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hzc》阳春八月

3、18岁

　　我没有害过人/只想失恋也有名份/谁能及我/将性命也豁出去/纵是遗憾收场/高到共你能拥吻/能自愿便相衬…
　　——《Kong》

　　坐进车里，去机场。车窗是从外面看完全不透明的材质，朝来寒在后座朝外看，倒着滑行的林荫树灰蒙蒙，似乎张牙舞爪的恶鬼被他们甩在了后面，连同少年所有的狼狈和痛苦。

　　“早就跟你说过，打游戏有什么用，”戚湛在主驾驶神色莫测，语气是笑的，“我可看到了啊，微博上你……够呛的。”

　　看到了什么？朝来寒脑海里回想微博上关于自己的热门。菜逼？队霸？飞机失事还是得癌？哪个被吹成神的adc没挨过骂，朝来寒不想比赛没打好，玻璃心反而学得上道。

　　不在乎是诅咒他死在回国路上，最好是嗑了药醉死大街上，死在异国他乡。很没有新意的破防骂法。没有哪个选手会当真。

　　但是这时候听到戚湛说看到过那些东西，他忽然难受得像条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狼狈得要命。

　　开窗，风吹了进来，他呼吸正常了。

　　“下次赢了，排队在我微博底下跪着喊爸爸我错了。”

　　戚湛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他额前发带绑着头发，黑白的队服很衬他眼眸，右耳朵有一颗小痣，平时放着头发遮住了看不到。车里开着暖气，失血的嘴唇也抿得赤朱。提到赢比赛的时候，那双黑曜石的眼睛亮得让人不忍心。

　　“北美有一个队伍，有个16岁天才adc，破了你的手速记录，”戚湛看着前面，车灯像个手电筒捅出一条白晃晃的路，他笑了笑，“S赛两年一次，两年后人家18岁，巅峰期，多像现在的你啊。”

　　“你想说什么？”

　　“今年就是最好的时候了，”戚湛说，“八强，小朋友，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朝来寒定定看着戚湛，“我运气一直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碰上你？”

　　戚湛在前面刹车。

　　人渣。朝来寒在心里骂。过了会儿，加了一个憨批。

　　他怎么不明白戚湛的意思，话里话外暗指两年前的他。

　　戚湛故意提起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以欣赏他的难堪为乐。见面以来，朝来寒太平静了，兴许看着他又露出难堪，戚湛才能从中抓住两年前的朝来寒。

　　难道十六岁的朝来寒还能在两年之后被抓出来杀死第二次？朝来寒几乎要发笑了。

　　人不能死两次，这就是戚湛的劣势，是他的优势所在了。他看着停滞的窗外：“拿不到冠军，我的人生就烂掉了？戚湛，是你给我开了一个坏头，现在好心发作，假慈悲起来了，是吧？”

　　戚湛抓紧了方向盘。

　　十六岁的朝来寒最意气风发。青训营的状元，打破世界纪录引起了国内的轰动，各大战队抢破了头，连国外的战队都动用外援名额向他递出橄榄枝。

　　adc他玩得漂亮，打野也有世界排名，国内当时正差个能抗输出的adc。小孩儿好哄，告诉他拿个冠军为国争光，告诉他他就是十四亿人等了十年的天降紫微星，他就感动得自己背着书包跑过来了。

　　戚湛就是在战队抢人的时候瞧见他的。梳得漂亮的头发垂下来一两缕，昂着下颌像个小绅士，打起游戏来却狠得不行，把对手气得隔空骂娘。

　　受老朋友所托，戚湛给他画了张宣传图。少年规规矩矩坐在高脚凳上，戚湛拿笔量他，看着看着，笑了，走过去捏着他耳朵，调整他的姿势，总算凹出个少年随性桀骜天才的氛围出来——戚湛一直觉得可能不是氛围，而是朝来寒当时真被他烦透了。

　　前面就是机场。

　　朝来寒开了车门，走下去。他没再多说。过去的事，提起来他和戚湛谁都不痛快。就好像现在，难道是戚湛绑架了他？到头来还是他自己乐意。

　　他跟戚湛一起走进机场，看到夜色里那个少年的身影，戚湛的弟弟。

　　刚得知他们不是亲兄弟的时候，他跟戚湛正在冷战，还是他磨磨蹭蹭地去找一个台阶下，才会看到戚湛望人时也会有那么温柔的目光。

　　那是夏天，朝来寒第一次知道蝉鸣可以那么刺耳，吵得他从耳朵根连带着脑子都痛，就像被零下的冰块砸得头破血流，战争片里当冲锋的小卒被刺穿了心脏痛得喊都喊不出来，在唯一的观众那里连个特写都没有。过了这么久，痛感也是可以在魔都的冬天稀释的。

　　戚宁从夜色里走过来，一副苍白的病容，向着朝来寒笑得很真诚很温柔，让人提不起反感情绪:“哥。”

　　谁是你哥。

　　可是之后朝来寒心里又有一种微妙的高兴。戚湛也是他哥，四舍五入，他们也算是有了一层联系。

　　戚湛走过去，脱下外套，给戚宁披好，那副温柔的模样，简直要让国内一圈的人大跌眼镜。游戏人间的戚公子也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栽他手里的真心不知凡几，朝来寒还以为他是没有心的怪物。

　　魔都的冬天真冷。

　　朝来寒拉上了队服拉链，拿出手机刷了一下微博，离开比赛现场那天，接机的粉丝发了和他的合照和现场视频，又登上了热搜。

　　视频晃悠的镜头里，他被裹在队服外套里，脸色烧得发白，鼻翼都有细汗，咬牙笑着若无其事地谈笑，扶着的手臂藏在教练背后，身形都踉跄不稳，眉目还仿佛浸在人间好梦里一样温柔多情。

　　没看这个视频之前，朝来寒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了。

　　“@HIF电子竞技俱乐部，你们怎么看adc的？比赛当天烧成这样？”

　　看了底下热评第一，朝来寒思索了少顷，还是冒着继续挨骂的风险发了微博。

　　HIF朝来寒 V:在酒店没注意海鲜过敏，给大家添麻烦了。

　　底下很快就有了许多回复。

　　“之前还有点将信将疑。好好休息，两年后巴黎S7再战！”

　　“S6已经成我的意难平了，小队长S7一定要加倍地赢回来啊。”

　　“所以是朝来寒自己忘了海鲜过敏才病的？这不关俱乐部的事吧。”

　　戚湛似乎刷到了微博，从夜色里回过身，看向朝来寒:“替人挡枪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朝来寒双手插袋，撇了撇嘴。戚湛是没看过他比赛，哪里有他替人挡枪，四保一懂不懂，只有四个队友给他挡伤害的份。

　　官博小姑娘才来没几天，他是挨骂惯了的老油条，再多几条罪状也不痛不痒的。只不过是作为一位职业选手最基本的权衡利弊。

　　戚湛回过身，打开车门，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朝来寒:“我先送你回去。”

　　戚宁怔了一下，原本戚湛想先带他去医院，没想到临时改了主意。

　　朝来寒将队服兜帽系上，一弯腰进了后座，把副驾驶留给了他们兄弟两人谈心。

　　车子驶过魔都的夜幕，三年光景一点未改。朝来寒还是自由人没进哪个俱乐部的时候，戚湛经常来找他，兴许是觉得少年天才有意思，也或许是给老朋友拉拢人才。

　　没人是一开始就心态稳的，戚湛记得当时看到朝来寒开着小号一边打游戏，一边打字跟队友对着呛声。队友什么脏话都说得出来，少年词穷地重复着一两个贬义词，戚湛凑过去坐下来，替他打字回骂。

　　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戚湛用故事里哄骗小兽的口吻道:“学会口头对线也是你该做到的吧？”

　　朝来寒跟他学习“口头对线”的技巧，第二天就被举报，被联盟扣了三百块钱，之后再看戚湛跟见了鬼一样。像在控诉对方害得自己被扣钱。

　　在前面的路口，戚湛停车，下了车去药店买戚宁要用的药。车上只剩朝来寒和戚宁两人。

　　朝来寒盯着车窗外一路的树木，仿佛能盯出一个S赛奖杯来一样专注。寂静的气氛直到戚湛拿着药坐回了车上。

　　如坐针毡大概就是形容此时此刻。朝来寒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他输了S赛名利两失，主驾驶是前男友，副驾驶是那个人的现任爱人。简直像抖音小视频里被打脸的反派，换一个人恨不得切腹自尽，他竟然厚颜无耻地坐在这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没有输比赛，他没有赛前放狠话被行舟粉做成乐子视频，他没有喜欢过一个根本不喜欢他的人，他没有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找苦吃到全联盟都知道他的动心无疾而终。

　　怎么可能。

　　回到俱乐部的时候，戚宁在刷微博。朝来寒开门下车，听到对方手机里传出了自己赛前放狠话环节的声音。他看过去，戚宁慌忙锁屏关了手机。静了半晌，不知道说给谁听，戚宁低声说：“不小心点到自动播放了。”

　　朝来寒笑了笑，关上车门，双手插袋很大度很潇洒地进了俱乐部。夜色里，小队长的背影挺得很直，像车窗外那一排排笔直的树。

　　HIF战队主场在上海，俱乐部当然也在这里。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朝来寒就见过那个装修得豪华的主场。他不止一次梦想过在自家主场打比赛，赢下冠军，在无数闪光灯追逐和媒体采访里略显自负地笑着说垃圾话。

　　赛前垃圾话放狠话环节是联盟传统，不过近些年大家都儒雅随和，不好意思太过分。所以这次比赛前，朝来寒过于实诚的放狠话引起了许多人的震惊和不满。

　　被鞭尸再正常不过了。

　　走进俱乐部的训练室，队友们正在电脑边嘻嘻哈哈地拆外卖。夏觉攸一转头，看到朝来寒站在门边，满身夜色从他后面的走廊里扑进来，不知道站了多久。

　　“队……”

　　“野射直播双排。”朝来寒打断他的话，直接道，坐到了自己的电脑前。

　　夏觉攸答应一声，看到朝来寒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锁屏里显示的是微信“戚湛”发来的消息。

　　[微信消息]
　　戚湛：我等你两年后拿冠军，微博下排队喊爸爸对不起。

　　朝来寒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戚湛不知道。早在两年前，他的心态就已经锻炼得很好，再也不需要他教他“口头对线”，挨骂根本不痛不痒。

　　朝来寒想到这里就开心地微微笑了一下。

　　有误会会hzc哦。
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