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君和阿缯》土堆大人

6、⑥

　　赵蝈清醒后，宋缯决定亲自去看看他。她对赵蝈的话始终有点好奇，能让张氏家破人亡的理由是什么？明明冒犯辰王的是他自己。

　　宋缯和张远德一起去地牢，看到赵蝈坐在五尺宽的木栅栏里面，头上裹着布，布上沾着血。

　　宋缯问看守怎么了？

　　看守说，赵蝈醒了以后闹得很，还辱骂过世的大人和小姐，他气不过，就打了赵蝈几棍子。

　　赵蝈斜眼看看宋缯，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宋缯见他身边有两只空碗，里面的饭食和水都吃喝得干干净净，就知道他没什么大碍。

　　宋缯道：“赵蝈，你这些年以隐君的名义做了不少僭越的事，冒犯隐君也不是初次，这些都有侍妾和宫人们的口供，你不用再编造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赵蝈道：“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宋缯道：“你先告诉我，你要怎么让张氏家破人亡？”

　　赵蝈脸色变了变，有点紧张地说：“那是我酒后的胡言乱语，我在本家住了十几年，本家大人待我不错，大人一走，你们就变了个态度，我能不生气吗？”

　　宋缯见他已经服了软，心里的担忧减轻了些，叹了口气道：“你对隐君做了大逆不道的事，送到哪里去审都是死罪。其实，吃完金石散后倒地晕厥已经是一种恶兆，即使细心保养，你的寿命也不会长久了。究竟是把你送回大陆审判，还是暂且留在这里，就看辰王的意思吧。”

　　赵蝈听说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慢慢由目瞪口呆转为激烈的反逆，爬起来叫道：“送我去大陆！人死归乡，我不要留在这里！送我走，就算我求求你们，让我走！”

　　宋缯和张远德互相看看，转身离开了地牢。回到议事厅里，张远德道：“小姐，赵蝈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宋缯道：“没错。我看辰王对赵蝈非常依赖，可能并不愿意让赵蝈去官府受审，说不定还会送他回乡养老。”

　　张远德想了想道：“小姐，不能让赵蝈离开这里。”

　　宋缯道：“不能？”

　　张远德道：“小姐，赵蝈不是良善，他的话不能当真。把他留在这里，他就翻不出什么浪花，如果让赵蝈得到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报复张氏。”

　　宋缯道：“你认为，真的存在对张氏不利的秘密？”

　　张远德道：“没有当然最好，如果有，赵蝈现在也绝不会告诉我们。如果我们确定了他可以对张氏不利，怎么还会放过他呢？”

　　宋缯道：“所以赵蝈对我们服软，也许只是为了脱身。”

　　张远德道：“小姐，大人和你一样，也是一副宁折不弯的脾气。大人会纵容赵蝈这么多年，不会没有原因。”

　　听完张远德的建议，宋缯心里清楚了一些，同时又糊涂了一些，她更加好奇：外祖和赵蝈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如果这个秘密可以让张氏家破人亡，就必须了解真相。

　　稍晚些时候，议事厅里只剩下宋缯，她忽然想到，如果外祖心里藏着什么秘密，在他的书房里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宋缯第一次走进张厚中的书房，书房里的布置繁琐而厚重，是几十年的岁月间逐渐累积出的繁重。宋缯发现外祖喜欢磅礴大气的字和画，挂墙的卷轴多是这种。外祖无疑是勤勉，认真的人，靠墙放置文本的红木架子添了一层又一层，桌案和手肘接触的边缘已经磨出了浅浅的凹痕。桌上的那只兰花茶杯是不是外祖的挚爱？那种秘瓷温润的光泽需要多年，细致的滋养才能养成。

　　宋缯不禁投入在对外祖日常的研究中，在一瞬间迷失了目的。她在那把舒适的椅子上坐下，看到桌面上写有字迹的字张，就像看到了外祖写给她的那封信。

　　外祖是不是坐在这里写信？又在这里把信交给了送信的人？

　　宋缯发出一声短吁，拉开眼前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纸张，册子，印戳，还有一些琐碎的用品。那些显得老旧的东西，很符合一位外祖父的风格。

　　宋缯拿出一本账册打开，翻到最后，是去年十一月的货物出入记录。从隐岛发出的货物种类繁多，和张远德告诉她的一样。

　　宋缯不禁有些自豪，隐岛并不出产这些货物，能将南海一路丰富的物产聚集起来，稳定地提供给大陆上的各地商家，外祖无疑拥有过人一等的才能，也正是张氏能够成为本家的最好理由。

　　宋缯在账簿和日常记录里找不到任何线索，正准备去书架上看一看的时候，一个仆从来告诉她：辰王请她去一趟明京院。

　　宋缯又到了明京院门前，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明京院的门大开着，清风从门前慢悠悠地吹过，一切仿佛焕然一新。

　　等在门口的宫人，是宋缯第一次来见过的年轻人，从他身边经过时，宋缯依旧问道：“隐君今日安康吗？”

　　宫人垂着头道：“隐君病了，昨天晚上起了高烧，一直昏睡到中午才醒。”

　　宋缯一惊，急忙往里走，对紧跟着的宫人道：“为什么不去告诉我？既没有看大夫也没有吃药吗？”

　　宫人道：“隐君说不必让别人担心。”

　　宋缯道：“这是什么话？”她忍不住疑心辰王从前如果生病，都是自己默默忍受，才有了这种态度。

　　到了辰王的住处，七娘看见宋缯便恭敬地迎到门前，告诉她辰王还没退烧，醒来以后只吃了几口白粥。

　　宋缯走到辰王床边，看他面红唇干，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里星芒散淡，又美又弱，让人不禁替他觉得委屈，愿意对他呵护备至。

　　宋缯行了礼，在不觉中皱着眉道：“隐君有病不医，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辰王抬眸看着她，眼里含着宋缯从未见过的柔和，他似乎因为宋缯关切的态度而安了心，抿了抿唇道：“赵大人……赵蝈…他怎么样了？”

　　宋缯想，你自己病得不轻，却毫不在乎，把我叫来只是因为关心赵蝈。竟然真的存在这种有违常理的感情？

　　宋缯道：“赵蝈暂时被拘禁在地牢里，隐君想怎么处置他？”

　　辰王道：“赵大人和我相伴多年，我不想看他受苦，小姐能不能宽容他这一次？让他回明京院。”

　　宋缯有些哑口无言，站在一旁的七娘紧张地绞着手，忍不住扑通跪地，磕头求道：“小姐，不能让赵蝈回来，小姐，不能……”

　　辰王道：“七娘，你出去。”

　　宋缯想了想，扶起七娘后，对辰王道：“赵蝈吃了太多金石散，全身的经络已经败坏，他并不想再回明京院，而是希望人死归乡。隐君心疼赵蝈，就如他心愿，让他离开吧。”

　　辰王愣了愣，有些失神地说：“不，他不能离开这里，我要他留在这里。”

　　宋缯见他像个孩子一样任性而言，苦笑道：“赵蝈曾威胁我，说他可以让张氏家破人亡，如果赵蝈真有这样的能力，隐君仍要全意维护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