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江南烟雨客

17、第 17 章

　　沈母沉下了脸，训斥道：“都吵够了没？你们要是能把吵架的力气都使在正事上，何愁这一屋子的哥儿姐儿找不到好人家？”

　　王氏瘪了瘪嘴，讪讪道：“母亲言重了，拌个嘴而已，媳妇知道哪头轻哪头重，正事上可不敢马虎的。”

　　沈稷也在一旁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

　　沈母未想与他们多计较，脸色稍缓了些，语重心长道：“这儿女婚事在筹谋不在算计，所谓筹谋是在可选的范围之中择最优选，十分有七八分相当，就够上选了，五分还算适当，就是中选，若连五分都够不上，那与其下选不如不选。”

　　王氏点头称是，“母亲说的在理，正是如此，才要先下手为强，免得那好的都被别人挑了去。”

　　“你当这是去菜市场买菜先到先得？”沈母白了王氏一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干涩的嗓子稍润了些才开口，“这男婚女嫁最忌讳的就是算计，所谓的算计就是求不该求的，即便强求到手，到头来也是一场冤孽。以我所见，这世上的事十之八九都不是强求来的，那一二分强求的，也不见得就称心如意了。”

　　王氏虽然一知半解，但料想沈母执掌中馈几十年，早就活成了人精，她的话多半是不会错的，“母亲教训的是，媳妇受教了。”

　　王氏低眉顺眼的，难得的乖觉，倒叫沈母不好再说些苛责的话了，只得耐着性子教导，“主君在外应酬，多也是一些为官之道，后宅里头的事即便听说一二，也不过都是些皮毛。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也不大中用了，倒是这耳朵还算好使。璟哥儿先不忙着议亲，专心读书考取功名是要紧，待来日登科及第，自有好姻缘送上门来。现下身无功名，更谈不上仕途，哪个达官显贵乐意押宝烧冷灶？小门小户也有些知书达理的，只是以后于璟哥儿的前程没有什么助力，仕途之路即便顺些，也怕有限。璟哥儿是长子，又是正室大娘子所出，以后光耀咱们沈家门楣的担子都落在他的肩上了，他的婚事自然马虎不得。”

　　沈稷连连点头，“儿子也是这个意思，前几日太常寺少卿有意将家中庶女说与璟儿，被儿子以读书为由给挡了回去。别说是庶女，就是嫡女，也是断乎要不得的。偏大娘子还嫌我不知足，这山望着那山高，好一顿吵闹，倒好像我这个做父亲的坑害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这……”王氏理亏，低着头暗自嘀咕着，“我这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那么弯弯绕绕的心思，还不是一心为着璟儿身边能有个知疼知热的人照顾他周全，也省得那些藏了心思的狐媚子勾搭，扰了璟儿读书的兴致……”

　　沈稷好不容易扳回一局，正要再添上两句刺哒刺哒，就被沈母一摆手给怼了回去。“这不怪她，儿大不中留，大娘子心是好的，只是还得为长远做打算，舍得眼前的，才能有更好的在后面等着。为小利而失大义不是君子之道，也不是妇人之道。我说的这些话，大娘子你懂了吗？”

　　王氏重重地点了点头，态度尤为诚恳，“母亲这样说，媳妇就懂了。璟儿的婚事以后就全赖母亲和官人筹谋了，媳妇少操一份心，倒得个清闲了。”

　　沈母年岁大了，尤其怕冷，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一个汤婆子。她捂着汤婆子，直到热气烘上来，全身都暖和了，才缓缓地开口继续往下说：“至于瑢哥儿和琮哥儿都还小，更不用忙了，且看以后各自的造化了。眼前要紧的是几个姑娘，下面那三个小的一时半刻还不急，再出落个三年五载的，也等得起。上面这四个可是不能再等了，拖成老姑娘就更有的你们愁了。这些天东边的李老太太，西头的贺老太太，隔着十八里地的远亲，八竿子打不着的旧相识天天登门拜访，恨不得踩烂咱们沈家的门槛子，你当她们真冲我这个老婆子来的，其实我这心里跟明镜似的，咱们家里的姑娘多，她们是来打听相看的。”

　　“那……”王氏紧张得绞着帕子，眼巴巴地看向沈母。

　　沈母冷哼了一声，道：“她们来透咱们的底儿，我这老婆子也不是白给的，自然也得摸一摸她们的底细了，省得白忙乎了一场，落得个盲婚哑嫁，往后不得安生。”

　　“那母亲……”王氏要笑不笑的表情显得有几分滑稽，“……摸清楚了吗？”

　　沈母老神在在，缓缓道：“那是当然的了。这里头李家的鈜哥儿你们都是见过的，相貌堂堂，为人正直，家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又是李家的一脉单传，以后即便什么营生都不做，继承家业也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李太太原是要相看大姐儿的，不过听说大姐儿身子骨不好，他们家人丁不旺子嗣单薄，鈜哥儿是独苗，不敢冒这个险，便也就断了这门心思。”

　　这话虽是实话，却也伤人，云黛听了，难免黯然神伤。王氏气不过，大声道：“不过就是一个看病的郎中，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还嫌弃我的黛儿，我还瞧不上他呢！黛儿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在浔阳老家提亲的人从东头排到西头，那队长出二里地去，怎么就配不上她家的哥儿了？这般金贵，难不成还想娶公主啊？我倒是要看看她家的哥儿将来娶个怎样的天仙人物，还能把我的黛儿比下去。”

　　闻言，沈母有些不大乐意了，她原就与李老太太交往甚密，又有意结两家之好，也是打心眼里中意李鈜的，只是这厢王氏心气高儿，寻常的门第入不了眼，一心盼着攀高枝儿。那厢李老太太又极为看重嫡庶之分，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枝独苗娶正室娘子求个嫡女也并不过分，可偏生沈家的两个嫡女，年纪相当的又病着，唯恐耽误绵延子嗣，另一个又太小，起码要等上个两三年才能议亲。退而求其次，还有三个年龄合适的庶女，只是李老太太并没有应承，不过话也没说死，还留有些许余地，兴许心里打算的不行，还能再吃个回头草。沈母多精细的人啊，哪会不知道她的这番心思，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才说你得体些，你就藏不住了，亏得我还当你进了京眼界放开了，人也进步了呢，看来我往日教导你的那些话都白说了。“沈母瞥了王氏一眼，冷笑道：“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有十句话等着。你既然觉得李家哥儿不好不做打算也就罢了，犯不着揶揄讽刺。大姐儿这头没戏，下面不是还有三个妹妹吗？你是黛儿的母亲不假，可也是二丫头和四丫头的嫡母，可别厚此薄彼了好。三丫头虽不是你房里了，可好歹也叫你一声婶子，你费些心思也是应该的。”

　　王氏被数落了一通，心里不大服气，“母亲这话可是冤死我了，媳妇待这几个丫头同向来都是同黛儿一样的。只是长幼有序，总要一个一个的来，乱了顺序就是乱了规矩，不叫外人笑话才怪。母亲也别觉得媳妇不知好歹，凭她李家是什么高门显贵，咱们家的姑娘也犯不着被她这么挑挑拣拣的，倒好像咱们家的姑娘没人要了似的，逮住她家的哥儿非嫁不可了。”

　　王氏这一通乱拳，正好打在要害处，沈母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云黛见状，连忙打圆场，道：“李家哥儿是个大好人，我这病好了大半全赖他调理，只是我自个儿不争气没这个福分罢了，与李家哥儿无关。母亲心疼我，知我身体不好，做不了管家理事这样费心思的活儿，李家也是大户，家业不少，操持那么一大家子，只怕我有心无力，积劳成疾，病上加病，母亲思虑的多，这才断了这门心思，绝不是李家不好。祖母疼爱孙儿们，有这样好的人家自然是要留意的，孙儿没这个福气，倘若哪个妹妹有这个缘分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