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尧北望》两半儿

5、锦囊

　　尧北望愣住了，像是诧异。

　　江南拎着空饭盒晃晃悠悠从田陇上站起来往外走，他路过尧北望身侧停下脚步，头也不扭，直愣愣地说：“没手机。不用给。”

　　说完只留给尧北望一个单薄的背影。

　　江南走出小菜园长舒了一口气。他太久没被人问过要不要一起做什么事了，以至于尧北望淡淡的一句话就让他心脏不受控制的突突跳。

　　他讨厌这种能随意被人左右的情绪。却实在掩盖不住烦躁最下面突如其来的雀跃。

　　江南没忍住轻轻往后看了一眼，尧北望还没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尧北望也吃的差不多了，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自己刚才说的话让他难过了吗？

　　还是说，尧北望一点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自己刚才的态度。

　　那样最好了，江南想。

　　后面一周，江南依旧趴在桌子上度过，有时候看着窗外发呆，有时候睡觉。他没再和尧北望说过话，尧北望也不怎么主动找他聊天，更没再提过以后一起做同桌的事。

　　周考的前一天，乔静在讲台上讲文言文的答题思路。江南撑着下巴，不经意间瞥到认真记笔记的尧北望，心想：一周时间足够打听清楚一个人了。果然，没人愿意和变态为伍。刚好，我也不需要有谁认可。

　　江南这么想着，无所谓的移开视线，却被人轻轻碰了下随意放在桌上的手指。

　　他条件反射往回收了一下手，疑惑的看向旁边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尧北望无辜的看着他，小声解释：“老师叫你。”

　　江南抬头，正巧对上乔静愤怒的脸。

　　“江南，叫你几声了”乔静把手里的粉笔扔桌上，问他：“刚才的问题，你怎么说？”

　　江南站起来，刚要回答不知道，耳边就传来尧北望的声音，“古译今先看有没有通假字，记住官职变迁词。”

　　江南低头，尧北望的笔记本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正中间，他的手撑在额头上挡住了老师的视线。

　　好一出掩耳盗铃。

　　江南扯了下嘴角，抬头看向乔静，依旧说了自己刚开始准备答的话：“不知道。”

　　“尧北望的嘴都快说出火星子了你愣是充耳不闻啊。”乔静说：“我不管你别的学科怎么样，也不管你家有什么事非得你这样，整天在这阴阴沉沉郁郁寡欢的。别的我都管不了，你既然在我的班，就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听，什么江男江女的不是能以你的意志改变的，但是成绩可以，至少语文这科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语文老师都这样，有学科加成。乔静说话时眉飞色舞的，还伸手比划，明明挺涨志气的话听上去莫名有点喜感。

　　江南听到“江男江女”的时候就有点憋不住笑，他点点头，说“知道了。”

　　乔静看他的样子，又说：“这时候又笑啦？我刚说的话一看就没听就去！马上周考了，我看看你考成什么样，别的也不说，就语文这科，你要是不及格，我单独给你上强度。”

　　上学期就是乔静教的他们语文，那时候她还不是班主任，只是语文老师。但只是语文老师就让很多人顶不住了。甚至还给江南单独布置了一份日记。

　　但上次江南愿意写不仅是因为乔静有着乔三刀的称号，更因为“他们”口中的江楠肯定不会被老师额外留作业，这和江楠的逻辑行为大相径庭。

　　这次不一样，江楠是认真听课，好好考试的好孩子，江南不是。

　　他不允许在自己能决定的事上有任意一点像她。

　　江南看着乔静，轻轻开口：“何必呢老师？除了你没有别的老师管我。我睡觉还是发呆，都没人管我。他们都说了，我不学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没半点关系，甚至都不会关联到你的工资，你也白费力气说教了。”

　　江南话音刚落，就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比刚才站起来时更强烈了。

　　乔静也看着江南，她的眼神很坚定，“江南，不论是哪个老师对你这样说的，那只是他们刺激教学的一种手段。退一步讲，就算他们真的不想管那也是他们的事。我是一名教师，我就有义务教好没一个学生，你可以成绩不好，但是你要有学习的过程。 ”

　　江南顶嘴：“你有你的义务，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不需要这个过程。”

　　乔静深深看了一眼江南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坐到讲台一侧的椅子上，才开口：“本来不想说，你既然非要当熊孩子，我就开口说说。”

　　“和大家一样，我一开始对江南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寡言，叛逆，不学无术，几乎没一个好词。现在有很多人包括在座有些同学对他估计还有这样的标签。但事实上，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小孩是我一个下午，那天我下班早，就想早点回家，却在经过教职工厕所时看到被一群学生围在中间的江南。那些霸凌者虽然穿着校服，身上却没一点学生气息。一些不堪入耳的词汇从他们身穿校服的背影里传出来，比大家传的难听多了。江南和他们撕打在一起，身上湿透了，空气里甚至弥漫着血腥气。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碰巧遇到这件事江南会怎么解决，也不知道江南都遇到过多少这样的事。但那次我算是救了他，那我就做件挟恩图报的事。”

　　江南早在乔静开口的时候就坐下了，又把头埋在臂弯里。

　　乔静现在大概在看他了，她说：“江南，我只要求你好好学语文，周考不过90分，我单独给你上强度。”

　　江南没说话，那天确实是乔静帮了他。倘若那天乔静没来，他可能会受很严重的伤，一切不致死的伤对他来说都是折磨。他拒绝不了她的挟恩图报。

　　乔静说完，教室里很久都没人说话，静极了，不知道都在心里怎么琢磨腹诽。

　　江南依旧闷在臂弯里，他不想看别人用怜悯目光在自己身上打洞。他睁着眼睛，心里反而没有特别大的情绪起伏，他早就习惯了不一样的目光。

　　他听见旁边有拉拉链的声音。

　　不一会，有只手拿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布包闯进他的视野。

　　江南一抬头就对上尧北望满含笑意的眼睛。尧北望把红布包递给江南，说：“我妈妈给我求的好运锦囊，送你。”

　　江南没接，又趴到桌子上，说，“不用可怜我，我不信这个。”

　　“可怜你？”尧北望说：“你有什么值得我可怜的，你又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是说被那几个垃圾围住你没揍回去？”

　　江南扭过头，问：“那你没事给我这个干什么？”

　　尧北望笑道：“给你过过好运，毕竟明天就周考了，看样子，你百分之九十考不到九十分。”

　　江南看了眼锦囊，又看了眼乔静说：“也许它可以时来运转，但我不信他能从无到有。”

　　尧北望说：“你打开看看呢？”

　　“不了吧。”江南说：“这种东西不是打开了就不灵了？”

　　“那早不灵了。”尧北望说：“里面是我电话号码，或许锦囊不能让你从无到有，但我应该可以。”

　　江南欲言又止。

　　尧北望说：“你之前不是说没手机吗？有我手机号，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找公共电话打给我。锦囊上的绣花是我特意找我妈妈用佛寺祈过福的线绣的，因为这个我还跟她约好考试要到前十名。独一份，你可不能随意弄丢了。”

　　江南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红色锦囊上，不知道是尧北望口中的“独一份”触动了他，或是他前几天突然疏离的理由。江南鬼使神差的拿起锦囊，下一秒反应过来想放下也放不下了。

　　他把锦囊随意揣进口袋里，嘴唇抿了好几次，才开口：“……谢谢。”

　　尧北望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毕竟和你做了一周的同桌，这点感情还是有的。”

　　什么感情？

　　江南不理解，自己这一周明明和尧北望很少说话，怎么就有感情了。

　　还是说，他们正常人的感情都是来的这么随意吗？

　　江南不认为自己是正常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被迫披上已故的姐姐的皮陪父母演戏。也没有一个正常人和他一样对别人的目光敏感到爆炸。

　　更没有正常人会想死。

　　“江南？”尧北望的声音把他从沉思状态拉出来。

　　“嗯？”江南随口道，心里又不免想到：大概也没有正常人会随时走神吧。

　　“江南，你怎么了？”尧北望看着他又活过来的眼睛，打趣道：“你不会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才故意发呆吧？”

　　江南以防再走神，从趴在桌子上变成撑下巴：“没。你刚说什么？”

　　尧北望也学他撑着下巴，说：“我说，如果这次我考试前十，我们还做同桌好不好？”

　　“不好。”江南说：“进前十会坐前面。”

　　尧北望罕见的皱了下眉：“我不想坐前面。也没人规定成绩好就一定要坐前面。”

　　江南说：“那也别坐我旁边。”

　　他说完，又补充了句：“有风险。”

　　尧北望想了想，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直接说：“你说上次你妈妈那件事？其实还好吧，和你本人有没有关系。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你妈妈好像不正常，有吃药吗？”

　　江南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说：“谁知道呢？或许我也有病也说不定呢？”

　　“真的吗？”尧北望笑道：“没关系，只要你答应和我做同桌，我以后学医肯定治好你。”

　　江南看着尧北望，又问：“你没听他们说吗？你不怕我是变态？万一我真是同性恋呢？”

　　尧北望转了转眼珠，说：“你这么帅要真是同性恋，最多从女生福音变成男同福音。我可不会自恋的想你会不会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