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环山》山上一棵树

5、惩恶扬善

　　是夜，平康坊。

　　楚帷一脚将面前的卫小侯爷踹翻在地。

　　“我不敢？本世子八岁上战场，十九岁拎着匈奴王的人头给自己挣来了世子位。在你之前，所有威胁过我的人都成了我刀下亡魂。”楚帷慢条斯理地朝卫小侯爷走过去，将脚对准他心口，重重踩了下去。随后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轻轻往出一提，刀已出鞘。

　　“卫小侯爷是吗？怎么，你也想拿命来试试，看我这刀，敢不敢砍断你的项上人头吗？”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天爷哎，这上京女儿的腰就是细！感觉我这一抱都能给搂折喽！”韩鸣山打进了平康坊，就被四面八方摇曳生姿的姑娘们迷了眼。

　　自老远便能听到这儿的人声鼎沸，鳞次栉比的房舍皆是一片灯火辉煌，叫人不自觉地便被吸引到此。行至近处，一眼就瞧见那满楼的姑娘们穿着各色服饰，甩着香帕，藕似的胳膊来回的招呼，一声声“官人、相公”地唤着，直叫人目眩神迷，连魂儿都要被勾了去。

　　“殿下就是会找地方！”韩鸣山连连夸赞着世子的英明神武，按捺不住地朝着楼里走去，没走两步就被自家世子扯住了后领子。

　　“有你快活的时候，先做正事。”楚帷一勾手把人提溜回来，继续大步前行，看也不看自家部下那满脸的哀怨。

　　左边的梁合倒是看了眼他的窘样，使了个的‘赶紧跟上’的眼色，也提步走了。

　　“不是您说来看上京城有多繁华的吗？还有什么正事啊？”

　　韩鸣山摸了摸头，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他的脑子大概是全用在行兵作战上了，一上了战场，那股一往无前的冲劲能叫敌人避之不及。可一离了打仗，他是半点也看不懂自家世子的行为有何深意。

　　行走在这坊市中，才能切身体会什么叫红软香土、花天锦地。金色的光芒笼罩了整片街坊，形形色色的人群往来其间，有学者诗人正高谈阔论，亦有恩客佳人在嬉笑欢闹，连呼吸都带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①

　　韩鸣山正眼花缭乱地欣赏着这满街的热闹，冷不丁被一声哭嚎喊回了魂儿，循声望去，看见前面不远处人群聚集，似乎是有更大的热闹。

　　“放开我啊！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少女的哭嚎声如石子投湖，打乱了周围一片的祥和之色。

　　“哭什么哭！跟号丧似的尽寻晦气！你是听不明白吗？你爹赌钱输了一百两，还不起赌债，把你抵给了我青玉楼。从今儿起，你就是我青玉楼的人了。”

　　姑娘顺着声音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红着绿的老鸨从面前的楼里摇晃着走了出来，她头上戴满了各色的绢花，甩着一把羽毛扇子，鲜红的嘴唇像是喝了血一般。

　　原本就被压住双臂的姑娘在看到她朝自己走来后挣扎得更是厉害。

　　“你胡说！我爹才不会！是你们！是你们故意坑害！”

　　“哟！多新鲜呐，我青玉楼家大业大，为着你干这种犯法的事情？真是笑话。”老鸨轻摇着羽毛扇子，另一只手朝后一扬，随即一张纸便递到了她手上。

　　她接过来一摊开，顺手拎着纸递到了姑娘的面前。

　　“仔细瞧瞧，白纸黑字，你爹亲手画押。”

　　姑娘却看也不看纸上的字，只对着老鸨喊道：“我爹从不会赌！若不是你们与卫小侯……”话还未说完，老鸨一巴掌扇了过去，打断了姑娘的话。

　　“还愣着做什么！堵了她的嘴，给我绑进楼去！”

　　一旁的打手也很有眼色，直接扯了腰带塞进姑娘的嘴里，几个人就要合力将人拖走。

　　而周围虽围观者众多，却无一人多言。

　　“且慢，”楚帷一步踏出，无视旁边有些异样的目光，冲着已经转身走上台阶的老鸨道：“这位鸨母，我看这姑娘也甚是可怜，不如这样，她父亲欠了多少银子，我替他还。你就当发发善心，放她家去，如何？”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老鸨正因为刚才差点儿没拦住那丫头口无遮拦而心慌呢，楚帷这番话正撞她气头上。刚转身开口要骂过去，却看见楚帷衣着光鲜，气质斐然，不似寻常的富贵公子。最重要的是，他腰间别着把长刀！

　　这可是平康坊！隔着条街住着的可都是高官尊爵，街口巡逻的士兵可都还没散呢！就这都能叫楚帷大摇大摆地带刀而行，其身份可想而知，必不是自己能轻易招惹的。

　　能在上京最繁华的地段做生意的，个个都是人精。

　　得！老鸨暗自叹了口气，又是个惹不起的！

　　然后她只能硬着口气把脱口而出的谩骂噎回肚子里，无缝衔接地换成了一副笑模样，讪笑一声，岔过话道：“哎呀，我说公子，您这是叫我难办呐。我这都已经进了门的人，就指望她给我挣钱呢，哪有原样还回去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韩鸣山就跟在楚帷身侧，眼看着这老鸨情绪切换自如，不由得啧啧称奇：果然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光这变脸的速度，自己估摸着得半辈子都学不来。

　　那老鸨的心里也是在骂娘，这公子一看就眼生，几百年或许都不见得能来逛一回，怎么就这么背，就挨自己给撞上了！卫小侯爷还搁屋里坐着等自己给他送人去呢！眼下可怎么好？

　　楚帷像是没看见老鸨僵硬的笑脸，只顺着老鸨的话道：“也罢，就当我今日怜香惜玉一回，你说个数，我加倍给你。”

　　“公子，这也不光是银子的事儿，这坏了规矩呀，”老鸨心里再怎么骂，面上是半点儿都不敢露出来，眼看着楚帷不依不饶，她心里更是焦躁万分。

　　“您说，您要是喜欢这姑娘，您下回来，怎么着都成。她今儿既已签了卖身契，进了我的青玉楼，若让您半道截回去了，以后我的生意就没法做了呀。”

　　“你这鸨母，当真奇怪。放着好好的银子不赚，却与我扯东扯西。莫不是真如这姑娘方才所言，这卖身契另有隐情吧。”楚帷抬眼望去，凌厉的凤目似能窥见老鸨的内心所想。

　　“可不敢乱说啊……”

　　“你算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多管闲事！”

　　老鸨话未说完，一道嚣张的声音从门后传出，得闻此声，老鸨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再不用自己绞尽脑汁地应对了，让这两尊大佛自己斗吧。

　　真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话音刚落，一位穿金戴玉的年轻身影跨门而出，紧随其后是三个人护卫。等那人行至道中，原先压住少女的那伙人也围了过去，将那人护在中间，只余下两人制住少女让她不能逃跑。

　　显然，这群人才是一伙儿的。

　　“问你话呢！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儿哑巴了？以为自己别了把刀就了不得了是吗？知道爷爷我是谁吗？识相的，赶紧滚！”

　　那人一看见楚帷，就知道是他在纠缠。无他，周围一圈人，就他们仨站在最前面，特别是领头的那个，还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

　　卫澹这辈子最讨厌看上去比他还能装的人！

　　而楚帷身旁的梁合与韩鸣山在听到卫澹那番狂妄之言后都变了脸色，韩鸣山更是想要直接冲上去给他一拳头，不知死活！

　　楚帷按住韩鸣山的肩膀，他面色如常，像是半点不生气。

　　“我的确不认识你，可古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这般行径，算不算强抢民女？”

　　“我卫澹可不是被吓大的！我告诉你，我乃卫国公府的小侯爷，我爹是当朝一品大员，你有多大的胆子，敢动我？”

　　卫澹冷笑一声，且不说她林酒本就是因抵债而被卖到青玉楼的，就算不是，自己看上了她，有的是法子把她弄到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倒好，张嘴给自己戴了个强抢民女的大帽子！真以为自己不动手，是怕了他们几个吗？

　　“你既然不愿意走，非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来人！给我上！”

　　随着卫澹一声令下，那十几个护卫直接迎头朝楚帷三人冲去。卫澹根本不怕楚帷腰间的那把刀，敢闹市动刀，他爹是皇帝都救不了他。没看到自己带了十五个护卫却连根棍子都没敢拿吗？拿把刀装给谁看！

　　然而风云总是变幻莫测。

　　不过须臾，梁合与韩鸣山二人已经掀翻了所有的护卫，而楚帷还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楚帷于一片哀嚎声中提步朝卫澹走去，在卫澹两股战战，几欲逃走之际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你说我敢不敢？”

　　看到卫澹不可置信的神色后，楚帷将刀扣了回去，转而又问了卫澹一个问题， “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不如，你来猜猜我是谁，嗯？”

　　楚帷冲着卫澹一笑，将腿收了回来后又蹲下身，抬起手掌亲切地拍了拍卫澹的脸，语气轻快道：“问你话呢！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哑巴了？”

　　“世子……秦王世子”卫澹哆哆嗦嗦往外蹦出几个字。

　　“记住了就行，回去跟你爹告状的时候可别告错了。”楚帷这才起身，放过气息奄奄的卫澹，转身朝着都快缩进门缝里的老鸨道：“鸨母，现在我能给这位姑娘赎身了吗？”

　　“当，当然可以，不用世子赎了，就当是卖您一个面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老鸨赶紧甩甩手，让伙计将那张契约递给了楚帷。

　　“哪能不给赎金呢，这不是坏了鸨母规矩嘛，拿着。”楚帷边说着，边从袖口翻出了二百两银票，递给了伙计。

　　伙计哪敢要啊，更不敢走，只能能求助地看着老鸨。

　　“鸨母拿着吧，放心，我不记仇。”楚帷将银票塞进伙计手里，错身朝那位姑娘走去。

　　老鸨听见楚帷的话，又看见伙计手里的银票，一时间笑得比哭还难看。

　　梁合则与韩鸣山饱含深意地对视了一眼。

　　压住林酒的府兵早跑去搀扶自家的小侯爷了，她被压久了也站不稳，正蹲在地上抱着身子不停抽泣。

　　“别哭了，喏，还给你。”楚帷将契约递到了林酒面前，缓声道：“拿了赶紧回家去吧，你爹娘还在等你。”

　　“多谢恩公！”林酒听了楚帷的话，‘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害怕都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唉，”楚帷叹了口气，冲着身后喊道：“梁合，送她回家。”

　　“是！”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小姑娘的情绪，楚帷在目送二人离去后转身看向了还没走的卫澹。

　　“你在等巡逻的士兵，对吗？你刚派手下去告状了，是吗？”楚帷走到卫澹面前，俯身靠近他耳边，悄声问道。

　　“你猜，他们为什么还没来？”楚帷看着卫澹骤然苍白的脸，继续问道。

　　欣赏完卫澹变化多端的脸色，楚帷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让我知道你继续干这种事儿，不然，你也知道的，我爹是秦王，对吧。”

　　说完，楚帷就带着韩鸣山离开了，没走多远就遇见了守在此处的巡逻兵，他还心情尚佳地冲他们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领头的嘴角直抽。没办法啊，哪边都惹不起，总不能真抓了一个塞进大牢吧。牢门太小，可塞不进这么大尊佛。

　　只能装作来晚了。领头的抬眼望天，心情微妙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