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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寸心(三) ...

  •   中秋夜宫宴,吕曦容和吕晗桑一起往梅园赴宴,本来吕曦容是不打算来的,但吕晗桑近来情绪很消沉,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吕曦容为了让他哥哥赶紧振作起来,便带着他一起来赴宫宴,往人多的地方一扎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来之前他也有点忐忑,担心在宫宴上遇到神殿的人,可转念一想,岐和神殿上下都不爱凑热闹,上至薛必青下至楚毓,每次宫宴几乎都不到场,碰上他们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此便没了什么顾虑,高高兴兴赴宴去。

      宴会上热闹,吕曦容一不留神就把吕晗桑看丢了,四下寻人,一路找到僻静处。

      借着昏暗月色,他远远看见一道熟悉人影,像是姚景耘,又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便站定不动,那人也正往这边来,他揉了揉眼细瞧,还真没看错,姚景耘居然破天荒地来参加宫宴了。

      吕曦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对上姚景耘说不定还要吵两句嘴,便调了个头打算往回走。这一转头更要命,隔着十来步远的距离,假山池塘之后半遮半掩显出一道身影,他断不会认错,那是楚毓。

      这师兄弟二人平日里最怕喧嚣,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居然双双赴了宫宴,且梅园这么大,吕曦容找个人的功夫就好死不死碰上他们,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此处是梅园西岸,吕曦容小时候就是在这里撞见余容打人的,这附近没什么人经过,只寥寥挂了几盏灯笼,光线很暗,适合藏人。吕曦容来不及多想,便蹲下去藏身在一株木芙蓉后,不欲同那二人碰面。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周围已经没了什么动静,吕曦容才从木芙蓉后探出头来,刚站起身便听见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喊:“先生!”

      荼柳像只小麻雀一样扑过来,一脸天真道:“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嘘!”吕曦容来不及捂他的嘴,“小声点。”

      见他如此紧张,荼柳更加兴奋,手舞足蹈道:“先生,你在玩躲猫猫吗?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吕曦容心虚地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已不见姚景耘和楚毓的影子,松了一口气,对荼柳道:“我方才有东西掉进池塘里了,正在找,你不要大嚷大叫,把大家都叫过来了。”

      听到他不是在躲猫猫,荼柳眼里的光顿时黯淡下去,但还是很贴心道:“东西掉了?我叫人帮你找找。”

      “算了,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掉了就掉了吧。”

      说着牵起荼柳的手打算回去,没走出两步,吕曦容又猛地脚下一顿,本来已经走远的楚毓竟又去而复返,正绕过小池塘往这边过来。

      一时间进退维谷,吕曦容拉着荼柳,纠结了一下道:“我突然想起来掉的东西还挺重要的,还是回去找找吧。”

      “诶,先生,你看那是谁。”荼柳不听他说话,一眼看见徐徐走来的楚毓,热情道,“那不是你师兄吗,他怎么也在这?”

      荼柳边说边跳起来挥手,楚毓听见动静视线投过来,接着快步上前,先是扫了吕曦容一眼,又躬身冲荼柳礼道,“岐和神殿楚毓,见过少君。”

      “我记得你,你是神殿那个主持祭典的,那天你跳的桑林舞好厉害。”荼柳兴奋地搓着两只手,哒哒哒哒绕着楚毓转了两圈,眼珠子放光,“要不你来做我的老师吧,你要是愿意,我让王兄给你封个官当一当。”

      小少君荼柳,别的本事没有,最大的优点就是爱学习,见谁都想拜师,能不能学到东西不要紧,先把老师认下再说。

      楚毓面色沉静地婉拒了他的好意,“此事日后再说,我同吕公子有话要当面讲,还望少君行个方便。”

      “啊,那好吧。”荼柳出人意料地善解人意,未多做纠缠,带着侍从扬长而去。

      梅园西岸一时寂静下来,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吕曦容脸色有些发白,好在夜色下也不怎么看得出来,表面还是一副从容模样。

      楚毓上前两步,冷着脸道:“你是打算再也不跟我见面了吗?”

      吕曦容垂着眼睑,故作镇定道:“那日师兄说的话没有错,我不是个懂分寸的人,思来想去,还是离师兄远一点好。”

      刚说完就见楚毓眸色一沉,“你是在怨我?”

      “不敢。”吕曦容抬起眼来,“师兄,我知道你对我好,可这世上的人和事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纯粹,你不要因为同我有过两年交情就对我放松警惕,可能我也并非什么好人,你越是这样信任袒护我,越叫我心中难安。”

      楚毓眉尖动了动,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这些话我都不想听,我只问你一句,要不要跟我回神殿?”

      吕曦容展颜一笑,“师兄,是你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我姓吕,是吕氏竹林的人,未在神殿未拜过师敬过茶,难道我能一辈子留在那里吗?”

      楚毓却不愿再多费口舌,上前一步扣住他手腕,强硬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打算再也不回神殿,一辈子与我形同陌路?”

      ‘一辈子形同陌路’这几个字像刀子一样扎得吕曦容措不及防,他眼神闪了闪,一时没了言语。

      他不说话,楚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那就跟我回去,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当面解开,逃避是无能的表现,我不希望你做出这种举动。”

      吕曦容离开神殿有一段时间,许久没听楚毓训过他了,还有些怀念,此时骤然再听见,心底一热,差点就要扔下吕晗桑跟楚毓回神殿去了。

      不过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姚景耘和吕晗桑便找了过来,四人在场,两两对望一眼,姚景耘拉着楚毓就要走,“宴会开始了,赶紧回去。”

      “师兄,先等一等。”

      吕晗桑走到吕曦容身边,还笑眯眯的,问他:“躲在这说什么小话呢?让我也听听。”

      他话音才落,背后的人声陡然拔高,姚景耘并不避人,咬牙骂道:“那养不熟的小畜生给你下药了?你非得出来找他,还在梅园勾勾搭搭,你是不是生怕别人没机会看你笑话?”

      “师兄!”楚毓厉声道,“你好好说话。”

      吕晗桑脸上的笑僵在嘴角,他拍了拍吕曦容的肩,转过身来,和和气气道:“姚司祭,梅园人多眼杂的,如此大声嚷嚷是不是太没规矩了些。”

      “虽然你师弟在你心里是个宝贝疙瘩,可我弟弟未必就稀罕,何必说得像是全天下人都上赶着往你师弟身边凑似的,我们竹林还没有落魄到时时要看神殿脸色的地步,说出口的话也该有个分寸。今日王君设宴,不敢离席太久,少陪了。”

      说着扫了吕曦容一眼,“曦容,我们走。”

      吕曦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吕晗桑拖走了,回去时荼柳又跟只苍蝇似的围在他身边吵个不停,于是整场宴会他都没有机会再和楚毓说上一句话。

      *

      中秋宴过后几日,楚毓来过竹林两次,说要找人,都被吕晗桑不咸不淡回绝了。吕曦容知道这个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心里埋怨吕晗桑擅自帮他做主拒绝,连着好几天兴致恹恹。

      显素察言观色许久,知他心情不好,便提议要带他和荼柳去空中白塔玩玩。

      说起这空中白塔,来头可不简单,在王城叫人闻之色变。乃是显素得一位高人指点,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建成的,这塔共七层,完全仿造浮屠塔的形制建造,但奇妙之处在于这塔能悬浮在半空中,塔底靠精妙法阵托着,使之如蜃楼一般漂浮不落,岐和神殿看了都赞叹其鬼斧神工。

      这塔说是白塔,其实算是一个大型斗兽场,但和普通的斗兽场不同,这空中白塔里关的都是凶戾妖兽。显素一声令下,太乙境内的四十七座白塔每天都要源源不断送妖兽过来,塔里日日夜夜上演着角逐,屠戮,血流成河。

      最终胜出的妖兽,奖励活人为食。

      显素玩得不亦乐乎,那位神秘高人完全拿捏了显素残暴嗜血的恶癖,薛必青劝了好几回都被赶出宫去,空中白塔的事在太乙传遍,各地已隐约响起反对暴君的声音。

      时年正逢旱灾,饿殍遍野,外地的灾民走投无路,长途跋涉艰难来到王城脚下,求一条活路。身为一国王君的显素不仅不生怜悯之情,反而嫌那些灾民挡了他的仪仗,命人将城墙下围着的灾民抓起来扔进空中白塔喂妖兽,冷血无情的程度叫人心惊。

      提起那令人胆寒的空中白塔,吕曦容脸拉得老长,不情不愿道:“那种地方我去了都得折寿。”

      显素漫不经心地笑笑,“无妨,你若折了寿,便将我的寿命分你一半。”

      吕曦容道:“咱俩不一定谁活得长久。”

      空中白塔修筑得金碧辉映,吕曦容一踏足其中便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荼柳跟在他身边,好奇又紧张,探头探脑道:“先生,为什么这里面这么冷啊?”

      吕曦容抬了抬眼皮道:“怨气太重。”

      看台之上显素已经端正坐好,只见他右手一挥,空旷的圆形的场地内响起铁栅开栏的声音,不多时,自玄铁牢笼中缓缓步出两只畸形异兽,场上的驯兽官刺鞭一挥,两头妖兽便嘶吼一声,猛地朝对方扑了过去。

      这种血腥打斗很是惊心动魄,显素看得很满意,荼柳正是好奇的年纪,没一会也被勾起了兴致,兴奋地扒在围栏上看,半边身子都探了出去,恨不得跳进斗场里。

      吕曦容面无表情杵在一旁,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厌恶,显素支着头叫他:“诶,怎么这副表情,不好看么?”

      “好看。”吕曦容冷着脸点点头,“只是我没兴趣。”

      显素拖着下巴笑吟吟看着他,“阿福,我觉得你从神殿回来后变了许多,懂些规矩了,但这不是什么好现象,我还是喜欢你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吕曦容道:“我管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应该再张扬一点,任性一点。”显素自顾自笑道,“果然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你去神殿,你要是也变得和薛必青和楚毓一样无趣,那可太没意思了。尤其是你那个小师兄,见谁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看着真叫人生厌。”

      吕曦容听他对楚毓评头论足,心里很是烦躁,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显素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语气也带了丝丝冷意:“怎么,我不过是说了你的小师兄两句,你就生气了?看来你们感情很好么,可我怎么听说,你是和他闹了矛盾才灰溜溜跑回竹林的。”

      这句话正好戳中吕曦容痛点,他脸色黑得吓人,压着嗓音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要真有那闲工夫,想想怎么安置城外那群流民吧。”

      两人互相怒视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谁也不肯服软低头。

      正在此时,七层白塔突然一阵剧烈晃动,众人都站立不稳,惊慌失措。

      接着又听见一声尖利的惊叫,原来刚才那阵莫名的晃动来得突然,塔内众人都无防备,站在围栏边观望斗兽的荼柳更是直接从台上栽了下去,眼看就要掉进斗兽场中。

      突生这等变故,吕曦容也顾不得再和显素怄气,飞快折身冲向斗兽场。他自高处纵身跃下,手腕翻动结出一层厚重冰墙,将两只扑过来的妖兽挡开,再五指一勾,数条透明冰线盘旋飞出,如绳索般将掉下去的荼柳牢牢捆住。

      这一息功夫,那两只妖兽已经破开冰墙,正要朝他二人袭来,吕曦容如拎小鸡一般将荼柳拎在手中,同时放出灵力震慑那两只要上前来的妖兽。一时间白塔内的人都感觉到一阵更为刺骨的寒意蔓延开来,只见偌大的斗兽场层层冰封,极为壮观骇人,一道少年身影自台下跃上来,踏着悬浮的冰凌花,轻盈如燕,而他手里拎着的荼柳早已吓得面色惨白。

      “呜呜呜哇哇哇……”被吓破了胆的荼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接着便一把抱住吕曦容的腿,呜呜咽咽哭得止不住。

      看台上的显素连位置都未挪动一下,他靠在躺椅上,目光中带着压迫感,脸上在笑,嗓音却冷冷的:“看个人都看不好,你是干什么吃的,这般懈怠,如何管教得好少君?”

      说罢动了动手指,吩咐身后侍从:“把吕小公子带下去,关进蛇窟里反省几日,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放出来。”

      显素有意要他难堪,说完后又善解人意加了一句:“你要是怕了,就跪下给我磕个头,说不定我心情好能放你一马。”

      吕曦容正在气头上,哪里肯服软,沉着脸咬着牙道:“关就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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