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曹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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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平是大年二十八赶回的盛京，回来后先进宫面圣述职，到了夜半时分才回到府里。
秦若芳本已睡了，得到消息赶忙披衣起来，候在屋中，看见曹平风尘仆仆进来急忙迎上去，替他脱衣。
“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妾还以为爷晚上要宿在宫里呢！”
曹平跟长子曹威长得极其相似，国字脸，黑皮肤，只是脸上褶子更多，又有两缕八字胡须，所以人看起来更加深沉稳重。
“本来是准备宿下的，可是一路骑马流了汗，伤口有些不舒服，干脆还是回府洗漱一番，睡得更踏实。”
“爷受伤啦！”
秦若芳震惊地瞪大眼，手下脱外袍时一个没注意，拉扯的曹平龇了一声牙，一双浓眉也皱了起来。
她手顿时吓的不敢再动，目光落到脱了一半的肩臂上，右臂靠近肩膀的地方果然裹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已经被血染红了。
曹平随意“嗯”了一声，肩膀往前一耸，整个右臂就从衣袍里脱了出来。
“有水吗？”
“嗯嗯，有的，”秦若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洗澡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浴房里。”
曹平刚刚只不过随便一问，此时也没说话，直接抬步跨进了西侧的浴房。
屋檐下站着的杜嬷嬷见曹平进浴室了，才抬步悄悄走上台阶，进了屋。
秦若芳看她似乎有话要说，问，“什么事？”
杜嬷嬷方才压低声音回道，“侧院的蔷夫人刚刚派人来问，是不是郎主回来了？”
曹平有三个偏房，一堆小妾，其中其他人还算老实，只有这个蔷夫人是下官所赠，瘦马出身，平日里为了邀宠无所不用，秦若芳明里暗里讽过她许多回，偏偏这人脸皮厚如城墙，每回都当耳边风，听了就跟没听一样，让秦若芳很是恼火。
这回估计是听到了曹平回来的消息，才巴巴地闻着腥儿赶过来呢，跟只甩不掉的哈巴狗一样。
秦若芳眸中闪过一丝憎恶，吩咐杜嬷嬷，“告诉她的丫鬟，郎主已经回来已经在我房里安置了，让她明早再来请安。”
什么不懂规矩的小妾，竟敢在郎主回来的第一天就跑到正室屋里抢人。
杜嬷嬷闻言颔首一笑，“回夫人的话，老奴刚刚已经用那个理由打发她走了。”
秦若芳这时脸色才好看一些，杜嬷嬷不亏是自己的心腹，早早将人打发了，不然真被她抢走了人，那自己这个主母明儿也没脸面见人了。
“你做的好，回头去账房领二两银子。”
说完又吩咐，“去准备纱布和止血的伤药，我一会儿要替郎主换药。”
曹平是武将，平日里杀阵杀敌没少受伤，秦若芳也经常给他换药，所以底下人早已习惯了，听到这话只楞了一瞬，很快便领命去准备了。
望着杜嬷嬷的背影在点了灯笼的院落中越走越远，秦若芳“嗤”地发出一声冷笑。
要不说贱人就是贱人，蔷夫人那个贱人只会以色侍人，要当真正的大家主母，哪儿能只凭一张狐媚子脸！
只是，想起一会儿要跟曹平说曹威的事，秦若芳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
曹平洗漱一番后直接裸着上半身从浴室出来，秦若芳候着外面，见状立即将人往内室引。
“爷往屋里坐吧，妾替您上药。”
曹平嗯了一声，直接撩开珠帘进了内室的罗汉榻上坐下，秦若芳跟了进去。
曹平一身腱子肉，结实彪壮，上面横七竖八十来道深深浅浅的伤疤，最新的一道要属右臂上的，伤口平整狭长，应是被箭簇划伤，虽然不深，但刚碰了水，已有红肿发溃的迹象。
“这是怎么伤的呀？都快化脓了。”
秦若芳蹙眉，拿着药粉往曹平伤口上洒，曹平吃痛倒抽一口凉气。
“回京途中遇上一伙盗匪，顺路去剿，不小心被一只箭擦到了肩膀，后面也没当回事就这样了。”
曹平轻描淡写两句话带过，又道，“你继续上药吧，我没事。”
秦若芳咬牙，“那爷忍忍，我尽量轻些。”
曹平果真咬着牙，直到秦若芳上好药后才松了一口气，见秦若芳放下药瓶去拿纱布才问。
“对了，威儿的婚事怎么样了？”
总算来了。
秦若芳背对着曹平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很快便整理好，转过身来。
“腊八那日已经按照计划上门提亲了，其余还好，就是.....”
“就是什么？”
曹平偏头看她。
秦若芳眼睛未动，手上继续小心专注地给曹平包扎，“就是半路遇见了点岔子，大郎半路遇见了秦府的表小姐，似乎有些后悔了。”
曹平闻言不耐蹙眉，望着秦若芳的虎眸中隐有不悦。
“让你做这么点儿小事，怎么还闹出幺蛾子了！”
秦若芳这时才终于望向曹平，却是异常委屈，“我也不知道呀，之前都好好的，问了大郎，他也点头同意了，还陪我一起准备下定的礼单，欢欢喜喜的，谁知道到了下定那天，突然遇见了府上的表小姐，然后就开始当众反悔了，还扬言说，非那位表小姐不娶呢。”
“当时那么多宾客在场，我劝也劝了，拉也拉了，就是没拉住人。等到回府后，我再问他，他却又不说了，既不说同意，又不说不同意，我倒是急得不行，肚子抽痛见血，太医说胎儿不稳，要我在床上足足修养了半个多月。”
秦若芳说着抹了抹湿漉漉的眼角，隐隐约约挺了挺自己鼓起的小腹，似乎在提醒曹平，自己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呢。
曹平目光落到秦若芳水红色亵衣下微凸的小腹，果然不耐的表情顿住了。
他盯着秦若芳的小腹看了会儿，才开口问，“威儿扬言说非她不娶的表小姐是哪个？”
秦若芳未料到他突然开口是问这个，顿了顿才回道，“还能有哪个啊，不就我那外甥女秦思娴带回府的继女儿，因为父亲亡故了，所以寄居在秦府，今年正好十四五岁了。”
“我若是没记错，你那外甥女嫁的好像是前凉州刺史纪崇山？也就是说......”曹平话语一顿，又疑惑道，“你口中的表小姐，是纪崇山的女儿？”
秦若芳婚后私下里没少打听秦若娴的消息，暗暗将自己的生活跟对方的相比，听到这话儿顿时有些心虚，讪讪一笑，问，“爷竟然也知道纪崇山吗？”
曹平闻言点点头，“知道，当初你我成婚之时，他还是傧相，灌了我足足三杯酒。”
秦若芳一口气堵在喉头，忽然就那么散了。
“爷真是好记性，那么久的事了居然还记得。”她笑笑，又叹了一口气，继续给曹平伤口上多绕几圈纱布，“他就是命不好，年纪轻轻死了，反倒丢下孤儿寡母几个，没个倚靠。”
“沙场活命，本就是把脑袋挂在胯上，九死一生。”曹平淡淡评价一句，又问，“那现在婚事如何了？威儿还要娶秦家大丫头吗？”
“妾正为这个操心呢，自从那日从秦府回来后，大郎似乎对我有了误会，一直不愿跟我说话，我正想着，要不过了年后家里宴客，将秦家人请上门来仔细说个清楚，就算是不愿，也得找个由头把亲事给退了，不然闹得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你做的对，”曹平听后点了点头，又道，“到时候把纪家那丫头也叫上吧。”
秦若芳已经剪断纱布系好，闻言一愣，“叫上她？”
曹平这才拧眉望她一眼，一脸“你怎么这么愚蠢”的表情。
“说到底，那丫头也是纪崇山的女儿，既然威儿前些日子都已经当众说了非她不娶，如今你要宴客，独独不叫上她，岂不是递给人话柄，让外人说你容不下人，与继子关系不恰，不愿替继子张罗亲事？”
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秦若芳简直欲哭无泪。
“妾，妾向来对大郎都是尽心尽力啊.....”
“我知道，”曹平一把将人拉到自己两腿之间夹住，拍拍她的腰安慰，“你对威儿一向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可是外界人不知道啊，所以你才更要做足样子。”
“再说，秦家到底也是你的母家，若是你请了其他人，却偏偏丢了纪家丫头，你那个外甥女心里岂会舒坦？若是为了这样一件事，害你们姑侄两伤了和气，岂不得不偿失。”
“原来爷是在为我着想.....”
秦若芳哭哭啼啼的眼泪总算止住，望着曹平的眸中情意绵绵，手指也不安分地绕着他光裸的肩头打圈。
“我自然是为着你着想的。”
曹平眯眼一笑，大掌按着秦若芳的后腰又揉又搓，干脆将头一头埋进秦若芳柔软丰满的胸部，又嗅又闻，闷声道。
“而且，威儿既然喜欢那丫头，我总得看看究竟长个什么样？”
秦若芳被拱的“哎呀”一声尖叫，抱着曹平的毛脑袋揪住，喉头破碎难耐地哼出几个字，“都听您的。”
一双盯着屋顶的黑眸，却在细碎的摇晃中闪过一缕精光——看来曹平似乎并不厌恶纪姝颜那个丫头。
*
曹家的请帖和郭家的请帖是前后脚送到秦府的，只是曹家在初四请客，比初五请客的郭家早一天。
“老夫人，您说，我们去曹家真的要带上姝颜娘子吗？”
曹家送请柬的是秦若芳的心腹杜嬷嬷，登门时特意传达了秦若芳的意思，说是初四那日，希望秦府上下都去赴宴，尤其是府上的纪姝颜，一定要到场。
长子为了长孙女的婚事，几次三番求到朱氏膝前，朱氏对此本来还有犹豫。一来虽然郭家有意要跟自家结亲，迎娶纪姝颜，但纪姝颜到底不是自家血脉，关键时候能不能得派的上用场还未可知。二来曹家虽然不及郭家，但曹平近日来风头的确正旺，霜儿又跟他家有了婚约，嫁过去也不算吃亏。
但曹家最近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朱氏气恼，前脚大闹婚宴，害的自家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后脚一句解释也没有，一直将事撂到一边不说，再次见面邀请人赴宴，居然还指名要把纪姝颜带上。
这是吃着锅里想着碗里的，一边跟秦霜不清不楚，一边又打上纪姝颜的主意了。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朱氏气的将手中曹家请柬随意往旁边一丢，胸腔起伏不定，过了许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去，干吗不去，有什么要比看得见吃不着更让人抓心挠肺，他不是看不上咱们家霜儿，要打颜儿的主意嘛，那就让他去跟郭家抢一抢，看看到底是他曹家头铁，还是郭家拳硬！”
朱氏嘴角讥笑，一双混沌双目闪过寒意，心里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去当众退亲，将以往曹家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雪耻，全都报还回去。
*
纪姝颜被无缘无故扯入秦府与曹府的纠葛之中，自己却恍然不知。她只知道，自从那日除夕与秦骃不欢而散后，两人已有许久不再交流。
不是不见面，纪姝颜照常每日白天做菜交给青叶送去，晚上过去用膳抄书，但两人就是不说话。她不主动开口，秦骃便像哑巴了似的，也不开口。
初三晚上，纪姝颜照常按照惯例抄了三页书，从雁阁上闷闷不乐下来，一早等在旁边的青叶迎了上去。
“娘子，你这几日是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心情不好吗？”
纪姝颜一愣，望着目带忧愁的青叶，心间却是更堵——连青叶都看出来自己心情不好过来询问，可秦骃却像个锯嘴葫芦，连主动开口说句话都不肯。
青叶见纪姝颜脸色似乎更加阴沉，便知自己没猜错。
“娘子心情不好，恐怕是因为跟我家二郎闹了别扭吧？”
纪姝颜一怔，“你怎么知道？”
便见青叶笑着开了口，“因为我见我家二郎，这几日心情似乎也不怎么好。”
纪姝颜更加疑惑，就秦骃那张遇见山崩海啸也不动声色的脸，竟然也能看出来心情不好？
“二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一般心里即使有情绪，也看不出来，不过，从他平日里做的事情上却能窥出一二。”
青叶说着伸出两根手指，神秘兮兮道，“二郎最近三日，已经抄废了两筐纸篓。”
秦骃是个老持稳重的人，做事一向认真专注，平日里看书写字，很少写错字。纪姝颜以往跟秦骃一起写字抄书，纪姝颜往往抄废四五张纸，秦骃也未见得写错一个字，通常十来天才装满的废纸篓，里面绝大多数也都是纪姝颜抄废的纸。
以往那般慎重绝少犯错的人，如今仅仅三日，就抄废了两篓纸——说明这个人最近心思不定，或者说，很是浮躁啊！
想明白这点的纪姝颜嘴角一弯，终于露出了过年以来的第一缕真心实意的笑。又瞅一样在笑的青叶，“你家郎君最近心情不好，你做什么还这么高兴！”
“我当然高兴，二郎本就是个内秀之人，当初将军就说他心思重，喜欢将心事藏在心底，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二郎就更加不苟言笑了，我以往进入雁阁，感觉就像进了一座坟墓，二郎冷冷冰冰的样子，有时甚至会让我产生幻觉，觉得二郎其实压根也死在了那场战役里，没活过来......”
青叶低头苦涩一笑，“所以如今哪怕是不高兴，我也觉得高兴，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会不高兴呐。”
纪姝颜眼神复杂地看着青叶，许久才喃喃道，“你对你家二郎真的很好......”
青叶快速眨眨眼，将眼底泪意压下去，才红着眼睛不好意思笑道。
“让娘子笑话了。”
如此真心诚意的效忠一个人，只会让人钦佩羡慕，哪儿会笑话。
纪姝颜摇摇头，缓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之前一直有件事差点忘记问了，还请青叶郎君解惑，上次我明明已经被府上的老夫人关起来了，青叶郎君是使了什么办法，让我出来的，而且，还让老夫人对我的态度一夕之间发生了天差地别的转变？”
青叶一怔，整个人顿住。
纪姝颜望他脸色，试探性地问，“青叶郎君是不方便告知我吗？”
青叶望着纪姝颜，脸色为难，“不瞒娘子，二郎当时是让我求了一个人帮忙，但这个人具体是谁，请恕我不能直言。”
纪姝颜刚才看见青叶脸色，就有所料，这时听到这话也没多吃惊。
“那青叶郎君可否告知我，你们除了拜托那人救我出来，可有相求其他的？”
“并无，”青叶摇摇头，“府上老夫人最近对待娘子态度变化很大吗？”
“极大，”纪姝颜重重点头，又补充，“堪称天翻地覆。”
朱氏以往对待纪姝颜只是表面功夫，可如今却都是实打实的疼爱，平日里送来的器物无一不是珍品宝物，甚至玲珑见得多了，也都说——老夫人如今是真疼娘子，比疼府上娘子更甚。
青叶思索片刻，才道，“可能是那人上次见我们求它帮忙，所以觉得娘子与二郎关系甚密，平日里在老夫人面前多有美言，才让老夫人对娘子态度有了改变？”
纪姝颜听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是又想不出来。
青叶见她依旧眉头紧锁，不由出声宽慰，“娘子尽管放心，那人与二郎颇有些私交，所以虽然知晓你与二郎关系，也绝对不会对娘子心存坏心的。”
其实秦骃当初能请那人帮忙，就说明他是信任那人的，最起码不会害自己，纪姝颜这样一想，心里倒是轻松许多。
“嗯。”
纪姝颜浅浅点头，心里却是在想，秦骃有好多秘密啊，好多好多她不知道的秘密。等到明日从曹府赴宴归来，她一定要想办法，从秦骃嘴里将这些秘密一个又一个，全都撬出来。
纪姝颜这样计划着，却压根没有想到，后面事情来的如此之快，又如此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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