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映雪》草莓月亮

42、纸条

　　初四，整个曹府人来人往，忙着为今日的宴席做准备。

　　“大郎！”
　　秦若芳拐过游廊，唤住院中的曹威，曹威本想走，可见父亲曹平跟着走出游廊，站在不远处看着，只好停住了脚。

　　于是，秦若芳在杜嬷嬷的搀扶下慢慢上前。

　　“大郎，你是不是还因为上次的事在怪我啊？”

　　秦若芳和曹威在从秦家回来后，的确发生过一次争执，曹威恼羞成怒，以为这一切都是秦若芳捣的鬼，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如此这般捉弄我，你可开心了？”

　　秦若芳百口莫辩，之前在秦府饱受众人指指点点也就罢了，没想到回到自己家中，还要被继子这般破口大骂，她又急又怒，想要开口解释，可曹威哪儿肯听，气呼呼的一甩袖子，扭头就走了。

　　这也是昨晚秦若芳一定要将曹平留下来的原因，因为曹威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只能由自己第一时间告诉曹平，才对自己最有利。

　　曹威一见到秦若芳，就联想到拒绝他的纪姝颜，整个人的脸都黑了。

　　但秦若芳还是笑意盈盈，“上次是我不好，没有站在你身边支持你，但是你也得体谅一下我，那日是你跟霜儿大喜的日子，要是再扯上颜儿，岂不是会让你们三个脸上都无光？”

　　“不过你且放心，今日府上宴客，秦家一家人都会来，颜儿也会过来，若是你真的喜欢她，到时候我再替你们撮合？”

　　那日之后曹威早就打听出心仪之人是纪崇山之女纪姝颜，一直黑着的脸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微微动容。

　　“真的？”

　　“当然是真的，”秦若芳笑道，“你在我膝下长了十余年，在我心中，早已将你视同我的亲儿一般。”

　　她推开杜嬷嬷的手，缓缓上前，抬起手，曹威身子本能往旁边微微一偏又顿住，她便笑着捻走他肩上落叶，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方才放下手。

　　“只要你喜欢的，我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你夺来。”

　　秦若芳仰头专注望着曹威，目光温柔的像一位慈爱的母亲，曹威黑眸扫过秦若芳，再看一眼那边始终负手站在一边的父亲，最后才回到秦若芳身上，冷冷吐出几个字。

　　“你若是能说到做到，自然最好！”

　　说完朝那边的曹平微一拱手，抬脚大步阔步，往院外走去。

　　目送着曹威离开，秦若芳一颗心终于落下，再转身时，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曹平眸中果然多了几分悦色，朝她伸出了手。

　　纪姝颜是和秦家人一起出门坐的马车，按道理，她本应该跟关系最亲近的纪姝漪共坐一车，但上次两人互相撕扯的事闹得太难看。于是，她便被继母秦思娴喊去了她的马车，顺便照顾一下才三岁的纪长泽。

　　纪长泽调皮，但纪姝颜对付他却很有法子，拿出一只木雕的小鸟，便把人抱在怀里哄的乖乖巧巧。

　　秦思娴一路看着，对纪姝颜心里又是满意又是亏欠，下车后直接将人带在了身边。

　　秦若芳虽然大着肚子，但在府上请客这样重要的大日子，作为一家主母，还是亲自带着府里的几个偏房站在门口迎客。

　　朱氏一家人进门时，她便笑着迎了上去。

　　“可算把嫂嫂给盼来了，上次一别半月有余，我很是挂念嫂嫂，可惜身子不是很舒坦，不能登门拜访。”

　　边说，边含羞带怯地摸了摸自己的孕肚。

　　若是之前朱氏听到这话，定要上前搀扶着询问两句，不过她最近心里对秦若芳实在有所嫉恨，于是只搭着岚嬷嬷的手原地不动冷哼一句，“既然身子不舒坦，是该好好待在府里的。”

　　这话本没什么问题，不过出自朱氏之口，她又语气冷淡，就让人一口听出其中的不对劲儿了。

　　秦若芳脸色微微一变，旁边站着的妾室有向着她说话的，立即笑着开口解围。

　　“就算身子不舒坦，可也耐不住想自家人啊，这不夫人前阵子动了胎气才在床上躺了多日，一听到秦老夫人一家人登门，又连忙带着我们出来迎接了。”

　　秦若芳不敢在这等大事上欺瞒曹平，她在腊八之事发生后的确下.身见血，喝了几贴安胎药，又在大夫的要求下，卧床休养了好几日，只是有意诉苦，所以跟曹平说时多添了几日，故意将情况说的严重些。

　　这话情有可原，朱氏的脸色终于微微缓和一些。

　　偏偏有那嘴碎的，见不得秦若芳好，跟着添油加醋。

　　“说是迎接，倒也不知道是迎接谁呢？”蔷夫人双手绞着帕子，媚眼扫过人群里的秦霜，幽幽道，“总不会是婆婆特意赶来迎接准儿媳吧。”

　　“哦，也不对，”望着脸色唰的变白的秦霜，她像说错了话似地赶紧掩住嘴，却又掩不住笑意，“是不是准儿媳，还两说呢！”

　　一句话挑拨离间的话，将秦霜和曹威的婚事又挑了出来，这下秦家人这边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又彻底黑了。

　　秦若芳一见情况不好，不得不开口周旋，“这些小辈儿的事就不要站在门口说了，等进去后，我们再慢慢详谈。”

　　秦霜却不想再跟对方打机锋了，闻言只抬头望向秦若芳。

　　“进去谈和站在这儿谈也没什么区别，既然贵府大郎君另有所属，我也不愿强人所难，我和他的这桩婚事就算了吧。”

　　哪儿有小娘子自己置喙自己婚事的，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秦霜阿娘马氏更是白了脸，慌慌张张地拉住了她。

　　这件事本也是今日要解决的，秦若芳让人进去详谈，不过是为了保全大家面子，可既然秦霜自己开了口，她在一愣之后，便也皮笑肉不笑地看她。

　　“霜儿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些大事理所应当该由你的长辈开口决断，恐怕不是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作数的，只有你祖母开......”

　　“若我说，”朱氏突然开口，截断了秦若芳的话，“这也是我的意思呢？”

　　秦若芳话语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望向朱氏，半晌勉强挤出个笑，“嫂嫂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秦若芳的目光，朱氏不躲不避，“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的话，贵府门楣高矜，我们秦氏一族，高攀不起。”

　　一句话，彻底斩断了秦府与曹府联姻的可能，不止秦霜与曹威，就是两府中的其他人，也绝无亲上加亲的可能。

　　秦若芳的笑僵在嘴角，半响没有反应，还是身边的杜嬷嬷看府外渐渐来了宾客，偷偷扯了扯秦若芳的袖子提醒，她才如梦初醒地笑了笑，一挥手，示意府上的管事将人领去落座。

　　自四年前秦无崖战死沙场，大宣军力日溃千里，将材日益凋零，直到最近一两年，才冒出几个拔尖的将领，曹平就是最出色的新秀之一。

　　所以，今日来曹府赴宴的也大多都是大宣的武将，就连郭国公府也派人登门了，只不过来的是郭国公本人，而非老妻余老太君。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客人迎进门坐下，秦若芳才有空闲去院中的茶室稍作休息。

　　“她那话什么意思，是要跟我们家一刀两断了？”

　　不用笑脸相迎的秦若芳进入茶室，直接拉下了脸。

　　“夫人莫气，也许秦老夫人只是被蔷夫人的话刺激到了，一时气急才说出那样的话的。”

　　秦若芳这时也想起来刚刚的祸端由子，要不是蔷夫人插嘴，哪儿会将事搞得这般僵。

　　“那个贱人呢？现在人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秦老夫人走后就没见到蔷夫人了，估计是怕夫人生气，躲到哪儿去了！”

　　“贱人！”
　　秦若芳恨恨咬牙，发誓等到今日事完了，一定要仔细扒了她的皮。

　　“夫人莫气，”杜嬷嬷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秦若芳，“若秦老夫人只是一时气急，等到气消自然也就无事了。只是......近期内要是再谈大郎君和纪大娘子的婚事，恐怕是不能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通过我嫂嫂那个人，来促成他两的事。”

　　秦若芳自小跟在朱氏身边长大，对朱氏的心思不说十分了解，最起码也知晓个七八分。她知晓她嫂嫂那个人最要面子，既然秦霜前脚已经许给了曹威，那么她就绝不可能再将纪姝颜许给曹威，不然岂不是等于告诉外人，她的亲孙女秦霜，居然还比不得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便宜外孙女？

　　所以，秦若芳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打算说服朱氏，同意纪姝颜和曹威的事，因为这条路压根就走不通。

　　不过，男女婚嫁那事儿，又不是非得规规矩矩一招一式都按照流程来，总也有些便捷法子能行的通的。

　　那晚已经确定曹平并不厌恶纪姝颜，那么她的法子也就可以用起来了。

　　秦若芳右手握着茶盏，低头漫不经心地问，“我让你准备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秦若芳的事都是交代杜嬷嬷做的，这时她只是简单开口，杜嬷嬷心中就有了数，立即压低声音回道，“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会下在纪大娘子的酒杯里，再找机会将人引出去，把人送去大郎君的房间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大郎君那边也安排了人，到时候也会将人引过去。”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布置下去，接下来就是收网了。

　　秦若芳转了转手里的茶盏，淡淡应了一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后才将茶盏随意放到旁边桌上，扶着杜嬷嬷的手走了出去。

　　可她完全没注意到，就在她放下茶盏走后，一个双丫髻的小丫头悄悄从桌布下探出了脑袋。

　　纪姝颜按照继母秦思娴的要求，今日穿了那件兰青色襦裙，整个人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青兰，淡雅秀丽，纪长泽黏着她，她便一直坐在秦思娴身侧，抱着纪长泽逗哄，不曾离开。

　　今日宴客的主人曹平本该在男客那边招待，可为了尽到待客之礼，还是亲自端着酒杯，在夫人秦若芳的陪同下，到女客这边给几位长辈敬酒。

　　朱氏是秦若芳的嫂嫂，也就是曹平的嫂嫂，曹平端着酒杯敬酒，自然也要敬他。

　　朱氏心里再怎么不痛快，见曹平亲自来敬酒，也只得笑着站起身来。

　　秦若芳与曹平敬完朱氏的酒，紧跟着又跟他介绍起自己的家人。从大房开始，到二房，最后到朱氏的小女儿秦思娴一家。

　　“这便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纪将军的长女姝颜，是不是长的亭亭玉立，眉目如画？”

　　秦若芳刚刚介绍曹威的未婚妻秦霜时只是一带而过，但到了纪姝颜这儿却是特意停下来介绍，前后差别实在明显，席上的秦府人都不是傻子，纷纷变了脸色。

　　但纪姝颜身为晚辈，被介绍，只能抱着怀中的纪长泽起身行了个半礼。

　　“见过曹将军。”

　　曹平目光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遍，方才笑着点点头。

　　“不必多礼，果然有乃父纪将军的遗风。”

　　这话引得纪姝颜抬头望他一眼，只见他跟曹威长得极像，却是眉目含笑，正在望她怀中的孩子。

　　“这就是纪将军的小郎君吧，长得真是玉雪可爱！”

　　才三岁的纪长泽哪儿听懂别人夸他，见陌生人盯着自己看，只是歪歪脑袋看回去，随后没了兴趣，扭头一把扑进姐姐香香软软的怀里。

　　“阿姐，要蛋蛋，要蛋蛋！”

　　纪姝颜闹了一个大红脸，尴尬笑笑，“不好意思，他可能是饿了。”

　　曹平哈哈大笑，“果然可爱”，又指着纪长泽对旁边的秦若芳道，“快给小郎君准备——蛋蛋。”

　　秦若芳笑着应了一声，曹平再跟周围人打个招呼，便抬脚出了屋子。

　　秦若芳对旁边的杜嬷嬷使个眼色，杜嬷嬷会意，迅速安排下人准备了一碗香嫩爽滑的鸡蛋羹。

　　刚刚还精神抖擞的纪长泽，吃了两口鸡蛋羹，却是犯起了困，揉着眼睛打哈欠，最后干脆头一点，直接睡了过去。

　　很快，一个粉褂蓝裤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凑到纪姝颜身边道。

　　“娘子，我家夫人见小郎君睡熟了，特意嘱咐我领着小郎君去客房小睡。”

　　纪姝颜抬头往秦若芳方向望去，果真见她笑着朝自己微点了点头。

　　纪长泽爱吃，抱在怀里实在不轻，纪姝颜沉思了片刻，便将这事告诉了一旁的秦思娴。

　　秦思娴点点头，“去吧，”又问纪姝颜，“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纪姝颜正要答话，另一边的杜嬷嬷忽然过来了，说要邀请秦思娴过去说话。于是纪姝颜只好摇摇头，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纪姝颜抱着纪长泽，奶嬷嬷和玲珑跟在后面，最前面是领路的丫鬟。

　　半途，忽然有个丫鬟跑了出来，望着领路的丫鬟急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玩了，厨房里还等着上菜呢，赶紧的，跟我去端菜！”

　　她拉着领路丫鬟的手，就要把人拉走，领路丫鬟赶紧挣脱，“不行啊，我现在有事呢，要领纪府的小郎君去午睡。”

　　半路跑出来的丫鬟犯了难，望望抱着孩子的纪姝颜和她身后的玲珑奶嬷嬷，又望了一眼领路丫鬟，纠结道，“那怎么办？甜汤都已经盛好了，再不送上桌，就要冷了。”

　　她目光扫过纪姝颜身后的奶嬷嬷和玲珑，最后落到纪姝颜身上，“娘子，要不你的这两个人能不能先借给我们用用？”

　　“这怎么行？我们又不是你们府上的人！”

　　奶嬷嬷率先一口拒绝，玲珑也跟着摇头。

　　“对啊对啊，本来就是你们的差事，为什么要我们来做？”

　　“我们又不是故意使唤你们的！”半路跑出来的丫鬟急红了脸，“这不是我们的人在帮你们做事吗？”

　　领路丫鬟也跟着支支吾吾开了口，“要是你们知道路，我倒也不用替你们领路了。”

　　一时之间，几个人梗在路上，都犯了难。

　　初春的风还有些冷，见纪长泽被风吹得不舒服拧眉，纪姝颜终于有了决断。

　　“玲珑，江嬷嬷，你们就跟过去帮忙吧。”

　　玲珑最先反对，“娘子.....”

　　“没事，”纪姝颜目光淡淡地扫一眼领路的那个丫头，“我们既然是在曹府做客，想必也不会突然出什么事的。”

　　纪姝颜下了命令，玲珑和奶嬷嬷即使不愿，也只得跟着半路跑出来的丫头先走了。

　　领路丫鬟见甩掉了人，又领着纪姝颜往前走，只是走了一段路后心头不由有些打鼓——不是说已经喝掉了下了料的酒水吗，怎么还一点儿反应没有？

　　她悄悄回头，却见纪姝颜抱着纪长泽跟在后面。

　　“还没到吗？”

　　纪姝颜的问话，吓的她心头一跳，连忙支吾着点点头，“快了快了！”同时脚下加快步伐，打算继续带人多在府里转转，等人起药效了，再将人拖到曹威房里去。

　　可她走呀，走呀，再回头时却发现，原本应该跟在后面的纪姝颜和纪长泽都不见了。

　　突然消失的纪姝颜和纪长泽躲在一个假山石洞里，不是纪姝颜不想走了，实在是抱不动了。她将纪长泽靠到一旁的假山上，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纸条——“小心酒水，里面有料”。

　　这是之前给她们桌上上菜的丫鬟偷偷递给她的，她接后悄悄看了一眼，当时心头一惊，虽然不知真假，但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后来再喝酒时都借着衣袖将酒偷偷倒了，一滴没沾。

　　后来突然跑出来的丫鬟支走了身边的奶嬷嬷和玲珑，领路的丫鬟又三番四次地带着她绕路，似乎都印证纸条上的话——真的有人布局在暗自对她下手。

　　可是布局的人是谁呢？暗自提醒给她送纸条的人又是谁呢？

　　纪姝颜盯着手里纸条拧眉，没有思绪。

　　可就在这一刻，忽然一只大掌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口鼻，纪姝颜心头闪过不妙，连忙抬起手抓住捂紧自己口鼻的大掌往外拽，却迟了。

　　她感到自己眼前一黑，彻底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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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骃拍窗：不是说放我出去吗，快点快点，再迟老婆都要被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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