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尧北望》两半儿

6、考试

　　江南笑道：“说不定呢，毕竟你也很帅。”

　　尧北望和他见过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好像根本不在乎别的，只让人觉得他就是他，江南就是江南。在尧北望眼里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只是谁的家人，某个象征符号，更不是谁的替代品。

　　尧北望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冷眼相对。

　　尧北望这样的人很难让江南开口拒绝。

　　尧北望估计是没料到江南会回应他，脸上溜过一瞬不可思议，他笑：“天呐，这简直是我的荣幸。”

　　尧北望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很灿烂，像雨后的阳光直喇喇地照在江南身上。尽管这阳光没有灼热的感觉，却足以让常年躲在伞下的人手足无措了。

　　江南就是那种常年打着伞躲在阴影里的人，他是装在套子里的人。他被尧北望的光芒吸引却又条件反射的躲避。最后却只静静看着尧北望，说了句：“神经。”

　　说完又把头埋进臂弯里。

　　他没勇气去回应尧北望的话，也没勇气靠近谁。

　　他像一只被绳子栓起来的猎犬，失去了自由，也忘记了怎么使用利爪。

　　“怎么骂人。”尧北望轻轻拍了拍江南的胳膊，“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还没回答什么？”

　　“当然是要不要继续和我做同桌啊！”尧北望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句问话并不是来自江南。

　　他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对上乔静充满审视意味的眼神，扯起嘴角：“老师，您怎么下来了？”

　　“你说我怎么下来了？”乔静自上而下地审视着尧北望，手里的粉笔被砸到桌子上又弹到地上，“我以为南方的小孩都会比较内敛，没想到你还挺活泼。”

　　尧北望笑笑：“老师，您谬赞了。”

　　乔静：“还谬赞了，真以为夸你呢？”

　　尧北望低头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刚来嘛，想和同学多交流交流感情。”

　　乔静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看着尧北望：“和谁沟通感情呢？江南啊？”

　　她说着对着江南抬了抬下巴，又道：“我看人江南不愿意搭理你呢。”

　　尧北望有些尴尬地笑笑，“就是不愿意搭理才沟通感情嘛。”

　　“行了，别整这出。”乔静站好，把目光移到江南身上，“你也别偷看了，这么好的同桌现成的摆在这，多利用利用他补补你的成绩，不然考完试重分座位你就只能痛苦地接受我给你的折磨了。”

　　尧北望见乔静没真要动怒的意思，又摆出了卖乖脸：“老师，重分座位能自己选吗？”

　　“你想的还怪美的。”乔静轻轻敲了一下尧北望的头，说：“根据成绩决定座位。我们班的规定，成绩好的有优先择位权。”

　　尧北望摸了摸头：“明白了，老师。”

　　插曲并没有占用太多时间，乔静又回到了讲台上，声情并茂的讲明天周考的注意事项。

　　江南枕着左手，把脸埋的得严严实实。

　　右手放在口袋里，捏着那枚沾着尧北望手心温度的锦囊。

　　锦囊扁扁的，摸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样的字条。

　　或许里面其实根本什么也没有。江南想，或许尧北望也跟其他人一样，他也许只是想捉弄他。

　　等打开锦囊发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会跟他们一样，他的眼神会带刺，带锯齿，和着血肉把他撕碎！

　　脑中的想法让江南突然被锦囊烫了一下！

　　他连忙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着。像是把手指残存的温度搓掉就能把妄念从脑海里清空。

　　手指越搓越红，烫得他分不清指尖传来的温度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又是他的幻觉。

　　江南僵住手，缓缓抬头看向身侧。

　　尧北望目视前方，偶尔动笔在课本上写写画画。笔尖落到纸面上的声音沙沙的，传到江南耳朵里甚至盖过了讲台上乔静的声音。

　　江南听走神了，以至于尧北望什么时候扭头看他都不知道。直到臂弯处多了莫名的触感。

　　江南把视线放下来，看到一张写有凌厉字迹的字条。

　　“怎么看我？”

　　江南看完没打算理，刚准备把字条团吧团吧扔了，一抬头就对上尧北望热切的眼神。

　　他鬼使神差的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甚至从角落里找出一根丢了笔帽的水笔。

　　江南不爱当好学生，他不好好握笔，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斜斜的，勉强可以看出写的是中文。

　　他写：没有看你。

　　写完随意的把字条往旁边一扔，扔完又迅速趴在桌子上，假装自己从来没跟人传过字条。

　　不消片刻，熟悉的触感又出现在了江南的臂弯处。

　　江南头都不抬，只抬手摸走了桌面上的字条。

　　他低着头，从臂弯的空里看。他歪歪斜斜的字迹下面又是笔锋凌厉的字迹：不信，你肯定是怕周考后和我分开，所以多看我两眼，以此慰藉内心的悲伤。

　　江南看笑了，他看了一眼假模假样坐的笔直的尧北望，握笔姿势都对了。

　　他写：你上课呢还是梦游呢？

　　他这次写完传过去之后倒没有立刻趴下，反而撑着下巴观察尧北望。

　　他有点想不通，刚才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给尧北望套了一层滤镜，眼前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一个不着四六的普通高中生。

　　江南自我反思还没结束，尧北望的字条又递过来了。

　　江南接过字条，上面写：都没，我在想你为什么不需要同桌。

　　字条上的墨水顺着笔画突然在江南心口开出的洞“咚”地一声砸了进去。他的胸口被撞得麻呼呼的。他试图用手去抹掉糊在心口的墨水，却越抹越黑，大片的黑色到处都是，堵住了往里探寻的入口，看不到藏在最里面的答案。

　　江南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在尧北望的字迹下，写下“少管”两个大字。

　　这两个字他写的格外大，几乎把字条剩下的空白占满了。

　　他把字条重重扔在尧北望课本上，“哒”地一声。

　　江南扭过头看窗外，身侧没再传来笔尖落在纸面的沙沙声，取而代之的是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窗外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学校里的花花草草，江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上学期被风吹得丢了头的树。

　　接下来时间直至周考，尧北望都没再主动找江南说话，仿佛尧北望没给过江南锦囊，江南也没回过尧北望的字条，一天的时间，他们又回到了吃完凉面后的时候。

　　第一次周考是要拉桌子的，有一部分人要搬着桌子在走廊上考。一般来说这种周考按排名走“之”字形排位置，在走廊考的人都是最后几名。像尧北望这种新生没有成绩，默认坐最后一个。

　　周考这天阴天，乌云掺了几缕在白云里，把明亮的天空搅成了水泥色。

　　江南走到门口看走廊位置的第一个排名。巧的很，他的位置在前一个，刚好是教室里最后一个位置。

　　江南啧了一声，不满的捶了一下桌子。

　　在江南为数不多的喜好里，阴雨天是最让他兴奋的。可贼老天好像总和他过不去，在教室最后一个位置就算了，好歹做自己的位置也行。可偏偏不是，教室里最后一个座位好死不死不靠窗。

　　江南心里憋了股倔劲儿，他扭头就出了门。

　　尧北望的桌子已经搬出来了。江南敲他桌子的时候，他正盯着墙上列宁的肖像发呆。

　　“尧北望。”江南叫他。

　　“嗯？”尧北望应声，看向江南。

　　“考试能不能和我换个位置？”江南问。

　　尧北望啊了一声，说：“允许这样？”

　　“不允许。”江南烦躁地叹了口气，转头准备走：“算......”

　　“好。”尧北望的声音压着江南叹的那口气和他的声音重叠。

　　江南不可思议的看过去，“你说什么？你刚没听见吗？这是不允许的！”

　　尧北望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又笑：“我听见了，我以为你不知道。”

　　江南错开尧北望的视线，他莫名有点心虚，像大人面前做错事的孩子。但是即使真的在大人面前，他好像也很少有这样的心情，几乎没有。

　　他甚至很少扮演“孩子”。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南的声音冷冷的，和走廊上偶尔吹过的风一样。

　　“那就好。”尧北望说完往教室走。

　　江南顺势坐在尧北望的位置上。

　　尧北望的凳子是温热的，上面残留了他的体温，和吹到胳膊上的冷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江南靠着墙看着天边翻滚的水泥色的天空，心里压着的郁结之气呼之欲出却始终达不到情绪的最高点。

　　考试的哨声响起，接着是呼呼啦啦的分发卷子的声音，再接着是沙沙的落笔声，江南的注意力一点一点从考试中抽离，他把不远处随风尽情摆动枝条的树挨个看了个遍，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被风吹断的那颗苟延残喘的残枝上。

　　江南总觉得他和那颗残疾的老树有点像。像，但又不像。

　　一颗失去枝条的树。

　　一个没有自我的人。

　　失去枝条还能叫树吗？

　　没有自我还能叫人吗？

　　“算的。”

　　“算吗？”江南抬头。

　　第一场考试不知道什么时候考完的，江南的自言自语不知道怎么说出了声。

　　“算的。”

　　尧北望的声音是魔咒，他话音刚落，廊外就噼里啪啦作响。

　　江南入迷的看着廊外的雨滴，雨滴砸在地面的瞬间，那口堵在心里的郁结之气才算真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