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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阳光刺目,宋绮年眯起了眼睛。
      “傅先生算准了我会受你胁迫?”
      傅承勖摇头。
      “我永远不会胁迫你,宋小姐。我是在向你提出合作请求。我会付你佣金,价格由你来定。”
      “我不缺钱,更不想重操旧业。”宋绮年漠然,“我如今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立志做一个好裁缝,经营一份小生意。我只想摆脱过去,重新做人。”
      “我知道你不想再和过去有所牵连。”傅承勖道,“但是我觉得你内心依旧很介意过去的经历……”
      “劳烦你不要装着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宋绮年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们认识才几日?你单凭你手下给你的那一份调查报告,就认为自己对我尽在掌握……”
      “你是一个正直的人。”傅承勖说。
      宋绮年一愣。
      “你的内心光明磊落,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都没有将你的心灵污染和改变。”傅承勖的话语里饱含着真挚的欣赏,“这也是我会特意来找你的原因。因为我信任你的品格,知道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宋绮年语塞。
      这是她活了二十一年,所听过的最好的赞美!
      “而摆脱过去的最好的办法,从来都不是逃避,而是面对。”傅承勖道,“弥补错误,挽回损失。你本有一身绝学,何不将其用在行侠仗义上?相信我,宋小姐,这样你才会真正重生。”
      宋绮年也学着傅承勖的样子,将头微微一歪,讥讽道:“傅先生这是经验之谈吗?”
      傅承勖呵地一声,眉眼笑得十分温柔。
      “谈不上有多少经验。我自己也在摸索之中,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先行者吧。”
      宋绮年眺望着江对岸的风景,半晌后道:“请容我我考虑一下。”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傅承勖也毫不纠缠。
      宋绮年朝他点了点头,起身而去。
      等女郎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傅承勖才起身朝水池对面走去,坐在了那个织着毛线衣的太太身边。
      他将装着玉琀的袋子递了过去。
      “完璧归赵。”
      那位太太接过袋子,把玉琀倒在掌心,看到了那个“周”字,手轻轻颤抖。
      “是它!多谢九爷,帮我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
      傅承勖道:“物归原主,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女子打开身旁一个大手袋,从一堆毛线球和孩子的小玩具里掏出了一个文件夹。
      “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傅承勖却并不急着翻开看,显然极信任这女子。
      女子笑道:“我觉得九爷已经将那姑娘说动了。”
      傅承勖惊讶地挑眉:“隔着这么远,三姐您都能听到我们在说什么?难怪你的消息是道上最灵通的。”
      女子一笑:“放心,对九爷您,不该听的,我绝对不听。”
      她点头致意,而后收起了毛线衣,朝着远处一群正在踢球的孩子走去。
      傅承勖这才打开文件夹,扫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笑嘻嘻地扑进了女子的怀中。女子掏出手帕,抹去孩子额头的汗水,笑得十分慈爱。
      傅承勖远远望着,也不禁微笑。
      那母子俩牵着手远去。
      -
      外白渡桥上,江风猎猎,车辆行人川流不息。
      袁康站在围栏边,一身黑色的长袍,帽沿压得低低,年轻俊朗的面孔显得格外阴沉晦涩。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怀表。
      表盖上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相片中的少女穿着袄衣,梳着两条麻花辫,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乌黑明亮。
      她还不习惯面对照相机,有些拘谨地抿着唇,似笑非笑的样子,显得又倔强又惹人怜爱。
      “师父。”一个少年快步而来,“货交了,钱也没问题。对方要我代他们向您老道一声谢。”
      袁康合上了表盖。
      “我要你查的那个人呢?”
      “小双都查到了。”少年道,“那男人叫傅承勖,美国回来的银行家,但是背景很复杂,三道都有涉足,家业相当大。他和张万良关系很不好,估计是跑去闹事的。”
      “哪里是闹事?”袁康冷笑,“分明是去张万良的书房里找东西的。”
      “可小双仔细打听了,张家说只丢了一张图纸,还以为是那个姓傅的干的,没怀疑到您头上。对了,还有那个女贼——”
      袁康紧握住了手里的怀表。
      “就是个小扒手。她偷的那些首饰,今儿就被张家的人在当铺里找到了。人好像是外地流窜来的……”
      袁康无声地自嘲一笑。
      “她要还活着,也绝不会去做这种低级的活儿……”
      少年自风中听到了只言片语,低头噤声。
      袁康将怀表揣回了怀中,眺望了一眼远处熙熙攘攘的公园,转身离去。
      -
      宋绮年走进家门,迎接她的不是四秀,而是张俊生容光焕发的笑脸。
      “绮年!你真是我的大福星!”
      他抓起宋绮年的手,朝她的手背用力亲吻了一下。
      张俊生一贯斯文含蓄,即便行西方的礼节也很矜持。现在他突然这么情绪外放,让宋绮年一时有些不适应。
      “合同谈成了?”
      张俊生一个劲儿点头,紧抓着宋绮年的手不放。
      “绮年,这都是你的功劳!傅先生的代理人都告诉我了,说是你在傅先生面前一个劲为我美言,才说动了他投资。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
      这个傅承勖,倒真是会做人,替宋绮年省了邀功的麻烦。
      “我其实也没有说什么。想必是你家确实有值得傅先生投资的地方。”宋绮年谦虚道,“这样一来,你家的危机总算是解决了。”
      张俊生将宋绮年的手拢着,摁在胸膛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宋绮年能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
      “多亏了你,我们才这么顺利地解了燃眉之急。绮年,我真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该怎么感谢你的好?”
      他目光灼热地望过来。
      宋绮年心里一惊,忙道:“朋友有难,本该仗义相助,两肋插刀,哪里想要什么回报?”
      张俊生噗地笑起来:“我总觉得你身上真有一股侠义之气,就像一个江湖女侠。”
      宋绮年轻怔。
      可见人的过往,始终会在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对了,”张俊生又说,“家母想请你去家里吃饭,好生答谢你,但我觉得家里的厨子实在拿不出手。等下周合同签订后,我在你最喜欢的福泰酒楼设宴,你可一定要赏光。”
      只要不用去张家吃家宴,宋绮年觉得去哪儿吃都好。
      “我还要去拜访一位世伯,得先走了。”张俊生看了看表,“等我把一切杂事都处理完了,再好生和你聚一聚。”
      说罢,又亲了亲宋绮年的手背,匆匆走了。
      等大门合上,柳姨这才端着一盘待客的点心从厨房里走出来。
      “可吓死我了!”柳姨拍着胸脯,“刚才还以为他要顺势向你求婚呢。”
      别说她,宋绮年方才也一阵心惊肉跳,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说也奇怪,她确实对张俊生抱着特殊的好感,不然绝不会冒险重操旧业也要帮他换取傅承勖的投资。
      可在刚才那一瞬,话题的走向变得暧昧的时候,宋绮年却是慌了神。
      好比叶公,好龙只是自己的一种爱好和消遣,却未必想和真龙面对面。
      “不管怎么说,总算把欠张家的人情彻底还清了。”宋绮年疲惫地坐进沙发里,“难怪老人家总说,宁欠千金,莫欠人情。人情果真是天下最难还的债。”
      “那也是因为囡囡你做人讲良心。”柳姨道,“碰到没良心的,再多的人情也当是喂了狗吃。我活这大半辈子见过那么多男人,比你有担当的没几个。”
      宋绮年被肉麻得受不了:“今天是怎么了?张俊生夸完,你又来夸。新年头一天就把我夸成一朵花,后面还有三百六十四天该怎么过?”
      柳姨道:“一年的份儿,今天一口气全说了,省事儿!”
      宋绮年大笑。
      小方几上原本插着绣球的水晶花瓶里,换了一束白百合。
      “绣球呢?”
      “都开败啦。”柳姨说,“恰好张先生送了花来,我就换上了。”
      宋绮年有些遗憾。再美的花,也只开了一周。
      张俊生还留了一张卡片,字迹优美地写着:“绮年,你如月光,穿透黑夜,照亮大地。”
      想不到经此一事,她在张俊生的心中已高贵圣洁到了这个地步。
      要是张俊生知道了她的过往,是否还会看她如皎皎明月?
      柳姨正带着四秀在摆午饭。一桌丰盛的饭菜,全都是宋绮年爱吃的。
      她们可又知道自家小姐早已不在人世,冒名顶替者是个巡捕房通缉榜上名列前茅的飞贼?
      这间温馨的房子,每月进账的店铺红利,清白体面的家世,统统属于真的宋绮年。
      真正属于“玉狸”的,寥寥无几。
      -
      法租界西边,和繁华的闹市仅几个街道之隔处,有一片由最早年的殖民者们修建的洋房。
      砖石构造的房屋经受住了几十年的风雨侵蚀,住户却已不知道换过多少岔。
      如今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一些体面的中产人家。小生意人,大学里的教授,洋行里的中层职员……
      街头有俄侨开的小餐馆,巷尾有可以听戏的老茶楼。除此之外,裁缝店,糕饼店,肉菜铺,零星散布。
      拐角有一栋楼,大概是换了新房东,忽然开始维修。房子临街的一面搭起了脚手架,挂着帘子,还很体贴地给行人留出了一条通道。
      这新房东大概找了一家浑水摸鱼的建筑队,又或者不急着入住。街坊们只见两三个工人出没,偶尔敲打一下,折腾了两三个月了,都还没把活儿做完。
      清晨,修葺中的老楼静悄悄的。大门油漆斑驳,门牌上写着:长宁路77号。
      门铃响过,立刻有人前来应门。
      “宋小姐,”阿宽道,“九爷有点急事要处理,让您先去书房等他。请随我来。”
      这屋子比外面看着要大许多,内部也正在翻修。建材和工具堆放在墙角,唯独不见工人。
      屋子确实很旧了。拼花地砖的瓷面已有些模糊;墙布多有霉斑,唯独摘了油画的地方露出一块本来的颜色;镶木地板也已松动,人踩上去,发出咯吱响声。
      满屋家具和摆设品都覆盖着一层防尘布,沉浸在幽暗之中,静静地缅怀着屋子曾经辉煌热闹的时刻。
      书房倒是已翻修完毕,换了新的墙布和地毯,却依旧摆放着旧家具。
      这里采光极好,有一整面朝南的落地窗,正对着庭院。
      只可惜园子里满是荒草杂木,在寒冬中看着更是荒凉萧索。灌木丛里露出一块灰白色,想必立有一尊雕像。
      “达芙妮。”身后传来那道熟悉的嗓音,低沉而温和。
      “什么?”宋绮年不解。
      “那个雕像。”傅承勖走到宋绮年身边,同她一道朝园子里望去,“月桂女神达芙妮的雕像。是家母的作品。”
      宋绮年惊讶:“想不到令堂竟然这么有才华!”
      傅承勖浅笑:“我祖父是外交官,比较开明。家母有幸跟着一位旅居中国的法国艺术家学习油画和雕塑。她一生作品不多,都没有对外售卖过。那尊月桂女神像是她最喜欢的作品。”
      宋绮年望着墙壁上挂着那些风景和花卉油画,恍然大悟。
      “原来这里是你家的旧宅。”
      “是家母名下的陪嫁。”傅承勖说,“不过我幼年的时候和家母在这里生活过几年……故事可以以后慢慢讲。宋小姐大老远登门拜访,我可以期待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吗?”
      宋绮年一笑,开门见山道:“我昨日回去后认真考虑过,愿意接受你的合作请求……”
      她赶在傅承勖开口前飞速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不要酬金——我要你投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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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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