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否还回家》姐姐攻

6、计较

　　文火慢，室内酒香渐起。

　　热气氤氲间，莓果和话梅在红酒中浮浮沉沉，洛沁悄然望向小炉对面的苏玉光。

　　苏玉光当初以大青衣的身份出道，学过戏曲和表演，媒体对她的评价是——中式审美下国泰民安脸，东方古典韵味极浓，目光温柔端庄，像是雍容平和的牡丹。

　　确实很中肯。

　　洛沁看得入了神，酒未喝，人却好似微醺。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个来电将她的思绪打断，她连忙起身和老师说明缘由，去接电话了。

　　来电的人是她唯一的妹妹，云葵。

　　电话那头云葵的声音很低落消沉：“姐姐，爸妈刚刚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门了，我一个人在家好害怕，姐姐你忙吗，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洛沁站在窗边看了一眼天色，担忧道：“今天下雨，葵葵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云葵的声音很平静，但片刻后，一声巨大的响动传来，电话那头的人便再没有声音了。

　　洛沁听到异常响动的瞬间，三魂六魄都要被吓没了，她脸色一白，匆忙起身往家赶。

　　苏玉光站起来：“家里发生什么急事了，老师去送你吧。”

　　“苏老师我自己能够处理的。”洛沁再也顾不得别的，她甚至没来得及喝一杯煮好的热红酒，就匆匆离开了。

　　“跟上前面那辆车。”
　　姜文芝跟了洛沁一路，等到对方进了苏玉光的门，她正要想办法给苏玉光家中来个拉闸停电，却看到洛沁竟然慌张地从苏玉光家里出来了。

　　姜文芝知道洛沁是打车回了养父母家。

　　谁想到这地方是个城中村，各种小路七拐八拐，路况一言难尽，导航上面更是乱成一团麻绳，姜文芝为了不跟丢，只能让司机紧随其后。

　　这样一来，洛沁就算再魂不守舍，也察觉了身后那辆车。

　　这片住宅区的人供养不起如此昂贵的车，偏偏那辆车还和姜文芝的一样，不用想，也知道车中坐着的那人肯定是姜文芝本人。

　　“放心，那辆车可追不上我们。”

　　出租车师傅对这一片很熟，从后视镜观察到那辆车后，马上游刃有余地拐弯隐匿，转了几个弯，轻而易举地就把那辆车给甩开了。

　　“小王，你怎么回事。”姜文芝眼看把人跟丢了，气不打一处来，“洛沁人呢。”

　　司机小王擦汗：“能找到的，姜导。”

　　姜文芝冷哼一声，不开心：“你最好别骗我。”

　　洛沁到家的第一时间就冲上了楼，她十万火急地拿出钥匙，刚进门就看到连人带轮椅一起摔倒的云葵。

　　云葵脆弱地朝她一笑，依旧在努力：“姐姐，没事的，我自己可以站起来。”

　　洛沁心都要碎了，二话不说弄好轮椅，把地上的云葵搀扶起来：“别怕，姐姐回来了。”

　　云葵咳了几声，捂着心口：“我那天看到姐姐被别人的粉丝骂了，她们人很多，我弄了好多账号都没办法说理，姐姐，你最近还好吗，我好久没和你说过话了。”

　　乍然一听这话，洛沁都茫然了片刻——如果没有事情，她每周末都会回家看看，怎么就成“好久没见面”了？

　　洛沁摸了一下她脑袋：“娱乐圈粉粉黑黑很正常，不要将外人说的话放在心上。”

　　说完，她俯身清理地面上碎裂的花盆去了。

　　云葵刚想和她再说几句，却见洛沁对地上那碎掉的花盆都那么上心，清扫的时候，居然连目光都没有分给自己。

　　云葵神色瞬间阴郁下来，视线紧随良久，出声寻找存在感：“姐姐，我确实有些不舒服。”

　　洛沁马上把垃圾一放，半蹲下来仰头看她：“告诉姐姐哪里不舒服？”

　　云葵只顾着盯着洛沁眉眼，一时间连理由都没有编好：“我说不上来。”

　　“我们马上出发去医院。”洛沁很干脆地做了决定，马上去给云葵找外衣。

　　云葵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她马上阻拦道：“不用了姐姐，我也不是很难受。”

　　洛沁马上给她穿了外衣，推着轮椅就出门：“你从小就很能忍耐疼痛，你的‘有些疼’对于旁人来说就是锥心刺骨的级别，刚刚可别是摔到哪儿了还不知道，姐姐带你去一趟医院才能放心。”

　　云葵：“……”

　　洛沁小心地带着云葵下了楼，刚一出去，就看到一辆车幽幽地倒后了些，车窗降下，露出姜文芝很不好惹的眉眼。

　　“去哪儿，送你，上车。”
　　姜文芝言简意赅。

　　这里打车不方便，尤其是云葵还必须带着轮椅，洛沁思虑片刻，知道孰轻孰重，所以没有拒绝姜文芝的好意。

　　云葵问：“姐姐，她是……”

　　洛沁怔愣片刻，正要给她介绍，却见姜文芝敷衍地睨了云葵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看不出来吗，我和你姐姐是恋人关系。”

　　云葵表情瞬间变得空白，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们。

　　洛沁就知道姜文芝没憋什么好话，这才刚上车，对方就大言不惭地乱编身份，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

　　“姐姐，她说的是真的吗？”云葵面色惨白，极为不高兴地去拉洛沁的手，“你们在一起了？姐姐不是答应过我，有了喜欢的人要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分享给我吗？”

　　洛沁马上否认：“不是那样，别听她胡说。”

　　“洛沁，你这妹妹未免管得太多了吧，小小年纪还替你操上心了？”就算是小辈，姜文芝也喜欢与之计较，她没什么好气地对云葵出声道，“洛沁是你的姐姐，你有什么资格对她的个人私事指手画脚？”

　　云葵不管姜文芝的威胁，而是直白地看着洛沁：“姐姐，你喜欢她吗？”

　　洛沁摇摇头。

　　姜文芝冷笑一声：“你姐姐在说气话呢。”

　　洛沁解释：“不是气话，是事实。”

　　“洛沁，我们吵架归吵架，你怎么能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全部否认掉呢。”姜文芝也一捂心口，作出伤心的模样，“我那么喜欢你，难道就是你一直伤害我的理由吗。”

　　世上怎么有这样死缠烂打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人！

　　洛沁一肚子火气地看向姜文芝：“你少说两句吧。”

　　姜文芝挨了一声凶，心情马上很好，她慵懒地往洛沁肩头一靠：“行啊，答应你。”

　　云葵低着头，泪眼婆娑：“姐姐，你要是有了心上人，是不是就不关心我了。”

　　这一次，没等洛沁回答，姜文芝就纳闷地直起身来，直言不讳地质问云葵：“你这小孩怎么回事，茶里茶气也就罢了，好像还对你姐姐有非分之想？”

　　云葵面庞瞬间失色，急忙否认：“我没有！”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戳中心事了？”姜文芝笑着看向云葵，目光隐隐带着嘲弄，“骗骗洛沁也就算了，你的手段在其他人面前都不够看的，什么心思，全都昭然若揭。”

　　“够了！”洛沁忍无可忍地捂住姜文芝嘴巴，强行让对方闭嘴，“你自己一肚子坏水，就别用那样的心思去揣摩别人。”

　　姜文芝被捂住了嘴，眼睛里带着揶揄笑意一眼一眼地往洛沁那边瞟。

　　洛沁终于让身边的祸害安静了下来，这才呼出一口气看向云葵：“她这个人就这样，葵葵别放在心上，就当她什么也没说。”

　　云葵低着头：“大姐姐说的没错，我确实很爱姐姐你。”

　　洛沁下意识地愣住，随即意识到云葵指的“喜欢”和姜文芝的“喜欢”不是一回事，自己险些也被姜文芝给带歪了，她轻咳一声，摸摸云葵脑袋：“姐姐知道。”

　　云葵：“我从小总是生病，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都是姐姐照顾我，我最喜欢姐姐了。”

　　姜文芝好不容易被手动解除禁言，马上见缝插针地插话道：“但你姐姐喜欢谁，也不是你该管的。”

　　“你多大岁数了，怎么还喜欢为难小孩子？幼稚不幼稚。”洛沁警告姜文芝，“不要带歪我妹妹。”

　　姜文芝抱着胳膊：“见面不到五分钟就带坏她，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况且……”

　　话说一半，姜文芝突然意味不明地看了云葵一眼，评价道：“哪儿来的小孩子，她应该成年了吧，洛沁你别太溺爱。”

　　云葵回答：“今年十八。”

　　姜文芝：“既然成年了就该……”

　　“不需要你管我的家事。”洛沁面色不虞地制住她后半句话，“云葵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对她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又有什么立场来过问呢。”

　　姜文芝揉揉眉心，有点儿想笑：“洛沁，我发现你现在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了，世上哪儿有软饭硬吃的道理？”

　　“死缠烂打的人不是我，厚颜无耻来追人的也不是我，你竟还倒打一耙地说我软饭硬吃？姜文芝，我们现在并不相熟，你别凭空污蔑我。”洛沁冷脸回她。

　　姜文芝咬牙切齿：“要不你先低头看看自己在谁的车上。”

　　洛沁看她：“是我求着上车的吗？”

　　姜文芝哑然片刻，只能回答：“不是，但你……”

　　“既然不是，那有什么好说的。”洛沁冷声，“你自愿做的事情，就不要在事后诡辩，说成我央求来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姜文芝就是气不过，她自己生了会儿闷气，发现洛沁完全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的意思，于是又闹腾道：“你这么欺负我，就不怕我不送你妹妹去医院吗？”

　　洛沁板着脸：“那你停车。”

　　姜文芝马上改口：“我错了，你别总在我面前生气。”

　　她实在是拿人没办法了，毕竟洛沁逼急了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时候饱受摧残的人还是自己。

　　为了不给自己找罪受，姜文芝这次终于学会了妥协。

　　一路吵到医院，检查后才知是一场虚惊，把云葵送回去后的第二天，洛沁得到了一个消息——养父母齐齐失了业。

　　不知是什么原因，洛沁凭着直觉下意识地想到一个人——姜文芝。

　　天底下也就这位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情来威胁人了。

　　过了几日，之前的那档综艺的每个导师小组开始录制作品，她毫不意外地被姜文芝给选走，又顺其自然地被姜文芝带去了取景地拍摄。

　　中途歇着的时候，洛沁对她说：“我父母那边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姜文芝没忍住笑出了声，她重复一遍，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洛沁，你不让我管你的家庭私事，结果出了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要来质问我，我问你，在你眼中我姜文芝是个什么样的人，凭什么事无巨细地了解你家的一切？”

　　“何必这么大反应。”洛沁移开目光，“我随便问问。”

　　“真是欲盖弥彰，我看你就是怀疑我。”姜文芝把袖子一挽，露出柔美漂亮的手腕，她随手找出一瓶润手乳，不走心地一挤，却不小心弄多了些，于是只好一翻手腕去挨近洛沁的手。

　　洛沁下意识地靠过去接。

　　微凉的乳液在手背相触时被轻轻推开，馥奇冷淡的味道似有似无地弥漫开来，像是睡眼惺忪时拉开窗帘不小心照到了清晨的光，树木枝头薄薄的霜雪刚刚化开，打开窗的瞬间，迎来清晨万物干净冷冽的味道。

　　“怀疑我也没关系，谁让我喜欢你呢。”姜文芝一边护手一边陪她闲聊，“我活该接受这些偏见。”

　　洛沁看着手背渐渐稀薄的乳液，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不用道歉，喜欢一个人又不是有了案底，天然地就要低人一等吗？”

　　“喜欢，就是这样的，要是动心动情就糟了，从此由上位者堕入凡尘，再高姿态的人，一辈子也只能在那人面前伏小做低。”姜文芝深有体会地叹了口气，“你情我愿的事情，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洛沁慢半拍地去涂开那护手乳，也不知在想什么。

　　“看来是你家庭遇到了一些困难，你肯来问我，依旧是很大的进步了，我完全可以认为你在向我求助。”姜文芝笑着看了她一眼，“放心吧，不出三日，你父母会调去更好更安稳更来钱的岗位上。”

　　“我不是在向你……”洛沁欲言又止。

　　姜文芝露出一个轻松笑意：“我不管那么多的，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儿，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洛沁没办法反驳，对姜文芝的偏见和怀疑在此刻变成了扎向自己良心的刀剑，她想，自己确实误会姜文芝了，而对方竟然还以德报怨地愿意施以援手。

　　“对不起，姜导，是我误会你了。”洛沁轻声道歉。

　　诡计得逞的姜文芝心里都要乐坏了，她强行装作宽容大度的好人模样，对洛沁说：“我不怪你，但你可以不叫得这样生疏吗？”

　　洛沁眸光微动：“想听什么。”

　　姜文芝想了想：“既然你不愿意像叫苏玉光一样叫我一声老师，那不如喊我姐姐，这称呼好听……”

　　她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身边人轻轻地喊了一声姐姐。

　　姜文芝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得到不一样的称呼，她马上噤声，屏气凝神地看向身边人。

　　可惜洛沁只喊了一声就不愿意多言语了，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对上了姜文芝的目光：“怎么了？”

　　姜文芝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你刚刚是已经喊了吗。”

　　洛沁：“嗯。”

　　姜文芝：“可以重新喊一遍吗，我没听清。”

　　洛沁：“没听清就算了。”

　　姜文芝：“……”
　　怎么还能这样呢。

　　洛沁起身，准备去和人对戏了。

　　姜文芝不依不饶地跟着她：“再喊一声好不好，我这次一定好好听着。”

　　洛沁假装忙碌，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马上就要开拍了，我得和她们对戏。”

　　姜文芝纳闷：“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唯一的导演是我吧，现在还在休息时间，我怎么不知道马上要开拍了呢。”

　　洛沁依旧找借口：“武术指导已经到位了，我去和组内人员听听指导。”

　　姜文芝得不到正面回应，索性就跟在她身后，顺便去看看各部门人员准备工作怎么样了。

　　于是在这么一小会儿休息时间里，大家发现最吹毛求疵的姜导又闲庭信步地来了现场，她的目光在场内逡巡，哪怕是休息时间，但很多人还是不敢松懈，头皮发麻地起身假装工作。

　　洛沁看到大家紧张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带来了一个大祸害。

　　她站住脚，回头看着姜文芝，好似一种无声驱赶。

　　姜文芝无声张口：“我的地盘，不许管我。”

　　洛沁点点头：“行。”

　　姜文芝满意了，继续跟着她走。

　　洛沁去了武术指导身边，武指刚好在教裴莹打戏，裴莹也是姜文芝小组的成员，这场戏里，是和自己做对手。

　　裴莹学了很久，十分满意地拍拍手上的灰：“洛沁，要不要来比试一下，看看我的进步。”

　　“好啊。”洛沁点头，出招应对。

　　两人都有不错的舞蹈功底，先以最适合镜头呈现的方式极富美感地交手几个来回，随后又觉得较量不出胜负，所以切换了力道，开始真正领教彼此武打功底。

　　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武指拍手称赞的同时，顺手抛了两件假兵器给她俩使唤。

　　姜文芝在一旁瞧着，欣赏着洛沁那股行云流水的动作，有种清冷飒气的美，再配上洛沁坚韧孤傲的目光，简直是赏心悦目。

　　姜文芝以为，她们比划几招就够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叫裴莹的有点没收住劲儿，竟然打着打着从空地转移到了陈旧的古书架子那边。

　　这里的古风取景地已废弃多年，姜文芝考虑到了安全问题，所以出声提醒：“好了，都收手吧。”

　　裴莹吓了一跳，没收住招，剑险些脱手，好在有陈旧的书架挡着，她简单一撑，剑花一转一收，停了下来。

　　洛沁最后长剑格挡一招，刚巧后退几步，撞到了书架上。

　　姜文芝一门心思盯着这不牢靠的书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洛沁撞上去的瞬间，其中的一层书架木板便脱落了下来，照着洛沁后脑勺便砸了下来。

　　“小心——”
　　姜文芝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管不顾地护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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