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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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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时节的白城像是掉进了一个调色板,焦黄的树叶铺平的街道,浓绿的草地覆盖的原野,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烤焦的味道。络绎不绝的轿车穿梭在城市的脉搏上,两旁红绿黄交织的梧桐树一路艳烧的尽头。
白城一中的校门口,车辆堆杂停放。学生们大包小包领着行李,校门口沸沸扬扬。
开学第一天,一中的校园异常热闹。
走廊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出故障的磁带,密密麻麻的回声放映在其中。
沈棠穿着校服礼裙,利落的低马尾,碎发自然贴着脸颊。秀发包裹的脸上,驼峰鼻微翘,眉眼英气,略略扬起的眼角上有一颗痣。大气浓艳的长相,却因涉世未深,眼神干净明亮,让气质变得清纯明媚。
沈棠经过小径,秋日暖阳落在脸庞上,镀着一层柔光。路过的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
傅崢从外头打完水回来,一旁的陆毅军是个话唠,滔滔不绝。他扯东扯西,傅崢时不时随意应两句。
他无意侧眸。
突然。
定在原地。
人群里,她背着书包,从走廊走过,仿佛逆了一个世界的光。
他顿了顿,往前一步。
刚到班门口,陆毅军还在不停地说,转头发现傅崢微微凝眉,侧头盯着窗外。
他满脸问号的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
“诶,傅崢!你干啥呢,听见我说话没?”
楼下人来人往,他脑子有些空白,心跳声如擂鼓。
片刻,傅崢匆忙的转过身。
“诶诶诶,去哪儿啊?”
陆毅军无措的喊了句。
时间还早,沈棠来到转角的露台。
白城一中学校的建筑风格是别具一格的,红砖砌墙,每层都有延伸至对面的阳台走廊。楼房之中围成的圆作为活动中心开放。楼上看去,仿佛掩映在橙红的树海中。
早读铃声响起,沈棠转过身,准备回班。
她抬眼的瞬间,一道身影撞入她的视线,让整个视野都变得明亮起来。
那人长身鹤立,一身宽松的校服外套更显他少年气志满。相反,锋利的侧脸轮廓却衬的他疏离威严。
旁边的人正和他说话,他扬唇应了声。那人似乎注意到她,一双漆色黑瞳扫过来。
沈棠愣了愣,和他的视线对上。
她没说话,静静凝望着那人的眉眼。
少年经过时间的雕刻,五官利落深峻,身材挺拔。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出淡淡的孤傲和冷漠。那双瞳黑的浓稠,却带笑,青涩又桀骜。他明明有着同龄人有的轻狂,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决绝。这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却不违和。
眼前的人是她的青梅竹马。沈棠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那年暑假。
他们“早恋”被傅母发现。沈棠和傅崢静坐在两家父母前,像是等待被审判的罪人。不久,沈家搬去外地,沈棠也转了学。
十二三岁的年纪,刚对喜欢这个词有点儿感觉上的意识,说不舍就太过了。但从心里溜过的酸酸涩涩的感觉告诉她,她不想离开。
初中时期的沈家出现许多变故,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自从那天她扔掉了手机卡,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
一别如雨,各分东西,不了了之。
在无数个朝暮与月圆里,回忆是断片的。
可能因为痛苦太痛,沈棠不愿再去回忆这段时期的任何事情,她按部就班的平静的生活着,直到慢慢接受,然后淡忘。
沈棠挪开视线,压着心中的忐忑,眼神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秋日早晨的日光如轻薄纺纱,一层一层的穿过还未散尽的雾气落在走廊里。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就像电影里擦肩而过无数次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个陌生人。
沈棠本以为自己对他不会再有妄想,可再次相见,遗憾未了,藕断丝连。
她撩了撩头发,稍昂起头,故作淡定的经过傅崢身旁。
怎么?是想跟我旧情重燃吗?
她正视前方的向前走,仿佛有种“我很高贵,你不配。”的态度。
傅崢撇了撇嘴,眼里含着笑意。如她所愿,他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好巧。”
话落,沈棠斜眼看去,朝他点了下头算是认识了。她也没继续往前走,就跋扈的站在那里,然后施施然的仰头挺眉的看向他。
傅崢眯起眼睛,戏谑的开口。
“几个意思?无视我?”
“没看到而已。”她无谓的昂头目视他。
傅崢低头笑了笑。两人都没讲话。他忙着找话题,无意间,沉声问道“电话卡怎么回事儿?”
傅崢忽然提起那件事,沈棠顿了下,沉默在原地。她神情逐渐变得冷漠,有些回忆牵一发而动全身,曾经的那些事情又被他唤醒了出来。
她搬家后,傅崢独自坐飞机来找她。那是他第一次,也成为了他们相见之前的最后一次。
沈母姜玲捉奸在床,沈淮保养情妇何惠媚多年。而那年,是他们夫妻共同创业的第七年。
“你就是该死!”那把刀狠狠的架在姜玲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道伤痕。
“妈!我求你了!”
尽管沈棠自己哭泣的浑身发抖,使出全身力气去握住刀柄让它不再靠近姜玲脖子半分。
可是,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啊。
直到姜玲被救护车拉走,周遭一切死寂…………
她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又不得不控制着情绪,安慰着比她小一岁半的的弟弟沈禹。
“…………”静置到让人倒吸的空气中响起突兀的手机铃声,她被吓了一跳,心脏一抽一抽的,呼吸困难。
手机屏幕被摔成碎片,此时那个最不该出现的电话却在角落里默默地震动着。
她没看手机,也没接电话。心里有股气,却不知道来源于何处。但她现在拼命渴求宁静,就像是身负镣铐的傀儡沉溺在深海里,满身伤痕,还要扯着脖子妄求一丝空气。铃声一个接着一个不着缝隙的一直在响,仿佛一点一点的挑战着沈棠的忍耐。
随即。
“砰!”
沈禹被惊吓出的哭声笼罩整个房子。
沈棠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砸出手机卡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她已经无力做出任何反应了。
世界恢复宁静……
沈棠晃神,耳旁有风轻轻拂过,周围一片和谐。
她吸了下鼻子,傅崢微皱着眉,眼神里流露出不安。一阵负罪感充斥在他的心里。
良久,听见她淡淡地答道。
“没用,丢了罢了。”
沈棠眼里显着淡淡的泪光,她想人间蒸发,让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件丑事儿。
“嗯,那个……”
傅崢些许慌乱,以往的冷淡早在沈棠身上消散。
“我…”
周遭喧嚣,甚至梧桐搅动着秋风,破碎的光影似水流淌。
他们两人面对面,在这场遇见里做着漫长又复杂的博弈。
沈棠以为他一直是张扬傲慢的。从不为任何人低头,不向任何错妥协。
片刻后,她视线上移,温和的扬了扬嘴角,自然的略过这个话题。
“挺巧昂,一个学校。”
曾经的亲切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疏离的友好。
她看向傅崢,那双黑眸渐沉。
“新学校…”
她停顿, “蛮好的。”
傅崢张口准备说些什么,上课铃立马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沈棠并没有发现他的欲言又止。
她淡淡道:
“上课了。”
“我先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没什么情绪的低下头。
开学几个星期,一切陆陆续续的走上正轨。除去她再也没见到傅崢外,其他的一切都很圆满。她去竞选了广播站,开学考的成绩也出来了,她考的还不错。
午后,广播声回荡在空旷的校园里。
音质闷闷沙沙的,它总有种永存的无法抹去的时代感,正诉说着燃烧的青春。
沈棠当选了学校广播站的主持人。刚刚公布结果,她就立马持证上岗。
广播里,女孩的声音清亮,用的是标准的伦敦腔,自然有韵致的朗读着全英的主持稿。
傅崢靠在栏杆旁,静静的听着沈棠的声音。
秋天的正午总算出了太阳,暖融融的光浮在空气里,使人回暖。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将声音录下。
傅崢突然很期盼午后这一刻,她的声音是他唯一能捕捉到与沈棠有关的东西。让他清晰的活生生的感受到,
她的世界离自己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