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环山》山上一棵树

13、脏手

　　“不急，你先替我去给薛屹送个口信，就说可以准备了。”

　　之前楚帷贸然递帖的确在他意料之外，原本只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可送上门来的助力不用白不用。他私下邀楚帷单独见了一面，做了几个小交易，能让楚帷特意点出施粥一事，那明日三皇子九成可能会亲自前去。

　　也对，才出皇宫就封了王，眼下最重要的不就是先把贤名立出去。不过走得太急可容易崴脚，也不知道，淑妃母子怕不怕疼。

　　半个时辰后，沈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从侧门离开，临走前交代了章辞一句：“若我白天赶不回来，别叫人发现我不在府内。”

　　“公子放心。”

　　此刻东宫也不平静，书房内灯火通明，云朝将这几日的见闻全都分享给自己皇兄。

　　“楚帷借着向那个新任起居郎献殷勤这种荒唐的借口，这些天明目张胆地坐着马车，几乎把整座上京城窜了个遍。依我看，他更可能是借机探查上京的布防。”

　　云朝一身军装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跑来东宫，此刻正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在茶案上轻轻敲打，俨然一副思索的模样。

　　“内城的兵力部署由你负责，半月一改，他愿意做无用功，你何须理会？”

　　太子背对着云朝，身子靠近书架一侧的烛火，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在细细翻看，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云朝看出自己皇兄的不上心，立马坐直了身体。

　　“话虽如此，可他这不遮不掩的做派实在讨厌，皇兄，总不能放任他就这么一直恣意妄为下去吧？”

　　太子轻笑一声，这才转过身，“难得能从你嘴里说出恣意妄为四个字，还是为告别人的状。”

　　“皇兄就一点都不担心？”

　　“若真有反心，秦王不会舍得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来上京，楚侯的作为，更多是为了试探父皇的底线，到底要容他到哪一步，是看父皇的意思，这些不该你我插手。”

　　云朝闻言，眼神陡然冷了下来。皇兄就是太重人伦，多年约束己身，不肯逾矩半步。可他是太子，如今父皇信任他，不争不抢别人也不敢轻易僭越，一旦哪天父皇转性，可就真的是四面楚歌。

　　想到这，云朝又嗤笑一声，自己难道又好到哪去？看着是皇朝最有权势的长公主，亲爹是皇帝，兄长是太子，统领内城军务，可谓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呢？她虽掌兵权，却是以长公主的身份直领左右骁卫，未有实职，若他日父皇心意改转，那些大臣的奏折能直接埋了她。

　　说来说去，不过君心二字。

　　真没意思，云朝心想着，朝太子甩甩手，撑着椅子站起身，就要离开。

　　“罢了罢了，算我多嘴，我还是回我的公主府去，皇兄也早点休息，别让皇嫂久等。”

　　“这丫头，脾气是越来越厉害了。”

　　太子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云朝离去的背影，又捧起书继续读下去。

　　月已渐隐，深夜寂寥，徒有凉薄的冷风顺着衣领袖口舔舐皮肤，泛起阵阵寒意。

　　沈咎赶到商州的时候已过子时，在与季闲会合后，连林间蛙鸣都弱了几分。

　　“里面如何？”

　　“我提前在后厨的用水里加了迷药，现下整个客栈都睡得深沉，看守宋明德的官兵被我多敲了一下，可以放心进去。”

　　“不错，”沈咎点点头，为季闲能做得这么周到而感到欣慰。要知道，之前季闲办砸的事可不少，“回去就让云岌给你做一套新的金链子。”

　　季闲听闻此言，浅浅晃了两下自己的小辫子，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看来季闲的药量下得很足，沈咎望着面前的驿馆，一眼望去漆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无。季闲在前带路，二人如夜游神一般无声潜入。

　　来到宋明德住的房门前，几个守卫都已经被放倒，沈咎推门进去，留下季闲在门外盯着。

　　宋明德是被一阵窒息感憋醒的，他在睡梦中梦见自己被人死死掐住脖子，在快要不能呼吸之时终于猛然睁眼，却发现真的有一只手在黑暗中攥紧他的喉咙，要置他于死地！

　　宋明德来不及思考，只顾得拽住那只铁掌，拼命挣扎着！

　　不！他不能死！不能死！

　　他双手扣住对方的手指，试图挤进手指与脖颈的缝隙里，掰开那只掠夺他呼吸的手掌，两只腿无意识地乱蹬，不知挣扎了多久，宋明德只听见自己两耳的鸣声越来越大，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喝咳咳咳咳！”

　　突然，对方卸了劲，抽开手，宋明德一口气陡然灌进肺里，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抱歉，实在是没忍住。”随着话音落下，烛光亮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出现在宋明德的眼前，他却像是看到了阴间来的杀神。

　　沈咎嘴角带笑，像是刚刚差点掐死宋明德的不是自己。

　　“我其实不想来的，毕竟你这么轻易就倒下了，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沈咎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蜡烛放置在茶桌的正中央，顺便坐了下来。

　　“可我又想着，若我不亲自动手，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到了地底下，你连该向谁叩头谢罪都不知道。所以，我还是决定，来亲自送你上路。”

　　“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你敢杀我，你可知我是淑妃娘娘的亲哥哥！当今三皇子的亲舅舅！你敢动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宋明德惊惧交加，冷汗浸湿整个后背。刚才对方绝对是下了死手，这人真的敢要他的命！他想不明白，自己已经被贬出京，对任何人都再无威胁，究竟是谁？要赶尽杀绝！

　　沈咎靠坐在桌边，一只手撑着头，依旧是笑意不减。他听着宋明德那些色厉内荏的威胁话语，像是在听个笑话，那满是嘲讽的眼神让宋明德噎了气，说不出话来。

　　等宋明德住了嘴，沈咎看他确实不再开口，这才慢悠悠开口道：“丰祈元年之祸，昔年故人的模样，怎么宋国公，一点都没有印象了吗？”

　　丰祈元年之祸！

　　宋明德闻此如临大敌，顿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可能！在那场血洗下，连鸡犬都被屠戮殆尽，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人！更别说面前的人如此年轻，十二年前，至多不过十岁，能跟谁对得上？

　　当年不过十岁的孩童，不过十岁……

　　他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张脸，脑海中思绪乱飞，半晌后终于在蒙尘的记忆深处寻到了与之三分相似的容貌。

　　那场祸乱中，唯一不是死在上京的，只有那个年仅七岁的孩子！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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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胯
丰祈是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