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璧》靡宝

15、第 15 章

　　保险柜分上下两层。上层堆放着文件，下层则放着几个匣子。
　　匣子里一层又一层，都装着珠宝。
　　成套的首饰，翡翠镯子，玛瑙项链……这些随便挑一件拿出去就能换取一栋小洋楼的珠宝，就像给小女孩玩的假货一样堆放在匣子里。
　　“找到玉琀了吗？”傅承勖问。
　　“没有！”宋绮年将手里的两个匣子都翻了个遍，“你呢？”
　　“也没有。”
　　两人又将保险柜仔细搜了一遍，依旧没有收获。
　　傅承勖道：“我的人当时亲眼看着张万良把玉琀放进了其中一个匣子里，锁进了保险柜。”
　　“但是他随时可以把它重新取出来，放在别处。”
　　宋绮年环视四周。
　　张家的书房有五组高柜，两个斗柜，一张书桌，全部翻找一遍，少说需要半个钟头。眼下这几分钟时间，显然不够用。
　　“非得要那个玉琀？这里随便一颗石头都比那块玉值钱几十倍。”
　　宋绮年从匣子里捡起一枚杏仁大的宝石，石头在掌心里折射着粉紫色的光芒。很少有女人能抵御这一抹诱惑之光。
　　“这枚玉琀于我朋友，意义十分特殊。”傅承勖道。
　　确实。
　　当年也曾有许多雇主，不惜耗费巨资委托宋绮年他们去偷取一些并不值钱的东西。
　　有些是为了争那一口气，有些则是为了一个念想。
　　不值钱的物件一旦被赋予了特殊意义，便成了某些人心中千金不换的至宝。
　　宋绮年把宝石丢回了匣子里。
　　“今天先到这里吧。”傅承勖果断叫停了行动，“等再次确定了货物所在地，我们再想办法。还有两分钟，够我们撤离……”
　　门上突然传来两声急促的轻响，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和这位客人有事要进书房，你让开。”
　　宋绮年和傅承勖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飞快将匣子放回保险柜里。宋绮年还很仔细地将所有东西恢复了原位。
　　守门的保安道：“小姐，良爷正在里面办事，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准打搅。”
　　“奇怪了。”一个清朗的男声道，“我刚才明明看见张老板出门去了。”
　　宋绮年猛地转头盯住大门，眼中流露出惊愕之色。
　　“没事。”傅承勖从容道，“我的人会对付过去的。”
　　傅承勖的手下果真训练有素：“良爷又折返了回来，确实在书房里。小姐有事可以留个话，小的待会儿转达给良爷。”
　　女子还未回答，男子就道：“算了，不过一幅画。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别呀！”女子忙叫道。
　　宋绮年奔到门边，透过猫眼朝外面望去。
　　“你就陪我等一会儿嘛。”女子的双臂正如蛇般缠着男子的胳膊，“马上就要到正点了，客厅里要敲跨年钟，我哥肯定要出来招呼客人的。到时候我就带你进去看那幅油画，怎么样？”
　　女子有着同张万良如出一辙的泥黄色头发和肿泡眼，显然是亲妹妹。
　　而那男子高大俊朗，天生一张招蜂引蝶的笑脸，左边眉毛习惯性地往上挑，眼里荡漾着三千春水。
　　他似乎感觉到了宋绮年的视线，忽然朝大门望了过来。
　　宋绮年猛地躲开。
　　男子肯定看不到自己，可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作出反应。
　　“怎么了？”傅承勖发觉不对劲。
　　“玉狸”是江湖名贼，她不会因为仅仅被人堵住了出路，就惊慌成这样。
　　“那个男人你认识？”傅承勖也透过猫眼看了一眼。
　　“傅先生将我调查得那么仔细，居然连那个人都不知道？”宋绮年有些惊讶。
　　傅承勖更好奇了：“他是你什么人？”
　　宋绮年深吸了一口气：“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我和我师兄一起做任务的事吗？”
　　傅承勖点头。
　　宋绮年朝大门翻了个白眼：“那个男人就是我师兄——‘红狼’！”
　　-
　　“千影门”里人才济济，“红狼”袁康的名号其实比“玉狸”还要响亮一些。
　　他是掌门的首徒和继承人，少年成名，功绩赫赫，据说手艺已在其师父之上。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师妹“玉狸”是搭档，两人配合无间，干下了不少江湖上人人称道的大案子。
　　但是自打掌门养病退居二线后，袁康便成了师父的代理人，门派内外诸事统统由他出面处理。
　　“也许他只是张万良的宾客。”傅承勖思索着，“我听说‘红狼’现在已经不亲自接活，只负责管理门派。”
　　确切地说，自打“玉狸”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去世，门派内就做了一些调整，袁康就没有再接过任务。
　　太子监国，发号施令，客人的委托都交由师门其他人去执行。
　　但是宋绮年摇了摇头。
　　“他穿着西装。我师兄最厌恶洋人的文化，平日里只穿长袍马褂。他只会在一种情况下穿西装——做任务需要伪装的时候。”
　　门外的“红狼”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领夹手帕等绅士物品都配齐了，还真是装扮得非常仔细。
　　他显然是想借着张万良的妹妹进书房，也不知道打算偷点什么。
　　是否能得逞两说。但是他们继续这样堵在门口，真张万良就要回来了。
　　“还有，”宋绮年道，“我知道那枚玉琀在哪里了。”
　　张万良的妹妹戴着一条苏托尔项链，那一枚让宋绮年他们费尽功夫搜寻的玉琀，作为项链坠子，正垂在她的胸前。
　　“她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死人嘴里含过的？”宋绮年替她觉得渗得慌。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你师兄另有目标，不是来和我们抢生意的。”傅承勖调侃。
　　宋绮年可没那个心情说笑。
　　“我们得想法子把他们支开。”宋绮年环视四周，“你可以假扮张万良去把我师兄打发了，但是我怕张万良的妹妹会看出你是假的。这地方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至少这柜子塞不下你。窗户上的铁条不知道能不能弄断……你要做什么？”
　　傅承勖用茶水打湿了手帕，抹去了脸上的妆。
　　“让我来处理。”他将假发丢给宋绮年。
　　宋绮年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傅先生，外面很多人都看到只有我和张万良进了书房，你突然冒出来……”
　　“所以我们俩的动作得快一点。”
　　男人的目光充满温和而又饱满的力量，似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柔地在宋绮年的头上抚了一下。
　　宋绮年愣住。
　　傅承勖将她往门后一推，拉开门走了出去。
　　“梅丽莎，亲爱的，好久不见！”
　　“罗伦？”张小姐的嗓音一时拔得极高。
　　他们原来认识？
　　“你过得还好吗？”傅承勖的口气十分亲昵，“你看起来气色不错。真高兴能在上海见到……”
　　梅丽莎以一记响亮的耳光扇飞了傅承勖后面的话。
　　宋绮年：“……”
　　“你居然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梅丽莎愤怒地吼叫，“在你将我的心意弃若敝履，整整一年都不给我打一个电话之后，居然还敢来找我？你就是个trou de cul！Va te faire enculer……”（注）
　　梅丽莎开始用法语破口大骂。
　　袁康不禁噗地一声轻笑。
　　傅承勖等着就是这一声。
　　他倏然变脸，猎鹰般扑向袁康，一拳捶在他的脸上。
　　“你小子笑什么？”
　　梅丽莎尖叫。
　　-
　　张万良一脸晦气地走进了大门。
　　“你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那女人年纪比我还老，怎么可能是那个女贼？要真是那么一个丑婆娘，我能被她得手吗？”
　　手下埋着脑袋不吭声。
　　“良爷，您可回来了！”一个保安匆匆跑来，“有两位男客喝醉了酒，为了抢梅丽莎小姐打起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万良的太阳穴直抽抽。
　　他家虽不是豪门世家，但也算巨富新贵。张家的小姐像个窑姐儿一样被两个男人当众争抢，是很光彩的事吗？
　　张万良拔腿朝屋里而去。
　　-
　　书房门口热闹得就像商店在办促销大甩卖。
　　两个男人为了争夺女人而打架，这种好戏是百看不厌的。
　　傅承勖一动手，在一旁围观的客人和仆从全都围了过来。
　　起哄的起哄，劝架的劝架，帮着出招的，一个个比当事人还兴奋。
　　即使有两个保安发觉不对劲，但是场面实在混乱，他们束手无策。
　　傅承勖平日里看着极为养尊处优，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大老爷范儿，没想打起架来竟然相当勇猛强悍。
　　而袁康这个“红狼”的名号也不是白捡来的，也是个江湖人尽皆知的骁勇擅斗之人。
　　两个男人你一记勾拳，我一个扫腿，加上傅承勖有意纠缠，撕打得不可开交。
　　宋绮年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溜出了书房，如一只黑猫，钻进了人群。
　　“住手！快住手！”
　　梅丽莎嘴里嚷着，脸上却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的想法和她哥不大一致。能让两个英俊的男人为自己打架，这是她可以吹嘘半辈子的战绩。
　　人群拥挤，梅丽莎突然被撞了一下。
　　项链断裂，珠子哗啦散落一地。
　　这项链不算多值钱，梅丽莎只心疼了一瞬，更没留意到坠子上的玉琀被一只灵巧的手稳稳接住。
　　张万良狂奔而来，却被堵在了人群外围。
　　他一眼看到半开着的书房大门，顿觉不妙，当即从保镖怀里抽出枪，朝着天花板就是砰砰两枪。
　　女客惊声尖叫，众人轰然四散。
　　傅承勖和袁康不约而同地将对方推开，投身人群之中。
　　梅丽莎跌倒在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为她打架的两个男人却早不见了踪影。
　　好在张万良及时赶到，一把将妹子拽了起来。
　　“我才出门这一会儿工夫，你就给我整出这么大的乱子！”
　　梅丽莎茫然：“出门？你不是在书房里吗？”
　　“谁说的？”张万良警觉。
　　“守门的保安……人呢？”
　　到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保安的身影？
　　张万良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丢下妹妹冲进了书房。
　　“来人！给我仔细检查一遍，看看动了什么，缺了什么！”
　　手下立刻有所发现：“良爷，放图纸的第二个抽屉是打开的！”
　　张万良挥手，台灯被扫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人肯定还在屋子里，给老子搜！”
　　-
　　就在张万良冲进书房的时候，宋绮年从隔壁的客卧里走了出来，已换了一身银灰色的裙子。
　　受惊的宾客纷纷朝大门涌去。宋绮年混在其中，神色淡然，步履从容。
　　有趣的是，会客厅里的歌舞声太过响亮，盖住了枪声。外面的宾客仓惶奔逃，里面的宾客还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十——九——”
　　客人们开始倒数，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宋绮年顺着人潮走到了门口。
　　“八——七——”
　　傅承勖已候在门边，若不是头发有些凌乱，颧骨上有红痕，完全看不出才和人打过架。
　　他抖开了宋绮年的裘皮大衣，为她穿上。
　　“六——五——”
　　张万良之前下令锁了门，可急着离去的宾客一窝蜂涌了过来，吵着要离去。守门的保安根本招架不住。
　　“四——三——”
　　“别开门！”一个保安飞奔而来。
　　说时已迟。
　　门开了，宾客们泄洪般冲了出去。
　　“二——一！”
　　宋绮年挽着傅承勖的胳膊，走出了张家的大门。
　　“新年快乐——”
　　整座饭店充满了欢呼声，喜悦的气息自每一扇窗户迸射向寒冬的夜空。
　　城市里每一栋灯红酒绿的大楼，都在这一刻响起了同样的祝福声。
　　“新年快乐，宋小姐。”傅承勖道。
　　“新年快乐。”宋绮年回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