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环山》山上一棵树

14、马车

　　也许是夜色浓稠，沈咎隐匿其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前方不远处，有一伙人于林中安营扎寨，另一侧的几辆马车上装着的正是宋家出事前从饶州运去上京的最后一批钱粮，只是还未来得及送到，宋明德就已经获罪入狱，应当是他提前递出过消息，这群人一直藏在通州城外，既没有去上京，也没有回饶州。

　　此时已过丑时，那伙人中多数都睡得正浓，而守夜的五人也尽是哈欠连天、昏昏欲睡。许是这些天都安然无事，让他们觉得无甚危险，防范得格外松。

　　宋明德在被押入大牢后就有预感，自己这次恐怕无力翻身，因此曾悄悄送出过一封信，被薛屹拦下来看过一眼，大意是说让这些人先藏在通州，待他日圣上决断后再寻机安排。

　　直到他被判流放，负责押送的士兵中有一半都是三皇子的人，哪怕宋明德逃了，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称他途中暴毙，再随便寻个尸体顶上，反正这些年死在流放途中的人不胜枚举，陛下不会深究。而其他人，比起宋明德究竟是死是活，他们更怕上面的怪罪，自然不足多虑。

　　事实上，宋明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并且正打算趁今夜火烧驿站，假死脱身。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下药迷晕，更没想到沈咎会突然冒出来直接要了他的命，让他之后所有的打算尽数化为泡影。

　　宋明德若是由明转暗，只会更增重薛屹取信三皇子的阻力，更何况二人之间还隔着深仇，于情于理，沈咎都不会让他活着离开通州。

　　“这些人，怎么办？”

　　季闲赶回来看着沈咎一直盯着他们的动静，却没有动手的意思，眼看着时候不早了，不由得张嘴问了一句。

　　“办好了？”

　　沈咎转头乜了一眼季闲，看得季闲下意识摸了下鼻子。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一切结束后，沈咎悠哉游哉走下楼梯，晃去了驿馆后院，闲庭信步，寻到了水井旁，还打了水，揉上皂荚，细细搓洗双手，又仔细擦干。季闲也就一路跟着，沈咎依旧是那般慢条斯理，未觉有什么不对。

　　直到他准备带着季闲离开了，一转眼扫见那条被拴在门柱边的大黑犬，连护院的狗都在呼呼大睡，二人这般动静，它都不见转醒的意思，这才发觉不妥。

　　“你到底下了多少药？”

　　“就两包，直接倒水井里的。”

　　季闲被问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水井？”

　　沈咎像是突然破开了冷静的面具，眉目深深皱起，扭头看了季闲一眼，又看向那口水井，声音带着些疑惑和难以置信。

　　季闲也有些疑惑，不然下哪？后院不是厨房就是柴房，杂役管事都进进出出的，他只是轻功好又不是会隐身术，要想精准地撒药到宋明德一行人的饭菜里，简直难如登天。

　　只有水井露天席地，下手最方便。为了保证药效，他还特意跑进城里，跑了好几家药铺，才不动声色地集齐了两包药，一包一斤，保证足量。

　　显然沈咎也想到了这一层，季闲说的两包肯定不是他理解的那个两包，不然这么大个水井，那点药量连只猫都放不倒。

　　沈咎深深看了季闲一眼，他就知道。这么多年，但凡是叫季闲独自出手时，总有差池。

　　“不论你想何种方法，提醒这里的驿长，井里的水不能再用。”

　　沈咎眼不见为净，直接将季闲仍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走了。

　　结果不过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季闲就已经追来，很难想象他到底做了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处理好一切。

　　“我将恭桶打翻倒在了水井旁，驿长应当不会再用那口井的水了。”

　　离谱又合理，叫沈咎无话可说，他也懒得再操心。

　　左不过是些迷药，罢了罢了。

　　再看向那伙人时，沈咎出声道：“先敲晕那几个巡逻的人，你在外看着，我进马车里查，若有不对即刻撤。”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身形一动，迅速朝前方移去，身似鬼魅，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

　　沈咎掀开帘子往里看的第一眼，就觉得有哪不对，又说不上来。时间紧急容不得细想，他先轻巧地跳上马车钻了进去，几乎没发出声响。

　　车里就是些寻常的丝绸软缎，或是玉盘瓷器。这些财物都被整齐摆放在箱子里，占据了整个车厢内部，其实不见得有多少东西，摆在车厢内，显得有些大材小用。

　　怪不得没人在马车里休息，沈咎之前听季闲跟他说这事时还觉奇怪，这一进来就明白了，入目之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连上了两架马车，均未查出有什么异常，直到第三次掀帘，他才陡然反应过来哪里怪异。

　　沈咎将身子探进去，又退出来，仔细对比后发现，车厢内的空间比从外看上去小了一圈不止。

　　他将另一只手搭在了车壁上，感受手下的厚度，又轻轻敲了敲，清晰的回声传来，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

　　于是，沈咎从马车上下来，开始仔细研究木板之间连接的缝隙处，研究了一会儿，他开始尝试着上手掰了一下木板与木板中间的那块巴掌宽的木条，感觉到木条有些许松动后，朝四周扫了一眼，看看有无人有醒来的迹象。再收回心神时，为了避免动静过大，他干脆扒着木条两端，左右手齐用力，顺着缝隙往外一点点扯，不多时木条就被整根拔了出来。

　　里面露出的是一排从上到下依次摆好的刀剑。

　　原来在这里。

　　沈咎眯起双眼，只能看见柄首，却不好真抽出来，否则这些兵器顷刻就散了，还会发出不小的动静。他又绕着马车摸索了一圈，发现连车顶和车底都是中空的，就这七辆马车，至少有不下于一千把兵器藏在里头。

　　从饶州运往上京，又从上京运出去……

　　沈咎心思几转，他是从两年前才注意到异常，可这条线又运行了多久呢？若他猜得不错，宁王对此并非全不知情，只不过不曾沾染罢了。

　　那之后或许都无需他有意牵引，只要伸出诱饵，宁王自己就会忍不住接手这条线。

　　他顺手将木条合回去，一旁的季闲见此知道沈咎打算撤了，立刻凑了过来，二人直接退入身后密林，没有惊醒一人。

　　“我要即刻返回上京，至于这些人……”沈咎一时犯了难，放任这伙人手持兵器，难保日后不会沦为匪寇成为祸患，若有胆子大的敢直接私下贩卖兵器，更易生乱。

　　“直接报官，当是日行一善。”一旁的季闲给出了自己的提议。

　　倒也不失为一好法。

　　沈咎挑唇一笑，虽然季闲多数的处事方式过于跳脱，却可谓是再便捷不过。

　　“领头之人留下，我有用。”

---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那不是怎么高效怎么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