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俩还是分了吧》绛鱼鱼

1、第 1 章

　　1、

　　饭菜已经凉了。

　　温遥一动不动地坐在餐桌前，定定地看着眼前，下班后一到家便精心准备的三菜一汤。

　　陆时宇偏爱虾肉，口味清淡，所以做了白灼虾。

　　前些时候，乡下的小姨上来看望正在念大学的表弟，顺道热心肠地给他带了很多东西。

　　小姨自己灌的香肠，冬天用炭火熏出来的腊肉，打开袋子就闻见一股咸香，还有一大堆蔬菜瓜果。小姨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嗨呀，自家里种的菜啊，没打农药，好吃得很。”

　　其实这些东西，每天超市里都会派人准时送到家里来。

　　但温遥到底没有拒绝小姨的好意，道了谢一并收下，转头给表弟买了双他一直想要的球鞋送过去。

　　温遥只是想起来，陆时宇第一次到他们家的时候，多尝了两口腊肉。

　　于是默默记下了，后来小心翼翼问他，腊肉好吃吗，陆时宇微蹙眉头：“腊肉？”

　　大抵吃惯了五星酒店的人，鲜少见过这种农家菜，还不知道那叫腊肉。

　　温遥就慢吞吞地解释：“过年杀猪，一整头呢，一时半会儿吃不完，就拿盐腌了，晒干然后架在炭火上烟熏，就做成腊肉了。”

　　陆时宇淡淡地点了头，似乎并不感兴趣它的做法。

　　温遥知趣地闭了嘴。

　　超市里一直没买到，幸好小姨送了些过来，有腊肉，也有腊排骨。

　　温遥便炖了莲藕冬瓜腊排骨汤。

　　还有一盆酸菜鱼，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

　　淮扬菜清淡，温遥跟着美食up学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做出一颗卖相尚可的蟹粉狮子头。

　　虽然他本身口味比较重，但和陆时宇在一起后，渐渐地，就很少吃得辛辣了。

　　大概也是因为，有一回，陆时宇回来，他也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洗澡，和朋友们聚完餐，沾染了一身火锅味。

　　陆时宇不知怎么地，换上拖鞋就过来脱他衣服，嗅到他身上辣油的味道，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饶是如此，陆总是个体面人，没有当面给他难堪，而是铁青着脸抱他上床。

　　那天晚上下手特别重，弄得温遥第二天险些下不了床。

　　强撑着去学校上课，细心的学生比陆总更会心疼人，关心地问：“温教授，您好像不舒服，是不是发烧了？”

　　那之后，温遥就渐渐饮食清淡起来。

　　温遥定定地瞧着面前的狮子头，因为放的太久，彻底凉下来，汤水表面的浮油逐渐凝结。

　　直到飞虫扑扇翅膀，从他面前飞过去，温遥骤然回神，望向窗外。

　　天色彻底暗下来，夜幕四合，市中心华灯初上。

　　屋里没开灯，他起身走到窗户边。

　　微风拂面，穿过厅堂，吹起了玻璃茶几上那份整齐摊放的文件。

　　他花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走进民政局，然后又花了很大力气，下定决心将文件带回家。

　　客厅玄关处，两只沉重的大行李箱还是他搬进来时带来的。

　　原本以为，再也用不着了，没想到，时隔七年，终究排上了用场。

　　世事无常。温遥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手机铃响。

　　他仓促地回到茶几边，捡起文件上压着的手机。

　　来电显示：陆学长。

　　这么多年过去，第一次给他的备注，始终没改过。

　　温遥撇了下嘴角，接起电话。

　　那头没说话，呼吸有些沉重，似乎是喝酒了。温遥轻声道：“陆总？”

　　明明是夫夫，从来不叫老公什么的，只会像他的下属一样尊称：陆总。

　　温遥说完，便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陆时宇开口。

　　醒酒恐怕要一会儿功夫，温遥听到那边有人说：“陆总，您的醒酒茶。”

　　陆时宇伸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呼吸逐渐平复下去，低沉醇厚的嗓音，仿佛就在温遥耳边，像任何时候一样富有磁性：“今天不回去了。”

　　温遥看着桌子上凉透的饭菜。

　　他也一口没动，但并不觉得饿。

　　“嗯。”温遥摸了摸心口位置：“好。”

　　“应酬。”陆时宇说完，挂断电话。

　　温遥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再回头看了眼车流如织的繁华街道。

　　好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陆时宇了，温遥以前还会巴巴地算日子，后来干脆不算了，潦草地记个大概，也许是一个月吧。

　　不算太长，以前还有三个月都没见面的时候。

　　陆总忙。温遥理解。

　　这回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出差，去国外，开会，应酬。大差不差。

　　懒得收拾了。

　　温遥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换做以前，为了不浪费，大概还要强撑着吃下去，要么就装进保鲜盒里，放进冰箱。

　　但现在，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于是懒懒散散地瞥了眼，转头进卧室。

　　看剧，打游戏，十点半一到，准时睡觉。

　　陆时宇是半夜回来的，凌晨一两点的时候，他推开家门。

　　玄关处放了两个超大号行李箱，陆时宇一眼扫过去，没太在意，他脱下外套挂上衣帽架。

　　然后换拖鞋进卧室。

　　温遥一直睡眠都不太好，丁点儿声响都能将他吵醒。

　　陆时宇推开家门，然后防盗门用力合上时，他就醒了。只是脑子里昏昏沉沉，半睁半闭着眼，以为家里来了小偷。

　　男人轻车熟路进卧室。温遥迷迷糊糊地伸手，拍开床头灯。

　　暖黄灯光很暗，能见度不到一米，直到陆时宇解下袖扣，弯身放进置物匣。

　　温遥才半梦半醒地摸出个轮廓，张了张嘴：“回来了。”

　　“嗯。”言简意赅，陆时宇从来吝惜言辞。他关了刚被温遥打开的床头灯。

　　被子掀开的时候，温遥打了个寒颤。

　　酒气扑面而来，温遥不喜欢醉酒的陆时宇，他下意识偏头躲开。

　　陆时宇却按住他侧脸，将他掰回来，不太温柔的吻要落下来的时候，陆时宇蓦地顿住，不过毫厘之距，他却忽然挪开了，转而咬了咬他侧颈。

　　“困…”温遥小声梦呓。

　　“嗯。”陆时宇解开他的睡衣：“你睡。”

　　皮肤暴露在冷空气里，温遥陡然瞪大眼睛，陆时宇精壮结实的身躯曾无数次令他心动，然而现在，只剩下麻木和无奈，他摊平身体：“你轻点吧。”

　　陆时宇皱眉，无视了他语气里的不情愿，温遥一向听话，陆时宇不觉得他会反抗自己，或者不愿意。

　　他俯身压下去。

　　天际翻出鱼肚白的时候，温遥就醒了，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汗涔涔黏糊糊的。

　　一伸手，摸不到身边人，扭头望去，男人高大的轮廓近在眼前，却又仿佛离得很远。

　　明明盖着同一条被子，陆时宇却背对他，隔了大约一臂的距离。

　　离得那么远，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大概，不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吧，连睡梦中都要远离。

　　温遥起身，睡衣扯得七零八落，堪堪挂在身上，睡裤揉成一团塞到角落，他拥着被子坐起来发了会儿呆，放弃了光屁股找内裤的打算，把睡裤从角落里扯出来，随意地套上，然后进浴室洗澡。

　　出来时，看了眼墙上挂钟，六点半。

　　吹头刷牙洗脸，进厨房准备早餐，单人份的。

　　冰箱里取出速食饺子，下锅里一通乱煮，随便添了两根菜叶，起锅加醋加酱油加辣椒油，解气似的，辣椒油满满糊了两大勺，直到整个饺子汤都红扑扑，方才心满意足端上桌。

　　昨晚的饭菜没收拾，温遥将餐碟推开，让出一个小角落，然后就着狭窄的桌角，一口一个吞饺子。

　　陆时宇从卧室里出来，他已经打理好了，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苟地用定型啫喱固定住，当他走近时，温遥嗅到了香水的气味。

　　很辛辣的木质调，刻板，严肃，不苟言笑。像陆时宇这个人。

　　四目相对的时候，陆时宇肉眼可见地，皱起了眉头，露出明显不赞同的眼神。

　　温遥看了眼自己碗里鲜红的辣子油，恍若未觉，自顾自地继续吞饺子。

　　陆时宇似乎在做心理建设，好半天，他才强忍不适和愠怒，大步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在温遥对面坐下。

　　但他面前，没有他习以为常的西式早餐。

　　“没做你的。”温遥低头刨饺子，假装没看见陆时宇眉眼间若隐若现的怒火。

　　反正都要离了，爱咋咋地吧。

　　他现在面对陆时宇，就两字儿，摆烂。

　　“我去公司用餐。”陆时宇起身，准备出门。

　　“稍等。”温遥先他一步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茶几前，拿起那份晾了一夜的离婚协议。

　　“占用您一点宝贵时间。”温遥客客气气地把协议递到他面前，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看着那份协议，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静，连手都没抖，稳稳地递到陆时宇面前：“烦请您签个字。”

　　就像助理把任何一份无关紧要但稀疏平常的文件递到他面前，请他签字。

　　陆时宇两道浓眉紧拧，看见了扉页上离婚协议几个大字，他望向温遥。

　　温遥低垂眉眼，压根没看他，就只是把协议递到他面前，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陆时宇接过协议，习惯地将手伸进衣服内兜，没有摸到笔。

　　温遥去茶几拿了事先准备好的黑色中性笔，陆时宇熟稔地接过，然后签字。

　　在离婚这件事上，结婚七年的夫夫，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默契。

　　“我去上班了。”陆时宇把协议还给他。

　　温遥点头：“慢走。”然后目送陆时宇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