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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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才下过雨，庭院费尽心思挽留住的几片水洼，此刻竟闪出像是珠宝般的光泽。
相较于一个月前，气温回升许多，宋浮穿着银白色如同水洼般的交叉抹胸礼服，围上披肩勉强能够抵御住总想着作对的风。
宋浮把玩着脖子上的项链，思绪漫无目的地在庭院中游荡。
今天是钱霁的生日，钱家邀请了不少人来参加宴会，她不知道陪了多少人，喝了多少杯酒，说了多少寒暄的话，胃也随着酒水一起下坠。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逃出来吹吹风。
“小浮。”
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时刻，又来意外的客人，宋浮戴上预先准备好的笑容，愉快地应声。
“怎么一个人在这？”钱霁摸摸她的头，小脑袋暖乎乎的，像是自家小猫。
“没什么，吹吹风。”看到是钱霁，语气也变得随意。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很久没有在一起这样静静地说过话。钱霁侧头盯着宋浮的脸，熟悉又陌生。
她赖在栏杆边，锁骨似雪山般突起，凹下的肌肤像是划过水滴般盈盈，棕栗色发尾微卷，蜷缩两侧，小脸泛着粉红。
“小桑给我抹了高光，再看露馅了。”宋浮开玩笑道。
“哎哟，”又是这种充满疼爱的语气，仿佛她真的是她最爱的小妹妹，“你啊，还是不要讲话得好。”
宋浮：“从头到尾哪个地方不是精心打扮过的，就连头发丝都是一大早造型师来做的。”
“那小浮也是最漂亮的。”钱霁忍不住地在她粉扑扑地脸上一揩。
宋浮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被钱霁全部看在眼里，懊恼和失落一时交杂。
宋浮比她小几岁，她第一次见到刚来宋家的她就十分喜欢。
钱家就她一个孩子，她和温意清从小就拿她当作妹妹看待，让人觉得心疼又可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意清去世之后，宋浮和她的关系就疏远了。
大学的时候她还能找借口去学校看看她，现在上班之后她约宋浮见面总是以工作为缘由被拒绝。
“你……”宋浮努力地组织着措辞，“是不是要和齐远明订婚？”
钱霁期待的眼神转为惊讶，问道：“这件事情还在商量呢，你怎么知道的？”
手上的戒指被来回无意识地摩挲，扭转，宋浮舔了下嘴唇，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你喜欢他？”
“不啊，”钱霁转身背靠栏杆，含笑地盯着她的眼睛，“是担心我？”
“嗯，有些。”意外地，宋浮没有否认，坦诚地点点头，那视线像是大雪过后初晨的扫帚，将门口积雪全部清除。
“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钱霁笑着，不达眼底的笑容，带着落寞，“我们身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我是这样，你是这样，意清也是这样……”
“不是吗？”
……
是啊。
被圈养的人鱼妄图打开水笼的金锁，游回广阔无垠的大海。当踏出金池那一瞬，浪潮般的指责和嘲笑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拍回池中。
何其可笑，昂贵的宝殿，数不胜数的财富，从来不需要为生计奔波、烦恼。海中四处逃避抛下的鱼钩和捕网的鱼群如是说道，海中忍饥挨饿的鱼群如是说道，海中身患重病无从医治的鱼群如是说道。
然后呢，人鱼们小声地说道，我们虽然不至于不幸，悲惨，可怜，但也不快乐。
不快乐？
呵，冷笑声将细碎的解释声击碎。
“不快乐又算得了什么。”钱霁仰头，喃喃地说道，漆黑夜空连一颗星星也不曾存有，仿佛她们并不处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下一秒天空就会像游戏里那般裂开，掉落而下。
宋浮哏住。
钱霁说的是他们所有人，不止是她，也不止是他。正是因为从小享有着家族带来的红利，所以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去反抗家里的安排，如同背负债务，拒绝还债所致的负罪感和愧疚感会像爬山虎，从脚底蔓延到嘴巴，从体内破出，结出无法承受的后果。
明明是生日，俩人的对话却凝滞住空气。
她还在笑着，随时都能笑出来。
“钱大小姐不在宴客厅里接受祝福，躲在这干什么。”温久霖一身白色西装，发胶狠狠地固定着帅气的发型，推开玻璃门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脸不乐意的宋沉。
“我们俩不能说说悄悄话？”钱霁止住话头，从附近的桌上拿了一杯酒，小口喝下，“你小子今天可没祝我生日快乐。”
温久霖笑盈盈地举起酒杯，谄媚地碰响，“祝我们钱霁姐姐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这还差不多，”钱霁喝下他的敬酒，“我们小沉呢？”
“生日快乐，钱霁姐姐。”宋沉闷闷地说道，他就是这个性格，钱霁也不在意，也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宋沉：“宋浮，我爸刚刚找你。”
“小叔叔？”宋浮讶然，这个场合上赶子找她，难不成给她引荐吗？
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宋沉讽刺道，“我们宋家除了你宋浮还有别的孩子拿得出手？”
他这句话让原本在旁边聊得开心的钱霁和温久霖一愣，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宋沉。”宋浮重声警告。
宋浮一点也不意外，他一直都是这种态度，而导致这种态度的罪魁祸首就是宋译言。对别的孩子无休止的赞美和夸奖就是恶化两个孩子关系的毒药。
俗话说得好，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可是这是宋沉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样，一定是宋译言又说了些什么。
宋沉的不服气溢于言表，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那我们先走了。”修剪成方圆状的指甲涂上杏色透亮的指甲油，扣在他的手腕，指尖冰凉，激得宋沉一抖，明明套着一个厚厚的披肩，也能冰成这样。
“小浮,”钱霁凑到她的耳边，以一种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细语，“你不一样，懂吗？所以不要插手噢。”
不要插手我的婚事。
属于两个人的悄悄话，谁也听不见。
*
果不其然，跟着宋沉到宋译言的身边，就听到他在大肆地赞美她。他略过被宋浮拉着的骂骂咧咧的儿子，然后亲热地招呼道：“这就是我们家宋浮，来，和程叔叔打招呼。”
宋译言揽过宋浮，仿佛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是宋启家女儿吧，长得真漂亮。”
宋浮松开宋沉，朝对方倾头问好：“程叔叔好，早就听闻您公司最近谈下一个大项目，爷爷老让我和您学学呢，下次有机会可以一起合作。”
她模仿着所有在场的人都会说的话术，仰起在场所有人都会的微笑，再露出独属于小辈的特权：羡慕倾佩的眼神和称赞，就够了。
“好啊，长得真漂亮，叔叔家也想要有个像你这样懂事乖巧的儿媳妇。”
“您说笑了，我哪里比得上您，家里有个您那就足够啦。”
手腕一圈被握得冰凉，宋沉不由得怀疑宋浮是个会吸热气的怪物，不对，是雪女，摸到的地方都变成冰的。
宋沉挣脱开她的手，站在一边，和往常一样，像是被忽略的影子。
她似乎对这个场合游刃有余，对面那个姓程的说出一两句，她就笑得花枝乱颤的，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真是虚伪……
宋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爽。
“宋浮。”他就是想要打断她的笑，那个让他觉得不舒服的笑容。
三个人都同时看向他。
宋译言眼神中透出警告，他是真真切切地在威胁宋沉闭嘴，“宋沉，你要叫姐姐。”
“我有个学习上的问题想请教她。”宋沉我行我素惯了，拽起她手腕就往外走。
宋浮没有挣脱他，任由他拽着，回头歉意地笑笑，背后传来的是宋译言对他恨铁不成钢的笑骂，仿佛是对幼年孩子的无可奈何和宠溺。
心里不知道在怎么骂他俩呢，反正是宋沉干的事，赖不到她头上。
客人大多都聚集在前厅，俩人顺着长廊远离灯火通明的前厅，周围渐暗渐静。攒动于黑夜的风悄悄钻入他的领口，将屋内残留于身上的燥热安抚下来。
宋浮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宋沉，你到底干什么？”
“你刚刚不笑得挺开心的吗？怎么，对着我你就笑不出来了。”
宋浮懒得理他的无理取闹，从小到大都这样幼稚，“既然没事，我回去了。”
“烦死了，”宋沉恨恨地讲这句话掷在地上，“你是势力眼吗？天天上赶着贴着人家，和别人陪笑。人家看得上你？”
“刚刚不是正在看着我吗？”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冲她发脾气。
宋浮一本正经的回复噎得宋沉说不上话，但他一回眸就看见那一脸的毫无波澜，想要激怒她的心情达到顶峰。
宋沉：“每次一回老宅爷爷就拿我成绩说事，你倒是学习好，学习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在这个无聊的酒会上陪这些恶心的老男人说着恶心的话。”
“还是说你就喜欢听这些，那我是不是打扰您享受这些夸赞，别人家的儿媳妇？”
眼神带着鄙夷，他后退一步，上下扫视一番，露出嫌恶的表情：“我可不想拼死学习却只是成为你这样的人。”
四下寂静，只有灌木丛试图引起注意，挥动双手，待看清局势又偃旗息鼓，默不作声地垂手。
相似的场景，宋浮仿佛被拉回了五年前。
……
是高三那年刚放寒假，她在房间画画被陈妈抓住，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训斥她不好好学习，不懂得感恩。一怒之下，她跑出家门去找温意清。
那时，她是怎么说的？
噢，想起来了。
她很委屈地问他：“学习，然后呢，上一所优秀的大学，像你一样拿奖学金，拿奖，然后毕业，去公司上班，做得让家里满意，最后把公司交给我。”
“其他的呢，好像都不重要了，我的人生就这呀样钉死在十字架上，再也动弹不得。”
“而我不能说一句不字，因为任何的拒绝在他们眼里都是不识好歹，都是孩子的愚不可及。”
“哥，”她用脚尖踢着石子，嗓音颤抖，带着哭腔，“我真的要这样活着吗？”
可是那一晚，温意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告诉她答案，他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一遍一遍告诉她。
“不会的，你不会的……”
那像是虚空中传来的声音，宋浮到如今仿佛才明白，他当时的话。
你不会的……
不会成为我这样的人的……
当时的她没有抬起头，没有意识到温意清是以一种怎样绝望和迷茫的表情说出的这番话。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9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