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珏》佳木野芳

26、第 26 章

　　现下她明白了，徐曦墨才是这后宫之中难得为自己而活的人，人人说她脑子不好，说她愚钝，可谁人又知大智若愚不过如此。

　　徐曦墨回去后连夜将采摘的梅花捣碎，加清水搅拌成汁，准备明日清晨再去采些雪水。洗漱收拾完已经是二更天，上床后一枕黑甜。

　　八仙酒楼，宇文珏同陆柏礼和吴崇德道别后，步行到邢国公府。这几日陆柏礼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晁才果然收了地方官员不少“炭敬”，除此之外，暗中受贿了不少珠宝。

　　这老匹夫近日在朝堂上多次和他唱反调，甚至恶人先告状，反咬他贪污。若不是拿不出什么确切证据，定然会咬着他不放。他现在虽然知道晁才收受赃物，但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若是贸然密告，皇帝断然不会相信。至于这证据，若让谢豹出来作证，想必难上难，而若是让行贿的官员作证，更不可能。

　　宇文珏思索间已经进了邢国公府，她先去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小厮金元已经在寿安堂的垂花门下等候，宇文珏进来后，金元急忙迎了上去，“二爷，老爷也在呢。”

　　宇文珏在前头大步走着未做停顿，到了房门后才堪堪停步，外面的仆从见了宇文珏躬身行礼，金元朝着门内传声：“二爷来了。”

　　不一会儿，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水杏掀帘出来，笑盈盈福身：“二爷快快进来，老太太念叨着您呢。”

　　宇文珏进了外堂，外堂的布置简单，正中放了一张如意圆桌，旁边有几张椅子。菱形白铜暖熏炉里冒出腾腾热气，整个房里暖烘烘的。

　　宇文珏脱掉身上的黑色猞猁狲大氅，金元接过去挂在衣架上，又给宇文珏整了整衣角。待宇文珏身上传来了热气，这才撩开加绒锦帘进了内室。

　　进去后，他先给给老太太和宇文怀行礼。

　　老太太让宇文珏快坐，又让水杏给宇文珏了一盅暖胃汤。宇文珏瞧了瞧老太太的气色，问:“祖母，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老太太面色红润，笑说：“珏儿有心了，你前些日子让金元送的偏方很管用，我吃了两天身上便大好了。”又问起了宇文珏：“倒是你，最近可还忙？”

　　宇文珏方才喝了一口热汤，整个身子果然热了，缓缓说来：“快到年节了，宫里在清点中州和外州官员，这几日刚忙完这事。”

　　这时宇文怀接话：“阿娘您就好好养身子，珏儿朝堂上有我看顾着，没什么事。”

　　老太太眉眼带上了几分忧虑，“珏儿过年后马上就二十三了，我这老太太何时才能报上重孙呦。”

　　宇文怀看向宇文珏，宇文珏垂目看着汤盅里升腾起的白烟，沉吟道：“等天下安稳了，再考虑娶妻之事。”

　　宇文怀看老太太神色不好，劝慰道：“阿娘，您别管他，他自己有主意。”

　　老太太叹气，沉默良久才说：“珏儿，我和你阿耶不曾怪你，你莫要负担太重。”又道：“你大哥今年回来过节，你阿娘…许是也要回来。”

　　宇文珏捧着汤碗的手微顿，面上神色依然淡淡的，心却有些沉：“祖母我知道了。”

　　宇文怀看了看窗外，“阿娘，天色不早了，我和珏儿不打扰您休息，先回去了。”

　　老太太摆了摆手，面上也带了些疲惫。

　　宇文怀和宇文珏出来后，让宇文珏随他去一趟书房。宇文怀的书房比较宽大明亮，侧面立着博古书架，画桌，花几，炕几，官帽椅一应俱全。

　　宇文怀立在案桌前，从翡翠湖石笔架上取出毛笔，铺纸写下几个大字，“珏儿，你可还记得为父常常对你们兄弟三人的叮嘱？”

　　宇文珏神思有些发散，默了一会儿才说：“光而不耀，静水深流，为人处世要低调，不可强出头。”

　　宇文珏说完后，宇文怀刚好写完，上面显然是“光而不耀，静水深流”，力透纸背，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宇文怀开门见山：“珏儿，晁才毕竟是两朝元老，皇帝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为父知道你们政见不合，前些日子你让他当着朝臣的面下不来台，今日他又与你针锋相对，如此下去，迟早会惹出祸患。”

　　惹出祸患，他惹出的祸患还少吗？宇文珏微垂着眼，“阿耶我心里有数，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这么做。”

　　宇文怀叹气，“为父知道你志向高远，眼里装着天下，可你看看咱们家现在，你大哥远在南方，你阿娘不肯回府，你阿姐，”说起宇文珠，宇文怀忍不住泪流满面，“罢了，为父说这些不是责备你，只是怕护不住你啊。”

　　房内的熏炉烧的有些热，宇文珏心里滋味百般，半晌才平复了心绪，“阿耶，我知道了。”微哑的嗓音略带梗塞。

　　出了书房，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身上的躁意，可心头的烦闷不减反而增多。

　　自那日徐曦墨和楚安芝相见后，皇帝不知怎的，竟让她连续当值了三日。而且相较从前，皇帝更难伺候了，时不时就要喝茶，吃点心，她实在是忙的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偶尔犯困打个盹，一睁眼就能看到皇帝怒瞪着她，她从此再也不敢阖目，一闭眼就是皇上那双凶神恶煞的眼。今日已经是第四日，再这么下去，她的宝贝小身子就要垮了。

　　趁着午膳时间，徐曦墨偷偷溜回来补了个觉，然而一觉醒来换班时间就要到了。徐曦墨顶着两只浓黑的眼圈，急匆匆穿上绣鞋就跑了出去。

　　外面又下起了细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是今年冬日的第二场雪。

　　徐曦墨沿着明华道，穿过一个个月洞门，疾步走向太极殿。路过海棠轩，前面一个小太监步履匆匆向她走来。他手里抱着一个唐褐彩圆圈纹瓷扑满（古时存钱罐），顶端留有一狭长开口，可以从这里放入铜钱。扑满常用来储钱，她也有一个，不过显然没有小太监抱着的这个精致。

　　她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担心赶不上时间，迈大了步子。

　　就在此时，方才那个小太监突然回头，猛地撞向了她，徐曦墨往前一扑便敞开趴在了地上。

　　随即而来的就是极为响亮的咔嚓声。

　　小太监身上抱着的扑满碎了。

　　徐曦墨心知大事不妙，也顾不上疼痛，立马站起来，与那小太监拉开些距离。

　　她提高了声音，故作镇定：“你没事吧？”

　　那小太监低头数了数里面的银子，迅速换了个脸色，指着她大骂：“好你个小奴才，竟然用这种方式偷银子！随我去宫正司领罚。”说着便要拉着她去宫正司。

　　徐曦墨抽出自己被拽着的衣物，“我没有，你诬陷我，我看该领罚的人是你。”

　　那小太监阴险一笑：“我说是你，那就是你偷的。”

　　徐曦墨心微微揪紧，她与他无冤无仇，他何苦害她。

　　这时燕贵妃正好带着一行人路过，看到这边在吵闹，旁边的宫女呵斥：“吵什么吵，见了贵妃还不快行礼！”

　　徐曦墨和那个太监急忙下跪行礼。

　　那宫女似是认识小太监，“小顺子，娘娘不是让你拿着银子打赏宫人了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太监先发制人，哭着求燕贵妃做主：“娘娘，奴才今日着急去给宫人们打赏，路上没想到和这小婢子撞了，结果趁着扑满碎了之际，这小婢子偷了银子。”

　　徐曦墨解释：“我没有，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我没有拿他的银子。”

　　燕贵妃抚着手上玉镯，不耐烦地问小顺子：“你怎么知道是她偷的？”

　　小顺子用衣服包着银子，哭诉道：“这罐子里原先还是满的，足足有五十两银子，结果一遇到这小婢子就少了三两，光天化日之下，只有我和她二人，肯定是她偷走了。”

　　徐曦墨压下心里的不安，冷静道：“娘娘，一来是他自己从后撞向我，我被撞倒在前，完全看不到后面有银子。二来我没有偷银子，银子到底少没少是他自己说了算。三来，就算是少了银子，也是他监守自盗，与我无关。”

　　那小太监气的脸色发紫：“你胡说！明明就是你偷的！”

　　燕妮嘉紧紧盯着徐曦墨的脸，眼里的妒火越来越盛，这小东西倒是长了一张好嘴，她漫不经心说道：“是不是她偷的，搜一下就知道。”

　　随即两个宫女便围住了徐曦墨，开始搜她的身子，其中一名宫女控制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另一名宫女从上开始往下摸。

　　啪嗒——

　　她的脚后跟被砸了一下，正好是三两银子。

　　那宫女立马捡起地上的银子向燕妮嘉汇报。

　　徐曦墨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脸狡诈的小太监，方才一定是那小太监扔在她脚下的，又看了看一旁的燕贵妃，华冠丽服，绰约多姿，嘴角牵着几抹讽刺。

　　她终于明白，原来他们是一伙儿的，故意给她下套，她今日就算是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可她只见过燕贵妃两次，燕贵妃为何要害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颜色好？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是这个理由。

　　是皇后，一定是皇后。

　　这时又有一个太监和燕妮嘉禀告：“今日彩珠托奴才给家里送银子，奴才一看那数目不对，一个小宫女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奴才于是拷问了一番，那彩珠才说是一个叫小宫女给的，”那太监指着徐曦墨：“说是就是她给的，叫徐曦墨。”

　　徐曦墨心里猛然一凉，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圈套，层层设计，可真是太看得起她了。也许彩珠母亲生病也是他们编造的，然后又利用了彩珠，接着开始便是捧着扑满的小太监，正好路过的燕贵妃……

　　头顶上传来一声质问：“你就是徐曦墨？”

　　是燕妮嘉在问她，若是平时听了这声音，必会觉得悦耳，燕贵妃有一副清润的好嗓子，可现下她只觉得聒噪。

　　徐曦墨点了点头。

　　她又问：“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旁边一宫女讥笑道：“不会也是偷的吧？”

　　她没有作声，说多了也无用，只会脏了宇文珏给她的银子。

　　燕妮嘉冷笑了一声：“你倒是个惯偷。”

　　这话可真是刺耳，也确实刻薄。这女人明知她是皇帝身边的宫女，还敢诬陷她，定是料定她人单力薄，有口无言，即使到了皇帝跟前，她也没有证据。

　　她该怎么办？燕妮嘉又会怎么罚她？

　　“来人！给本宫把这脏东西的手剁了！看她日后还有没有手去偷鸡摸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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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我觉得下一章非常精彩，所以小可爱们就点个收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