我没哭。”
“没哭?”若水云惊讶地看着他,“那这泪水是什么?”
“泪水确是我流下的。”路林丘无比诚恳地道,“可我当真没哭!”
若水云听了,只道:“路林丘……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不好!”
“……无事!”他确实不晓得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十分歉意地道,“这么软糯脆弱的纸张,就这样被我打湿了,可怎么好?”
“我有法子。”若水云巧笑一下,小心翼翼地将《大荒云志》从路林丘手里取出来,掏出一张纸巾放在第一页下面,然后对着泪湿之处轻轻地连吹了好几口气,页面上的水湿立时便被纸巾吸了去。
“这样便好了。”若水云笑着,挑目看路林丘。
“当真是个好法子,既未损坏纸张,也不影响字迹!”路林丘喜道,“若水云,你是打哪学来的?”
“这几年,我日日弄书,与书打得交道多了,便就学会了一些讨巧的法子。”若水云轻笑道,“这样轻轻合上,书本便不会损坏了。”她说着,示范着将《大荒云志》合上,又插放在了书列中。
《大荒云志》刚被放进去,路林丘却又抽了出来。
“你怎么又取出来了?”若水云道。
“我……我想把它带回去!”路林丘瞧着《大荒云志》,幽幽地道。
“你想买它?”
“是!”
“那便走,我们去找店家。”若水云道,“像这样的古书,还有残破缺损,多半是放在店里给人看的,不一定会卖,我们且去问问。”
“好!”路林丘将《大荒云志》捏在手里,随若水云朝柜台走去。
但是,他刚走出几步,却停下不走了。
若水云又走上几步,才发现路林丘并未跟上来,遂回过头去,便瞧见他正站在后排书架的边上,貌似在发呆。
“怎么停下了?”若水云问道。
路林丘不讲话,接着,又是一颗泪珠自他眼眶里滚落下来。
若水云见状,走回他身边,惊讶地问道:“你又流泪了?你怎么又流泪了?……你究竟怎么了?呆愣在这里做什么?”
“不见了!”路林丘喃喃地道。
“什么不见了?”若水云说着,朝路林丘手里看去,但见他手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古籍?遂大惊失色道:“《大荒云志》呢?你是说……你是说《大荒云志》不见了?”
“是!它不见了!《大荒云志》……不见了……”路林丘幽幽地道。
“在你手里拿着,怎会不见了?”若水云惊道,“难不成,它还长了翅膀飞走了?”
路林丘不语,目光越过若水云望向了远方,眼里含蕴着理不清的愁绪,仿佛是在与谁道别。
若水云困惑不已,又不晓得从何处开解,便陪着路林丘在那里站着,什么也不讲了。
良久,路林丘才收回神志,幽幽地道:“没事了……我们走吧。直接去机场。”
“确实没事了?”
“莫担心!”
“若是一时理不出,换个空时,再理吧!”若水云安慰道。
“好!”路林丘轻声道。
去机场的路上,在书香杂馆中所发生的事情反复在路林丘的心底翻转:他才从书架那边走出没几步,《大荒云志》便骤然自他手上消失了,接着又有一颗泪珠自眼眶中滑落,那一切发生得如此离奇,如此悄无声息!他压根不晓得《大荒云志》是如何消失的,他的眼中又为何会有泪珠滑落。明明,他就没有哭!那眼泪,就好像不是他的,而是有人借用他的眼眶流下的!然而,他内心的忧伤愁绪却又是真实的,他当时心痛到不能呼吸,只觉得五脏六腑,血脉骨髓皆在翻腾,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忧伤与悲悯紧紧缠绕着,直到被若水云突如其来的叫声打破。
不仅如此,若水云的那一声,同时打破了当时他身上正在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