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思引》樵渔唱晚

13、古唱

　　藏匿人间的妖物越发猖獗，妖乱四起，寒商除妖回来听到：“师尊收了个小徒弟，长得可好看了！”

　　正在犯花痴的小师妹看见寒商，小跑过去说：“大师姐，我听说师尊要把他交给你，让你教他。”

　　“师尊既知自己年迈，已无心力再教，为何还要收徒？”

　　小师傅想了想：“好像是说这个小师弟根骨极佳、天赋极高，师尊觉得不把他收进来，实在可惜了。”

　　寒商的师弟师妹座下都有弟子，只有她孑然一身，平常除了闭关修炼，就是到人间斩妖除魔。

　　寒商去拜见师尊，打算拒绝，看到那个新收的小师弟也在，他名为九冥，转过身来面向寒商拱手行礼，寒商顿时僵住了，他的眉目间似有七分像寒商心里面的那位故人，准确的来说，是像年少时的禹辰，像初见时的他。

　　寒商纠结了番，还是答应了，教他武功、术法，寒商独来独往惯了，如今多了个小尾巴，整天没个安静，还经常闯祸，不是把师弟花心思养的灵株当普通鲜花误采，送给寒商做礼物，就是比武时把其他小弟子打得鼻青脸肿，被师妹登门讨说法，寒商却不觉得烦，日子变得热热闹闹的，反而甚觉有趣。

　　九冥每趟去人间历练回来，都会给寒商带当地的美味佳肴和新鲜玩意，还会讲一些瞠目狗血的奇闻轶事，逗她开心。

　　九冥陪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九冥会煮她喜欢喝的茶，酷暑炎日，寒商小憩时九冥会坐在旁边，轻声地给她拂扇。天冷了，九冥会细心地给她换上厚被子，寒商在庭中写字时，会给她披盖一件大氅，寒商没有说破，她并不会感到炎热寒冷。

　　两人共看花开雪落、云起日升，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过着，九冥渐渐长成大人模样，但越来越不像禹辰了。

　　最近人间多疫病，百姓连连上香拜神，祈天祷告，应是有大妖逃到人间，带来的灾厄。

　　寒商再次奉命诛杀，幽静的树林中，尘土飘浮，落叶纷扬，霜思的神力强撼，蜚妖不敌，败在寒商的手下。

　　蜚妖跪求宽恕，寒霜道：“你背负诅咒，不该来此，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回到太山。”

　　蜚妖抹了下嘴角的残血，勉力地站起来，不禁苦笑：“谁要回去那荒夷，谁不想要人间的至情至爱，你们这些卑微听话、畏缩胆小的神明惧怕天命，不敢违逆天道，欲困我永生永世，可我不惧！”

　　寒商或许可以理解，她跟蜚妖一样，从生下来就注定了孤寂终身，当有了陪伴，便不想再孤独一人，一旦拥有温暖，便不能承受再失去，当心里有了情爱，便再也放不下。

　　“冥顽不灵。”寒商虽然感同身受，但她依然坚守原则，刚要斩杀蜚妖，被一人的剑气挡下，这股气息她很熟悉。

　　男人护在蜚妖的面前，被剑气卷起的落叶散开，寒商诧然，竟然是九冥。她左右扫视一遍，看见两人垂在身侧的双手合十，忽然明白了一切，蜚妖心性冷漠，却贪恋红尘，因她动了情，九冥总是往山下跑，说是多历练，实则山下已有了牵挂，他一直在欺瞒她。

　　寒商质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九冥没有犹豫：“我知道。”

　　“你知道这样做会触犯门规，可你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是。”九冥的声音坚定。

　　“那你还想回神域吗？”

　　“不想了。”寒商听到九冥的语气没有一丝不舍，忽觉心凉凉的，她闭上眼平静了下后，斥声道：“你此等行为，无须我禀明师尊，我便可以替他清理门户，将你就地斩杀！”

　　“怕是师姐不舍吧？”九冥别有深意地笑了下：“师姐藏在枕边的那幅画，画上的人是谁？”

　　寒商直接一掌抡上去，将他打翻在地，蜚妖见状，一声妖怪的嘶叫，气势汹汹地向寒商袭来，寒商挥舞霜思，接住了蜚妖的所有攻击，轮到她反击，神力磅礴而出，蜚妖很快就被她降服。

　　霜思幻化成巨刃一顷而下，斩杀蜚妖时，九冥倾尽全力抗住重重压迫的神力，“除非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阿蜚。”

　　霜思灵活多变，萦绕在周围的剑气化为利刃，一刀接着一刀割破九冥的血肉。

　　寒商的神色严肃：“你不要试图触碰我的底线，我既不眼瞎，也不心盲，我很清楚，你根本不是他，你也不配是他，我从来也没把你当成他。”

　　“若天下人知晓他们敬拜的神明夜夜思念之人是个灭世的魔头，会不会信仰顷刻崩塌……”

　　寒商手势向下，霜思的压迫感更甚，九冥的五官都在往外渗血，说话艰难，他支撑不住，一只腿跪地，声嘶力竭道：“凭什么……凭什么神明的存在是为守护苍生，妖邪的存在就是为祸乱和平，凭什么以出生血脉论正邪善恶，我不服……我不服这不公的天道。”

　　寒商闻言有些触动，天道制定了天地的法则，制衡着世间的一切，循环往复，所有人都在遵循天命，履行自己的使命，走命定之路，但她不能动摇，若秩序被打破，天下便会大乱。

　　寒商道：“欲与天斗者，便是在自我毁灭。”

　　积蓄在体内的力量越来越汹涌，九冥向天呐喊：“就算灰飞烟灭，我也要斗争到底。”

　　魔力暴涨瞬间迸发而出，猛地震碎冰霜所形之剑，随即一通冰雹哗哗砸落下来。

　　刹那天地失色，狂风怒号，连带着冰霜漫卷，树木声声折断，寒商被气浪激荡出去，滚了两转立刻起身。她抬头看见九冥的眼瞳变了颜色，脸上的魔纹显现，脖颈的青筋暴起，他犹如一头凶恶狰狞的猛兽朝寒商扑了过去。

　　魔心不死，魔神永生。

　　魔心经世间邪念、恶念的滋养，待结出魂魄、肉身，魔神便得以重生。

　　此刻，寒商瞪大双眼，神情惊愕，脸色瞬间煞白，他竟然是再度临世的魔，是她一手养大的滔天祸患。

　　寒商的心绪紊乱，屡露破绽，毫无章法地抵抗九冥的猛攻，挨了几道重击，她被打得口吐鲜血，挽起的乌发散落。

　　寒商忽然哂笑，不曾想九冥完全不顾及昔日情分，对她下死手，那她又何必手下留情，寒商立刻恢复状态，与霜思的力量合为一体，神印出现在额间，幽蓝的瞳色明亮，长发在风中舞动。

　　神力与魔力两股撼天动地的力量的对抗，足以引起山崩海啸，神域的人立马感受到了，浩劫钟被叩响。

　　一番大战，邪不胜正，寒商打断九冥的筋骨，扼住他的喉咙，将按在岩石上，霜思抵到他的心口。

　　寒商迟迟没有将剑尖刺入，毕竟是她曾经一起朝夕相处的师弟，她不忍伤害同门，理性和感性在挣扎，她似乎忘了还有一个人，危险在悄然靠近。

　　蜚妖迅速将刺刀扎进她的身体，九冥趁机给了她一掌，寒商被打到山壁上，利刃直接贯穿胸口，鲜血淋漓，她单膝着地，血红染红了浅色的衣衫。

　　蜚妖想要上去取她性命，被九冥拉住手臂，“算了，我们快走。”

　　寒商意识遁入黑暗，侧倒在地上，九冥回头浅浅地望了她一眼，心中说道：“师姐对不起，你我就此陌路吧。”

　　不知昏迷了多久，寒商缓缓地睁开眼，周围的环境熟悉，是她在神域的居处，在她身边照顾的师妹见她醒了，情绪激动。

　　胸口的伤已经愈合，身上断裂的骨头也被接上了，所受的内伤在渐渐好转，她的脸色仍然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白，透着憔悴虚弱。

　　寒商问她：“是谁救了我？带我回来的？”

　　师妹说：“是师尊。”

　　“师尊已经都知道了？”

　　师妹点了点头：“师姐……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拿药。”寒商见她目光躲闪，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心生不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就是心痛师姐养了个白眼狼，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要不是师尊，师姐可能就性命不保。”

　　寒商轻声问：“师尊是自责了吗？”

　　没等师妹回答，寒商见她的表情，心中就已明了，那是最疼爱她、视她为宝的师尊，怎能不自责！当初是他将九冥领进门，并交给寒商教养，这么多年，他都未察觉九冥便是重临于世的魔，寒商差点因此丧了命。

　　师妹纠结了番：“何止自责，师尊极其愤怒。”

　　师妹告诉了她后面发生的事，虽然师尊提前交代要隐瞒寒商，但师妹知晓寒商的性格，必会刨根问底，与其这样，如今就说个清楚。

　　“九冥带着蜚妖逃到大荒的北边，师尊亲自下山捉拿，九冥被师尊抓了回来，关进牢狱，只剩下一口气，蜚妖在他的掩护下逃脱，师尊派了弟子去四处擒拿。师尊的意思，设诛魔台，当着天下众生将九冥斩杀，以示天威，震慑妖邪，就在明日。”师妹稍稍迟疑片晌问出：“师姐，你还想见他吗？”

　　寒商微微摆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