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9、情非得已

　　陆林公司就西泽项目与于晨公司达成了正式合作，于是陆林公司上上下下又开始为西泽项目忙碌了，开会、研讨、设计方案、修改方案，等等，忙得不可开交。
　　从杭州回来后的第八日的早上，若水云从地铁出来，走到公司所在大厦的广场上时，一名年轻男子跨着大步，紧挨着若水云身侧经过，朝大厦的方向走去。当他经过若水云身旁时，若水云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她转头看向男子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在若水云一晃神的工夫，男子回过头来，他左耳边那颗黑得出奇的痣赫然映入眼帘，若水云瞬间想起了，他便是在西湖断桥上撞到她的那名男子！这一发现，非同小可，若水云震惊地看向男子。不料，男子也正冲着她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若水云以为眼花了，拼命地揉了揉眼睛，再朝男子望去，哪里还有男子的踪影！她慌张地朝四周寻找着，确实已到处不见男子。
　　“他是什么人，竟这般神秘？”若水云自言自语道，“还有，他为何要那般诡异地冲着我笑？”然而，她根本找不着答案，也没人能给她答案。
　　若水云原本工作起来就是个拼命的主，可今日她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名年轻男子长着黑痣的脸、诡异的笑容和神秘的身影，任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怎么会在这里？”若水云思忖着，“在西湖偶遇，在这里又偶遇，两个城市相距一千多公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而且，他那笑容……”
　　“水水，水水？”徐泠不知何时走到了若水云的身旁，“你发哪门子呆？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若水云仿佛没听到徐泠的声音，依然沉浸在思考中，直到徐泠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她才惊醒过来。“哎哟，好痛！”若水云叫道，“菱角，你能不能轻点？一个姑娘家，力气这么大……”
　　“说说，到底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徐泠一副探究的表情，“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啦？快讲来，本姑娘给你参谋参谋，保管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嗬！菱角，本事不小！”若水云拿着笔在徐泠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什么问题，你都能解决是吧？那我眼下这件事，还真有些怪异，你知道吗，我……”
　　“哎呀，休卖关子，快讲，何事？”徐泠见若水云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更来了兴致，催促道。
　　“哟，没时间了，我得走了，空时再接着讲。”若水云撂下这句话，便急急忙忙冲出办公室，一路快步朝设计部走去。她要找方余，今日必须与方余将西泽项目的设计方案敲定，委实拖不得。
　　若水云想起去西湖那次，在断桥偶遇那名男子时，路林丘的反映分明有些异常。她多次想将在大厦广场上再次偶遇那名男子的事情告诉路林丘，可她转念又想：“万一是我多心了，他整日那么忙，还是不要拿这种小事去浪费他的时间了。”每次想到这些，便只好作罢。

　　若水云从湖中被人救出，那人将她抱上岸，挤压着她的胸口，嘴巴一张一合地叫着什么。若水云昏昏沉沉的，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那人的脸。大概过了两分钟，终于在那人的大叫声和挤压中，若水云咳出几口水来，接着便清醒过来。上次那人将她从湖里救出时，若水云瞧不清他的脸，而这次清醒以后，那人的脸居然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那颗靠近左耳的脸颊上直径约一毫米的正圆的黑得出奇的痣赫然闯入若水云的眼帘，那般扎眼！若水云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她分明看到了一张曾经见过的脸，正是在断桥上突然撞到她的那名男子的脸，也正是在大厦广场上与她擦肩而过，冲着她诡异而笑的那名男子的脸！
　　这一发现，令若水云震惊万分，她警觉而又肃穆地道：“你是谁？”
　　“正是我啊！”男子莫名地笑着道，“我们不是见过了吗？怎么，不记得我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若水云沉声道，“为何总是让我遇见你？为何要救我？”
　　“若水云，你的问题可真多！”男子笑道，“若你真想知道答案，便来情非得已寻我！”
　　“什么？”若水云惊讶地道，“情非得已？那是什么地方？”
　　“这个嘛，须得你自己去找咯。”男子轻飘飘地道，“我得走了。”
　　“等等……”若水云一听男子要走，便着急道，“我还话要问你！你不要走……”
　　刚讲到这里，若水云便从梦中醒来了。兴许是在梦里惊吓过度了，这次她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大叫，也没有汗流浃背，更没有流眼泪，而是静静地醒了过来。
　　“情非得已？……情非得已……情非得已……那究竟是什么地方……”若水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几个字。突然一个念头忽而涌进脑门，她腾地坐起身来，拿起手机，在地图软件上输入“情非得已”四个字，当真搜到一个叫做“情非得已”的地方，那是一个咖啡馆，就在从她家去陆林公司路上的一个拐角处。这一发现，令若水云更加不得淡然，一时间，好奇，神秘，慌乱，恐惧等情愫一股脑冲出脑壳，她失力地瘫倒在床上。
　　“不，不……对，没错……我确定……我一定要到那个咖啡馆去看看！”不知什么时候，她出了一身冷汗，嘴里兀自念道，“我不能被吓倒！我必须坚强……对，坚强，坚强……”
　　打定主意之后，若水云便按照地图定位，开车行驶约十五六分钟后，在马路的右前方拐角处果然瞧见一个唤作“情非得已”的咖啡馆。
　　这间咖啡馆外面摆了两张桌子，每张桌子旁边各放着两张椅子，桌子和椅子都是铁片网状结构，而且全是漆黑的颜色。咖啡馆的门是玻璃制的，门前挂了一个粉色的风铃，风一刮或门一开，风铃便会滴呤呤作响。咖啡馆的外观单调肃穆，这样一个充满童趣的风铃挂在门檐上，显得格格不入，十分扎眼。
　　若水云谨慎地向四周观察了一番，见一切如常，对面的马路上汽车、行人很多，便长嘘了口气，抓住门把手推开门，朝屋里走去。馆内面积大约有二十七八平方米，靠近马路一侧共有三个客人，一个客人单独一桌；另两个客人合座一桌，正在悠闲地交谈。若水云扫视了馆内一圈，在靠近另一面墙的中间处，她瞧见了她要寻找的那张面孔，那名男子正低头看着手机；自若水云进门开始，他一次也没抬起头过。
　　若水云正想询问那名男子，欲将前几次的事情谈个究竟，但又心生恐惧，正狐疑着要不要过去，便听得店员道：“欢迎光临，您想要点什么？”
　　“拿铁。”若水云面上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若水云嘴上虽答应着店员，目光却一直盯着那名男子。然而，男子始终没有抬头。
　　“甜点，需要吗？”店员客气地道，“今日我们店新出了一款甜点，是我们自己研发的，在其他店吃不到，您要尝尝吗？”
　　“不必了，多谢。”若水云道。
　　“好的。”店员道，“这是您的咖啡，请慢用！”
　　若水云无心取咖啡，只想向那名男子问清楚事情原委，如此这般经过好一番挣扎，才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当她正要朝男子走去时，却被店员唤住了。
　　“小姐，您的咖啡还没取。”店员道。
　　“好的，谢谢。”若水云挤出一个笑容，回过身，端起咖啡，便走。一直到她走到男子跟前，男子都不曾抬过一次头。
　　“先生，这边有人坐吗？”若水云客套地道，“我，方便坐这里吗？”
　　听到一个女子在征询他的意见，男子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但是，当他看到若水云的脸庞的那一刻，吃惊的表情瞬时布满了他的全脸。而若水云仍端着咖啡站在那里，等着他答应。
　　“咦，姑娘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男子思索着道，“哦，我想起来了，我们是不是在断桥见过？我好像有点印象。”
　　若水云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在男子对面坐了下来，瞧着男子，神情肃穆地道：“你是何人？”
　　“啊？”男子吃惊地道，“姑娘，何有此问？”
　　“你是谁？”若水云不理睬男子的惊讶，径自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娘指的是什么？”男子更加惊讶了，“在下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断桥，大厦广场，还有……梦里，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水云继续探询道。
　　无论男子露出怎样吃惊的表情，若水云都断定他是在佯装。
　　“梦？什么梦？”男子仍旧摆出一副对若水云的问题感到十分诧异的情状，“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为什么？”若水云开始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几次三番与我相遇，眼下却又装作不认得我？为什么？”
　　“啊？姑娘你怎么了？”男子的表情更加莫名其妙了，“你说的这些，在下一句也听不懂，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我绝不会记错！”若水云愈发激动了，“你究竟是谁？我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如此诡异地屡次出现在我身边？你究竟有何目的？”
　　“姑娘，你越说我越听不明白了。眼下我还有点事，先不奉陪了。”此时，男子脸上堆满了微笑，“哦，对了，这家咖啡馆是我开的，欢迎你随时光临！”
　　男子的笑容很是温暖，仿佛并没有对若水云方才一连串的问题与肃穆、激动的情绪所影响，更未感到厌烦，只是那样轻轻地起身走了。男子这种超乎寻常的表现，使得若水云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郁了。
　　若水云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何种感受，乱糟糟的，理不清楚。然而，再怎么疑惑，再怎么猜测，她看到的也只是男子温暖如春的笑容，却不曾瞧见男子转身离开的时候嘴角所露出的那一抹狡黠。
　　若水云僵坐在那里，脑海中冲刺着诸多滋味，又好似空白无绪，呆呆愣愣，琢琢磨磨，许久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