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电竞）》九厥殿下

2、坠青云

　　海市寸土寸金的商业区，高楼鳞次栉比，济兆集团海市分部位于商业区的中心，一辆S级的迈巴赫滑入地库。
　　“江总，昨天关于与宙雨集团的医药合作项目已经发回集团总部，董事会对这次合作很重视，老江董特地嘱咐您要重视这次合作，把握准上面的要求，把这个项目做成一个典型。”宁特助翻着手里的计划表和后座上人一条条汇报今日的行程和安排。
　　后座的阴影里坐着的人淡淡的回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同时继续翻着手里的资料，修长的指尖压在纸质资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上面的内容。

　　宁特助快速扫了一眼老板手里的资料，心下了然。

　　“上个星期UTP俱乐部的负责人和我做了对接，就进一步投资的问题做了协调，今天上午十点钟UTP俱乐部的负责人会向和您谈一下具体的合作事项。”按说一个简单的投资宣传问题根本不用劳动这位大BOSS跟进，但是这位雷厉风行、宵衣旰食多年的大老板好像突发奇想要进军游戏产业，投资游戏俱乐部。

　　济兆集团作为和共和国一起成长的企业，背景错综复杂，势力盘根错节，盘踞京城和港城多年，而江淮作为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二十多岁就进入自家集团接受继承人的培训，宁特助作为一早就跟随在江淮身边的老人，以为自家老板早就进化为冷血商人，不会理会一些愣头青项目，可是半个月前，自家老板出席一场酒会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游戏俱乐部的负责人，一脸热切拉着老板说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游戏俱乐部的具体规划。本来宁特助看老板一直没有给出具体的反映，以为老板对这个项目没有什么兴趣，打算趁对方喝水喘口气的同时委婉的劝说对方离开，但是老板却在他出声之前，先一步接过了对方手里的企划案，并且嘱咐他对接一下，让他直接跟进这个项目。

　　江淮合上这份企划书，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上面“UTP英雄联盟游戏俱乐部”的字样，听到车子熄火的声音，把企划书递给前面的宁特助。

　　“这个项目算做我的私人投资，不走公司的名义，不用往京城那边递话。”说完，江淮开门大步走出去。
　　这句话是警告也是提点，宁恒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明白这是老板给他的机会。

　　只是他还是有点想不通，他把这个UTP俱乐部的背调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想通老板投它的契机是什么，一个一穷二白的游戏俱乐部，一个荒草丛生混乱无序的行业，有什么值得投资的？也许这就是顶尖投资人毒辣的眼光？宁恒回过神来的时候，见江淮已经走出去老远，赶紧拿起资料大步追上去。
　　——
　　济兆集团的会议室位于16层，一路坐电梯上来的时候，贺之风紧张的整理自己的西装外套，略显尴尬的盯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旁边的宁恒看出他的紧张，心里微微有些轻视这位UTP俱乐部的负责人，但是脸上仍挂着得体的笑容，开口说
　　“让您久等了，江总刚有一个会议延时了，耽误了一部分您的时间，您不用太紧张，这次请您过来，江总也是想对俱乐部有更深入的了解，您按照实际情况描述即可。”

　　生意场上一贯踩低捧高，自打贺之风作为选手退役开办自己的俱乐部后，更加深刻体会到了这点。所以他更要抓住这次和江淮的合作，让自己曾经吃过的苦不要再让队员们再吃。

　　“江总在前面的会议室等您，这边请贺总。”宁恒引着贺之风往前走，推开面前的会议室的门。
　　主位上坐着个气质清冷的男人，身材修长，正翻着眼前的资料，看到他进来，只是稍微抬了一下头，把手中的资料递给旁边的助理。
　　“让研发部把这半年的研发进度写成报告明天送上来，然后一会让董润亲自上来见我。”主位上的人音色如琴，说出来的话却自带压迫感。
　　贺之风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腰伸手，“您好江总，我是UTP电子竞技俱乐部负责人贺之风。”
　　江淮站起身，回礼握住他的手，“请坐。”
　　——
　　助理送上咖啡后迅速离开，偌大的会议室只有他、江淮和宁恒三个人。

　　贺之风把手里的详细资料递给江淮，有些忐忑的开口。
　　“江总，这是目前UTP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资料，我们目前主要运营英雄联盟分部，UTP英雄联盟战队于前年成立，是一支新组建的战队，今年我们成功打入S赛，拿到了八强的成绩，目前战队正在和选手谈续约的问题。”

　　江淮看着上面的战队名单。
　　上单：赵阔，id black
　　打野：周舟，id zhou
　　中单：张勋，id mount
　　AD：金灿，id joker
　　替补AD：顾笙，id lucky
　　辅助：林默然，id moran9

　　“这个顾笙是？”江淮看到一堆大老爷们中间突然蹦出一个圆脸小女孩，感觉有些奇特，不由得多看两眼。
　　小姑娘脸圆圆的，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哪怕是公式化的战队定妆照，也掩盖不了她的灵动，在一群不修边幅的“网瘾少年”里很是明显，饶是江淮见过的好看的女孩子无数，也会被照片里的女孩子惊艳。

　　贺之风听他提起顾笙，心下一紧，连忙打起精神解释。

　　“这是前年德玛西亚杯的FMVP，当时网吧队3：1击败职业队伍夺得德玛西亚杯冠军这件事很出圈，这个小女孩就是他们队伍绝对的核心，德玛西亚杯结束了他们战队解散了，顾笙就进入了女子战队，但是去年年初，国内最后一家女子战队也解散了，她就投了简历到UTP的青训队，当时我们想着女电竞选手是一个很好的噱头，哪怕当吉祥物也能带来许多流量，就把她招了进来，这个女孩子实力不错，在LDL打的很好，去年我们的韩国AD金灿生病，有两场比赛无法上台，就把顾笙从二队调了上来做替补。”
　　贺之风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江淮的脸色，看他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就继续说下去。
　　“在续约AD问题上，金灿选手由于手伤比较厉害，我们续约的首选并不是他，但是目前国内新生代的AD位并没有很出色的选手，韩国的顶尖AD大多也已经签约，我们目前在谈前YT战队的AD选手，如果不成功的话就选择与金灿续约。”

　　“我看过去年UTP战队赛事数据，有两场比赛的热度很高，是不是就是这个顾笙出场的那两场？”
　　“是的。”
　　“她在赛场上的表现怎么样？和队伍磨合的情况呢？”
　　贺之风有些迷糊，不知道江淮怎么好像对顾笙很感兴趣。

　　“那两场的对手都不算太强，顾笙的个人实力也不错，那两场比赛都赢了下来，甚至有一场顾笙还是MVP。”想起宁恒强调要如实回答，贺之风也不敢打什么马虎眼，尽可能公正的对她进行公正的评价。

　　“但是……”贺之风有些犹豫，不知道下面的话要不要说。
　　江淮没抬头，接过宁恒递过来的平板，上面是顾笙仅有两场比赛的高光剪辑。
　　“但是什么？”
　　“她直播人气很高，哪怕只是出场两次，也有了一小部分粉丝，尤其是现在很多女生也很喜欢打游戏，不光男粉丝喜欢她，很多女粉丝也很喜欢她。我们原来对她的规划是让她挂名LPL的选手，这样她直播的时候多一个卖点，所以当时把她从青训队调到一队，但是她一门心思想上场打比赛，最近一直在向队伍申请调回青训队打LDL，我们现在按着她不让她回去。”
　　很多话贺之风没有完全说明，俱乐部对付一个没有背景没有粉丝基础的选手有太多种方法了。
　　“她有成长潜力吗？我看队伍里教练对她的评价不低。”
　　江淮翻过一页资料，将教练评价那一页递给贺之风。

　　“这个……有成长潜力是有成长潜力的，但是总归她是个女陔子，目前几个赛区里都没有女生做首发选手的先例，女生打职业，总归是个噱头。而且她直播能带来的效益远比做选手直接的多，所以我们没有真正评估过让她做首发选手。”

　　“你们可以继续找好的AD选手，但是我觉得这个女孩子未必表现会比其他人差，可以把她作为备选。”江淮很快对这件事下了结论。

　　贺之风有些尴尬的捏着那页教练评价，低声应着。他想过今天可能会遇到的很多情况，但唯独没有想过会在顾笙这里出现差错。

　　女生进入LPL打职业，天方夜谭吧。算了后面再找个机会和江总说顾笙不合适，贺之风在心里这么默默想着。
　　——
　　这边贺之风还在和江淮讨论着注资的事，UTP电子竞技俱乐部英雄联盟分部基地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片。
　　现在休赛期，队员回家的回家，休假的休假，战队的阿姨都放了假，基地里除了猫猫狗狗就只剩顾笙一个人。
　　顾笙前两天生了场病，咳了半宿，好不容易睡了一会觉，就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了。
　　队员都是男生，男孩子们都混住在一起，工作人员大多也不在基地住，基地里经常只有顾笙一个女生，没有那个住单间的条件，就把仓库隔了一半出来，给顾笙做房间。仓库挨着训练室，隔音效果很差，从中间拉了个帘子，帘子里面是顾笙的私人领地。
　　地方很小，没有窗户，常常还混杂着一些奇怪的味道，但顾笙已经很知足了。
　　只要能上场，能有比赛打，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手机屏幕上是直播主管和她的聊天记录，她的直播任务很重，平均下来，每天都要播四五个小时，前两天生病，顾笙没来得及直播，粉丝群也好，直播工会也好都催着她赶快复播。
　　粉丝不明就里，只是感觉这个月顾笙经常请假。
　　而工会则是担心顾笙还要闹着回二队打比赛，生怕这颗摇钱树跑了，字里行间明里暗里全是敲打和提点。
　　满屏的语音总结下来就是，她的直播合约在工会手里，选手合约和经纪合约在俱乐部手里，如果她不听话，有的是方法让她打不了比赛不说，连直播的钱都拿不到。
　　顾笙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屏幕里被圈出来的合约条款，只是觉得有些累。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
　　早晨十点多，基地里空荡荡的，生活阿姨也放假回家了，顾笙翻遍冰箱只找到一罐距离过期仅剩两天的酸奶和一块快要风干的面包。
　　昨天看病买药花了一大笔钱，上个月的工资俱乐部还压着没有发，她账户里的余额已经见底，外卖不敢点，只能就着酸奶随便嚼了两口面包。
　　吃完饭把寸颗寸金的药喝完，就在直播平台挂上了自己复播的消息。
　　很显然，她再不复播，很快就得滚去大街上喝西北风了。
　　训练室里空荡荡的，在放假前一天，她把自己的电脑搬进了训练室，在一个角落里，和杂物堆在一起。
　　这是她调入一队一来，第一次在训练室有自己的位置，说来也好笑，她做了半年的替补，却从来没有在训练室里拥有自己的一席之位。
　　她刚打开电脑，一通语音电话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点开一看，是猫猫。
　　“猫猫……咳咳咳”顾笙刚开口，嗓子就咳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昨天刚从医院回来，多休息两天不行吗？这么着急复播，王朔那个鬼东西又说你了？”猫猫一听顾笙的声音就知道这姑娘没休息好，想着自己刚看到她挂上的复播讯息，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朔是她们的直播主管，说来也巧，当初顾笙投了青训的简历，猫猫签了直播平台，本以为两个人会走上不同的道路，谁曾想，顾笙进了青训队立马就被经理半哄着半胁迫签了直播约，好巧不巧顾笙和猫猫签进了同一家工会。
　　只不过，猫猫作为职业主播，拿的大合同，分红也更人性一点。
　　而顾笙由于是选手的经济约，直播时长和热度要求和猫猫差不多，待遇却是千差万别，时长又长，还要时不时和平台做互动。
　　猫猫还为顾笙可惜，觉得钱拿的少了，事情还多，顾笙却觉得很满足了，她人又努力，又听话，训练更是刻苦，很快就坐稳了青训队首发AD的位置，虽然只是打LDL，但也是有正儿八经的队伍和赛训团队，现在各大职业队伍都在培养自己的青训选手，她在LDL呆的大半年，身边表现好的队友很快就会有职业队伍挑走打LPL，所以她那会踌躇满志，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也能登上LPL的舞台。

　　去年顾笙被紧急调上一队做替补的时候，又要打训练赛，又要跟上队伍的训练强度，停了十几天的直播，过后她没日没夜补了好久，才勉强完成任务。

　　每次一想到顾笙签的合同，猫猫就气的七窍生烟，直播平台拿捏主播的方式太多了，可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糟践一个选手渴望打比赛的心。

　　每次顾笙都安慰她说，现在已经很知足了。
　　可是猫猫知道，顾笙从不甘心一辈子顶着一个替补的名号，在饮水机旁边悄然度过职业生涯的黄金时段。
　　所以她没日没夜的rank，复盘比赛，看选手的第一视角，想尽一切办法听教练团队复盘比赛时的墙角。
　　顾笙踏入这个圈子快两年了，这两年里她遭遇过那么多痛苦的、失望的时刻，听到或见到过那么多恶意的、垂涎的、调侃的、讽刺的声音和字句，可她从来都没放弃过，也没抱怨过。

　　这一次顾笙和俱乐部闹得很僵硬。
　　俱乐部的意图也很明显，让她做替补，却不给训练赛，甚至连训练室的座位都不肯给她，更不要提战术布置和教练指导了，俱乐部给她分了直播的房间，也延长了她的直播时长，甚至在把顾笙从LDL提上来以后，很快青训队也有了新的AD，一下子顾笙的位置就很尴尬。回不去LDL，空有LPL替补的名声，却只是为了让她的直播更有热度。

　　顾笙的态度很强硬，既然不打算给她进入LPL的机会，甚至连打LDL的机会都不肯给她，那她选择离开。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做主播。
　　“……”
　　话筒那边是长久的沉默，只要浅浅的吸气声，隐约听到一两声极低的压抑着的抽泣声。
　　猫猫一下子就慌了
　　“顾笙你是不是哭了，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打车过去，你别难过，你不是想上场吗？你别急，我们和王朔和贺之风好好说说，说不定有转机呢？”猫猫说着就抓衣服打算出门。

　　那边压抑着的抽泣声，好像终于忍不住了。
　　顾笙扶着台面慢慢蹲下去，把自己团成一个团。
　　过去的两年，再苦再难她都没想过放弃。
　　可是这次，她真的有些累了
　　“猫猫，太难了，为什么会这么难啊，怎么就这么难啊。”
　　顾笙终于忍不住了，在空荡的训练室放声大哭。

　　她拼尽全力，却换不来一张入场券，他们甚至不肯打开她的rank记录看看她的战绩，不肯放她回青训队打比赛，只用一句轻飘飘的，“没有女生当首发打LPL的先例”就抹杀了一切可能。
　　“猫猫，我这次是……真的想放弃了。”
　　良久，顾笙轻轻的说。

　　——

　　德玛西亚杯：英雄联盟系列比赛，一般在一年的年末举行。
　　LPL:英雄联盟职业联赛(League of Legends Pro League,简称LPL),是中国大陆最高级别的英雄联盟职业比赛。
　　LDL：英雄联盟职业发展联赛，为LPL培养和输送人才。
　　AD：下路射手位置。
　　Rank：打排位，一种英雄联盟的游戏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