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吻死对头之后》宁占竹

16、我欲将心与明月

　　梅卜伸出手。
　　我是谁？
　　梅卜看着端坐在高处的神像，它有着和自己相仿的面容。
　　如果他是玄玖良的话，为什么他丝毫不记得任何事情，甚至于对这个世界都感到了深沉的陌生。
　　阴暗，潮湿，沉默，修罗道有着三界六道最严格的法律，所以看上去其实挺不错的，毕竟如果你要是在街上乱扔垃圾，都可能会被砍手砍脚。
　　反正过个十年，还是能长回来的。
　　然而梅卜觉得很陌生。
　　他不认识什么修罗，更不认识修罗道。
　　所以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他不想看到原来的十天众那么痛苦的样子，仅存的三四人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言辞恳切，甚至于五体投地，要求他无论如何都来修罗道走一遭。
　　而且他们说，如果没有他的话，修罗道会很痛苦的。
　　其实无论生活在哪里，对梅卜都并无分别，梅卜此生不过是随遇而安。
　　所以他甚至有点羡慕陶可，因为他至少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想做什么职业这种事情，梅卜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叫什么，应该住在哪里，都是别人要求他这样做，他就这样做了。
　　就算是有人突然跳出来，要求他去死，估计他都会考虑一下这个要求合不合理。
　　梅卜是个无心之人。
　　“抓到叛徒了！”梅卜听到了一阵喧哗，然后他转过了头。
　　修罗道最恨的就是背叛，所以不回修罗道的人，只要超过十年，身体就开始慢慢的崩坏，而他们对背叛定义的相当广义。
　　“这又是怎么了？”梅卜混进了围观者中，然后问道，昨天有一个少女也被定为了背叛，理由是爱上了人类男子。
　　梅卜说实话对此无动于衷。
　　“这是背叛修罗道。”旁人不解地说。
　　“因为让修罗道少了一个人吗？”梅卜问道。
　　“是啊。”旁人回答道。
　　“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个男的来修罗道落户了呢。”梅卜认真地问道，“那岂不是让修罗道多了一个成员，应该发勋章给她么？”
　　旁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了一会，嘀咕了什么离开了。
　　梅卜没有得到答案。
　　所以爱上外族到底算是有罪还是有功，这件事至今没有人给他解答。
　　他如今又站在了围观群众中。
　　“这回是什么事情？”梅卜问道。
　　“这个家伙写文章吹捧人类。”热心路人为他解释道。
　　梅卜再次陷入了思考。
　　“有吹捧吗？”梅卜从他的手里拿过了一张传单，看了一会，“我觉得还挺正常的。”
　　“这家伙就是在嘲笑我们。”路人说。
　　梅卜思考了一会。
　　“好吧。”梅卜放弃了。
　　他突然感到了一阵轻松，他不止理解不了人类，他也理解不了修罗。
　　所以也不用担心是因为他是个修罗所以理解不了人类这种事了。
　　“这次又是要怎么搞？”梅卜问道。
　　他感觉放弃脑子之后，和别人交流变得友善了起来呢。
　　虽然某人可能会说，你从来就没有脑子这个东西。
　　“要鞭刑。”路人低声说道，“脱掉裤子。”
　　梅卜捂住了眼睛，这个场合可能不适合他，他转过身，准备从人群中分出一条路来。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声音。
　　“救救我。”
　　这个声音微弱而恐惧，像是秋日里的蝴蝶在风中颤抖，他站住了脚，望向了人群的头顶，那个被围在中心的男人的嘴唇动了动。
　　“救救我。”
　　梅卜垂下了头。
　　“可是你犯罪了啊。”他轻声说。
　　然而那个男人却像听见了。
　　他垂下了头。
　　“您觉得我错了么？”他问道。
　　每一个修罗都听过一个传闻，那就是王可以听见修罗们最殷切的愿望。
　　如果回答他的是王的话。
　　王觉得自己错了么。
　　这是那位王制定的法律。
　　他一定会觉得自己错了吧。
　　“不知道。”梅卜轻声说道。
　　他的确不知道，梅卜从来没有什么判断是非的能力，法律说对他就觉得有几分道理，法律说不对，他就努力不去做。
　　男人没有再出声。
　　梅卜抬起头，望向修罗道铁青色的天空，这是深深的水底，基本没有任何光线，都是靠鱼龙的鄂下明珠辉映出一片冷光，所以每个人的脸色都被映衬地宛如鬼魅。
　　但是水底却有大量的滋养修罗修为的阴气，所以他们不可能离开这里，这里对他们来说就是最适合生存的地方。
　　虽然梅卜不太习惯。
　　也许住惯了自己也会喜欢上这里吧。
　　“我错了么？”
　　梅卜这辈子还没判断过什么事情的对错。
　　“你觉得你错了么？”梅卜问道，他抬起了一只手，“你觉得王错了么？”
　　为什么不出声了，梅卜思考了一会，是不是自己的表述不够清晰。
　　如果白赫卿在这里，一定会说，你这就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人，人家肯定不会回答你了。
　　“王，你这话听上去，实在是太像威胁了。”
　　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白赫卿。”梅卜轻声说道。
　　白赫卿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脸，应该还是憎欲天的脸，她的气息，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
　　梅卜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目光投在了她的脸上，显得确信无疑，他微微偏了偏头，“而且我不是王。”
　　你是不是王不说，你这个按照顺序回答问题的毛病，绝对是梅卜。
　　“白赫卿，你说他错了么？”梅卜问道。
　　白赫卿转过了头，看着被捆绑在处刑台上的人，她摇了摇头，“如果按照修罗道的法律来说，他的确犯罪了。”
　　“所以他被处罚是理所当然的了。”梅卜出了口气，看上去一瞬间轻松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钟，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上，是白赫卿的手。
　　她的目光透过憎欲天的血色瞳孔直视着他的脸，“你听到他有罪，当你听到他有罪的时候，梅卜，你开心么？”
　　“还是难过呢？”
　　“不要逃避这个问题。”白赫卿质问道。
　　梅卜认真的思索着，“因为说错了话就被当众打屁股这种事情，的确不太好。”他斟酌着说，“而且也没有人和我解释太多事情。”
　　“实际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梅卜说，“只知道所有的法律都是王制作的。”
　　“他们觉得没有了王，世界都毁灭了。”
　　白赫卿出了口气。
　　她转过了头。
　　“你觉得修罗道，好么？”她轻轻地问，“不需要考虑，给我直接的答案就好了。”
　　梅卜摇了摇头。
　　“为什么？”白赫卿问道。
　　“因为他们一天天不知道管好自己的事情，就知道看别人的热闹。”梅卜认真地回答道，“而且从来不看有趣的热闹，别人越是悲惨，他们越是要围观。”
　　“这样么？”白赫卿说，“还有么？”
　　“还有，好像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一个二十年前就跑路的家伙身上了。”梅卜说道。
　　白赫卿笑了笑，“你想回去么？”
　　梅卜沉默了一会，“你来干什么？”
　　“看看修罗道啊。”白赫卿抱起了双臂。
　　梅卜也抱起了双臂，“我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呢。”
　　“你不留个消息就走了，我怎么知道你在修罗道的。”白赫卿迅速地说。
　　“是啊，的确啊。”梅卜点了点头，十分赞许。
　　这家伙是个木头吧。
　　十级白痴吧。
　　智商只有0.5吧。
　　情商应该是负数吧。
　　白赫卿的内心疯狂的奔腾过了无数食草动物。
　　“所以你要回去吗？”白赫卿问道，“我在这里只会呆三天。”
　　看到这家伙没病没灾的，想今天就走，白赫卿忍不住在心里想，但是她总有一种离奇的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中，让她始终惴惴不安。
　　梅卜陷入了沉思。
　　“我猜，他们可能对我失望了。”梅卜轻声说，“要不然我也就走吧。”
　　“待我回去之后和他们说一下。”梅卜认真地计划着，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目光回到了高台上，行刑人已经把那人的裤子扒了下来。
　　“我感觉，很难受。”他认真地说，抬起手捂住了胸口，“所以，不要这么做了。”
　　行刑人似乎完全听见了他的低语，惊愕地回过了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黑发黑瞳的青年身上，瞬间看清了陪侍与他的人。
　　憎欲天大人。
　　这个青年，莫非，就是，王。
　　行刑人的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陛下，请责罚。”

　　“憎欲天大人，”白赫卿闻言转过了头，她从气息上就感觉到了，来者必然是十天众之一，“梅卜说他不想呆在修罗道了。”
　　“所以，我们应该按计划行事了吧。”十天众说道。
　　计划，白赫卿的内心瞬间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露出了一个凉薄的微笑，“你负责的部分，看来已经是准备好了？”
　　“是。”十天众答道，“憎欲天大人所安排困龙锁早已打好。”
　　白赫卿眨了眨眼睛，她瞬间将计划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不动声色地玩着翡翠扳指，只是骆南山告诉她的憎欲天的积习。
　　“大人，情况有什么变化么？”十天众察觉了这一点问道。
　　“梅卜应该不是吾王。”白赫卿缓缓开口道。
　　“我等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十天众说，“所有人早已不会因为他这副皮囊就手下留情了，这点您不必反复提醒。”
　　白赫卿心中一凛。
　　她将扳指转了过去，继续徐徐道，“人类那边，已经没有麻烦了吧。”
　　“绝无。”十天众说。
　　“骆南山在跟着。”白赫卿抛出了下一句话。
　　“您不是去和他谈了么？”十天众显出了一点疑惑。
　　“是，他还在跟着。”白赫卿说道。
　　“不可能啊。”十天众说，“这家伙怎么突然精神起来了，按理说，他不敢和您做对啊。”
　　白赫卿垂下眼睛，睫毛盖住了神色，“我也很奇怪，”她淡淡地说，“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了。”
　　“莫非，他已经和白赫卿，和解了？”十天众拍了拍脑袋，说，“要不然，他没理由不怕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