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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东宫 ...

  •   石阶短短,不过几十,沈卿晚却觉煎熬漫长。

      待到门前已是用尽身上气力,因许久未有进食,腹中饿极不禁隐隐绞痛,她蹙了蹙眉咬牙掩去面上不适,向身旁绣嫄问道:“我如今仪容可还规矩?”

      “回娘娘,一切安好。”

      沈卿晚颔首,示意门前侍卫进宫禀报。

      随后不久,便有太监引路,带她至堂门前,随即止步,向她行礼言说:“沈娘娘,咱家奉太子殿下之命,只请您一人进屋中。”

      “可我的汉语并不好,若是没有翻译,言语上有疏漏恐怕冒犯太子殿下”,沈卿晚嘴角蓄着笑,指了指绣嫄,想要将她一同带去。

      “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莫要为难”,太监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神情,只是言语中带着几分强硬。

      “好,那便我一人。”

      既如此,她只能更加小心行事,莫要言不达意惹到谢瀛才是,沈卿晚暗自深吸一口气,独身上前,待堂门打开,却只瞧见一扇水墨屏风和檀木桌上几杯茶盏,小炉青烟袅袅,衬得那扇屏风多些神秘,她迈步走进,门便被阖上。

      屋中烛光黯淡,全然不同屋外那般明亮,沈卿晚立在门前,不敢多走几步,生怕自己没有吩咐会坏了谢瀛的规矩。

      一瞬屋中静谧无声,身旁便是暖炉,沈卿晚却仍觉身上寒凉,紧了紧衣襟,打量着屏风,瞧见上面所绘,似是边塞景象,想起阿哥说的“太子谢瀛,年少时便可将三千取边关大捷”,一时竟想出了神。

      “在那里站着作甚。”

      屏风后忽地传来清冷声响,令沈卿晚因专注画面而失神被吓了一跳,不禁打了个寒颤。

      眼前人操纵轮椅自屏风之后而出,玄衣墨发,一如传言,因征战沙场久时肤色并不白皙却色泽康健,满身唯一亮堂的只有那一双瑞凤眸,此时也被烛光打下的光影笼罩,与眼下乌青相融,更显阴鸷。

      “小女沈卿晚,见过太子殿下”,沈卿晚按照先前学过的礼仪,跪在地上,垂眸不敢再多打量谢瀛一眼。

      谢瀛看着她跪在地上,月白衣衫单薄透亮,娇小身形被如瀑青丝裹挟,乖顺地像只藏匿起利爪的猫儿,冷笑嘲讽:“沈将领的女儿,便是这样胆小?”

      他自然注意到方才他出声时,沈卿晚被骇得一抖,想着蛮夷小国竟送来这样无胆无能之人予大乾做太子妃,心中鄙夷更甚。

      “回殿下,是小女未能乘父王所愿,辜负父王所托”,听出谢瀛言语有辱她父王,沈卿晚藏在宽大袖下的双手不禁攥紧,用蹩脚的汉语卡顿似地应答。

      “呵”,谢瀛手肘支在轮椅上,撑起下颌,另一只手一半罩在阴影下,一半映着烛光,半滞在空中,骨节分明,向她扬了扬手,道:“过来。”

      “是”,沈卿晚起身,抬步挪到他身前。

      见她走来,谢瀛点了点身侧位置,冷声:“跪下。”

      沈卿晚知他有意欺辱,咬起唇瓣,闷声跪向他身侧。

      眼前烛光被谢瀛身形全然遮挡,沈卿晚垂着头,只能看清他垂落在地上的衣袂,上面绣着的龙纹,在黑暗之中闪着金光,昭示着眼前人流淌在血脉中的矜贵。

      大乾的太子与她这蛮夷小国送来的“祭品”,有天壤悬隔的尊卑之序。

      “抬头”,谢瀛用指腹捻起她一缕青丝把玩,圈起又散开,等她抬头却迟迟不见她有动作,随即没了耐心,声色骤寒:“孤让你抬头。”

      说罢,他一手按向她后颈,用力将她拖至身前,一手钳住她两腮,迫使她扬起脖颈,如同玩弄死物一般不加怜惜,令沈卿晚疼得发颤,不禁鼻尖酸涩。

      见她眼尾泛红,眸中氤氲着水汽,谢瀛扬眉,勾了勾唇角,“这就哭了?”

      沈卿晚被制住脖颈,费力扬起,呼吸不畅,只能仰着头微微张开嘴,汲取多些气息,声微:“殿下......”

      谢瀛松开锢在她腮上的手,见嫩白脸蛋上被留下两处红痕,问她:“你可知错?”

      “小女知错”,沈卿晚吸吸鼻子,努力克制心中委屈,将泪珠圈在眸中。

      “错在哪里?”

      “不该忤逆殿下之令......”

      说罢,一滴泪落在谢瀛腕上,他便像被烫到一般,松手一掷,将沈卿晚扔在地上。

      本就两日未有进饭食,此时又被折磨一番推倒在地,她想要起身却实在无力,胃中绞痛更甚,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如脱水的鱼儿,几番挣扎却无济于事。

      谢瀛见状以为她是在耍心机装羸弱,求他可怜,想起先前柳氏也似这般所为,心中越发厌恶,随手拿起一旁烛台,转动轮椅至她身前,俯身将烛台倾斜立在她侧脸上方,勾唇邪笑:“莫要在孤面前耍这些稚童把戏,你最好识相起身,否则待这烛泪落下,你这副皮囊便要毁了。”

      沈卿晚惊恐望着眼前俊逸面容却似嗜血阎罗般可怖,一瞬气血上涌,腹中如江海翻涌般难受,竟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便晕了过去。

      谢瀛见状才知她这副模样并非戏弄,恰时烛泪欲滴,他挪开却还是落了一滴在她掌心。

      见烛泪灼烫,在她掌心留下一团红热,他眉头皱得更甚,下令:“来人,将她带回寝宫,唤太医。”

      门外应声道:“是!”

      随即门被推开,一阵寒风入堂,吹起屋中两人发丝。

      谢瀛将蜡烛吹灭,屋中又暗沉几分,手中烛台随一行奴婢的脚步声被狠狠掷在地上,之后转动轮椅自蜡烛上蹍过,将其粉碎。

      成雅宫中,沈卿晚昏睡了整整两日,幺铛在旁陪侍,她醒后问起这期间可有谁来过,却见幺铛摇摇头,满腹委屈皆是因自家王姬所受冷落,丧气道:“王姬,只有太医时常来过问,未曾见大乾皇室中一人来过。”

      “无事”,她本该料到如此,心中竟也不觉有多少失落,沈卿晚将锦被掀开,温声与幺铛道:“扶我下去走走吧,躺了这样久,竟有些累了。”

      “是,王姬”,幺铛正要上前搀扶,低头却瞥见她右手掌心中的疤痕,惊愕瞪圆了眼,“王姬,您掌心上怎有伤痕?”

      沈卿晚闻言将掌心收拢,将眼神挪开,“哦,是...是我不小心...”

      “王姬——”,幺铛跪下身,红了眼,攥着沈卿晚的衣袖,带着几分哭腔:“奴婢带您逃走吧,离开这处没人气的宫城,您才来几日便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奴婢瞧着您与在庆国时相较已瘦削太多,再这样下去,您...您会没命的!”

      “逃去哪里呢?”沈卿晚抬手拭去幺铛眼角泪珠,宽大衣袖顺势落下,露出手腕,纤细如易折春柳。

      “只要是离开这里便好...去哪里都比这里好!”幺铛抚上她手背,嘴角垂耸着,眼中是哀求与疼惜。

      “你又怎知外面不如这宫中可怖?”沈卿晚笑了,只是太过憔悴,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却还未等绽放便已待枯竭,她看向窗外艳红绸绫搭起的喜结与满树飘摇的红绸缎,眸光渐渐失焦,“更何况......我若是走了,大乾怪罪下来,鞑靼首领怪罪下来,番邦百姓该怎么办?父王与母后又该如何?阿哥又能如何?”

      幺铛见沈卿晚要起身,便忙伸手搀扶,直到走近窗边,沈卿晚扶上桌沿,才松开她的手。

      “我被送来京中和亲,便是要活命,要百姓活命,也要我庆国活下去,只我一人苟且偷生便能换得这样多条性命,为何不可?有何不可?”

      沈卿晚轻揉几下幺铛的脸颊,温声安慰她:“我没事的,纵使他们百般刁难,可我也是庆国的王姬,在鞑靼手中也有他们大乾的公主,他们不敢杀我的,只要我能活下去,庆国就能活下去,我们就还有翻盘的可能,若是我们现在就畏难放弃,一切便是功亏一篑了。”

      “另外”,沈卿晚顿了顿,看着窗纸上来往人影,与幺铛嘱咐道:“这里不是庆国,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这里多耳目,虽你我是用諒语交流,但又怎知这些人里是否有人能听懂,身陷囹圄......便该小心行事。”

      “是,王姬,幺铛...铭记...”

      次日,沈卿晚去向皇太后请安时,只草草问过她身体状况便商议起婚事,说是皇上请神仙算过,七日后便是大吉之日,一切皆已准备妥当。

      皇太后面上不见什么喜色,语气也是生硬得很,只是碍于礼节,与她叮嘱道:“这几日你定要养好身子,若是在大婚当日册封礼上再昏过去,便是犯了大忌。”

      “是,多谢太后关心,太后所言,妾身记下了。”

      沈卿晚起身行过礼便随嬷嬷往景华宫外去,却还未等踏出宫门,迎面便见着两人同一行随行侍从婢女。

      一位正是她七日后要嫁的太子谢瀛,而另一位,此时立在谢瀛身后推着轮椅,周身气质与谢瀛截然不同,和煦如春风,却也似天上暖阳,非凡人可及,身姿挺拔潇洒俊逸,只是白衣衫上的龙纹和腰间的白玉盘着实惹眼。

      一黑一白,仙人与恶鬼,若非在宫中所见,沈卿晚定呼“有趣”。

      只是如今她不敢过多打量二人,以免再招惹面前这尊阎罗不悦,只行过礼便要走,却被谢瀛出声拦下,“站住。”

      “殿下”,沈卿晚深吸口气,无奈将刚将要迈出的步子收回,“臣妾在。”

      按照教习嬷嬷说的,婚期将近,她理应改口为“臣妾”。

      “既然已经醒来为何不与孤说”,谢瀛转着手上玉扳指,虽目光未有停留在沈卿晚那处,可如此咄咄逼人之势已令人生寒。

      “回殿下,是臣妾疏忽,醒后仍头脑昏涨,竟一时忘记先命人去殿下那里通报”,沈卿晚的汉语仍磕磕绊绊,一口气说这样长的句子已是极限,心知谢瀛有意刁难加上语言不顺畅,一时竟觉背上铺上一层冷汗。

      “忘了?”谢瀛转动扳指的手指停驻,望向沈卿晚,见她咬着唇瓣一副无辜模样,又想起先前柳氏诡计,瞬时一股无名燥热涌上心头,厉声道:“那孤今日便要你再也......”

      “殿下”,那位白衣男子开口打断谢瀛的话,眸光定定落在沈卿晚身上,嗓音温润却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强硬:“想来太子妃初来宫中还不懂许多规矩,偶有疏忽也是正常,日后再学便是,只是,见太后的时辰万不能耽搁片刻,您说呢?”

      “皇叔深明大义,是侄儿疏忽”,谢瀛扬了扬唇角应答,却不见眸中笑意,指尖死死扣在扳指上失了血色,转而冷声命道:“开门,禀报。”

      “是!”

      于是沈卿晚立在原地,与一行人擦身而过,不曾回头望见谢瀛口中的这位皇叔,面上如旧,可抚在轮椅上的指节早已在见她那刻起,便因太过用力而攥得青白。

      只是她心中不禁回想方才景象,竟琢磨出这位“皇叔”有心为她解困。

      不过一瞬的念头,沈卿晚摇摇头便舍了去,随即掐住自己的虎口,自言自语道:“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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