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侯爷》山岫无月

1、第一章

　　雷声响过，乌云压顶，大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往下落，覆盖了整个望京，黑沉沉的天，劲风呜呜地吼叫。街上行人熙熙寥寥，唯独中山侯府的仆人忙忙碌碌的。

　　管事燕宝山打着伞，冒着大雨朝侯府的东院走去，油纸伞挡不住豆大的雨滴，他身上的青色袍子没一会染成了深色。沿途遇到做事的下人问好，燕宝山摆摆手，让他们接着干活去。

　　东院灯火通明，仆从人来人往的，燕宝山正琢磨着往里走，一个穿着银红夹褂的少女喊住了他。

　　“燕管事，东院眼下不让外人进。”

　　燕宝山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女，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翠丫头，你这说哪的话，我怎么能算外人呢？”

　　玉翠抿着嘴，脸颊冻得通红，一双杏眼却冒着火，不理睬燕宝山的油腔滑调，堵着东院的侧门就是不让他进，“老太太发话了，东院眼下正是要紧时候，外人一概不让进去。”

　　玉翠才十二岁，是东院的家生子，向来与西院的燕宝山不对付，如今有老太太撑腰，对着燕宝山更是不客气起来。

　　“好好好，既然老太太发话了，那我也就不进去讨人嫌。”燕宝山还是一脸笑样，丝毫没有被玉翠驳斥的不悦，只是嘴里吐出的话分外刺耳。
　　“我就是来问问，世子醒了没？”

　　听了这话，玉翠脸色更不好了，她柳眉踢竖，杏眼圆睁，一张巧嘴尖声道，“害了四小姐还不够，你们西院的还有脸来问世子？要我说五小姐就在祠堂跪到侯爷回来发落吧！”

　　一阵北风呼过，玉翠一个不妨吸进一口冷气，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比起玉翠的愤怒，脸色灰暗发黄的燕宝山倒显得气定神闲多了，他装模做样地拍拍玉翠的后背，被玉翠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哎，翠丫头，你就是这点不好，总是心太急。”

　　燕宝山看着手里的灯笼要灭了，知道今日是打听不出来什么，对着玉翠吩咐道，“好好伺候世子，可别让世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说完提着灯笼大摇大摆走了。

　　气得玉翠抄起手边的花盆就要朝燕宝山背影扔去，“呸！狗东西！狗仗人势！”

　　亏他身上的袍子还是老太太赏赐的，可值二十两银子呢！

　　玉翠在外头大声叫嚷，正在小厨房熬药的玉翠她娘林氏听着眉头直皱，林氏让身边的小丫头看着炉子，起身走到外面。

　　玉翠叉着腰站在侧门，气鼓鼓的像只河豚，浑身都是尖刺。林氏眉头拧成川字，不由分说就将玉翠手里的花盆夺走，拉着玉翠往里边走，嘴里不住念叨着，“快点进去，站在这像什么样子？”

　　玉翠到底怕林氏，小声嘀咕两句，跟在林氏后边回了小厨房。

　　林氏将玉翠拉回小厨房后重新走出来，看热闹的众人连忙装作忙碌的样子，林氏站在廊下厉声呵斥：“最近都把皮给我紧着些，让我发现有人趁机捣鬼，可别怪我不讲往日情面。”

　　众人点头称是，有的不由得缩紧了脖子，恨不得让跟前的人把自己完全挡住，不让林氏看见。

　　林氏敲打完，又换了副和蔼的语气叮嘱道：“好好盯着些，别让西院的人钻了空子。你们的忠心老太太和夫人都看在眼里，这两天大家都辛苦，夫人做主这个月的月例每人多加二钱。”

　　林氏是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她说的话自然算数，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这两天东西两院闹得，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燕昭昭费力地睁开双眼，房间里静悄悄的，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映入眼帘的竟是浅沙色的帐幔。

　　头一阵阵发涨，燕昭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她记得她房间是帐幔是胭脂色的，床头挂着一串风铃，风吹过带走一阵清脆的铃声。

　　现在挂着风铃的地方空空如也。

　　“昭昭醒了？”

　　燕昭昭闻言艰难侧过身子，床榻一位女子正惊喜的看着她，一双妩媚的眸子里满是庆幸与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拿起帕子拭去泪水，嘴上嘟囔着，“菩萨保佑，燕氏列祖列宗保佑，昭昭可算是醒了！”

　　“阿姐……”

　　燕昭昭认出这是长姐燕晗，却不知阿姐为何这般悲怆，她只记得她和西园的两兄妹起了争执，阿朝维护自己，再然后……便是刺骨的冷水没入口鼻……

　　燕昭昭想起旧事，忙拉着燕晗问道：“阿朝呢？阿朝可好？”

　　燕晗听到阿朝二字，没忍住泪又流了下来，未免昭昭看出异样，她低头给昭昭拉好被子，不提燕朝半个字，说：“你昏迷了两日，娘亲和祖母早等着急了，我去唤她们。”

　　她去的急，燕昭昭正思索着自己昏迷了两日，也没有发现，燕晗单薄的身上穿着一身素衣。

　　***

　　东院屋里，侯府的老太太闻喜郡主端坐在红木雕花扶手椅上，她脊背挺直，双眼紧闭，听了外边的动静一贯不动神色的面容隐隐泛起愁绪。

　　闻喜郡主睁开眼，将手中把玩的佛串缠到手腕上。幽幽烛光忽闪忽闪的，映衬得她整张脸庞晦涩不明。她已是颐养天年的年纪，眼角的鱼尾纹并没有将她端庄秀美的容颜抹去，似仍可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身为亲王的女儿，闻喜郡主自出生过的顺风顺水，嫁与老中山侯——燕文元为妻后育有二子。

　　如今老了家宅不宁，说出去倒成了望京的笑话，这让骄傲了大半辈子的闻喜郡主心里徒增一股恼意，恨不得将燕文元狠狠抽一顿才能解气。

　　燕文元这老货恐怕在西院谋划呢。

　　“母亲。”

　　闻喜郡主这边正恼怒，一位美妇端着碗走了进来，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生的极标致，眉似初春柳叶，腰若细柳，身材高挑，自有一番清丽的气质。

　　正是闻喜郡主的长媳，侯夫人桓氏。

　　桓氏走进后，细看眼底还有红色的血丝，俨然是刚哭过。婆母闻喜郡主吃斋念佛，公公一心偏袒西院，如今遭逢变动，远在西北的夫君收到消息后还未赶回来。

　　偌大的侯府只有她一介妇人与两个女儿相依为命，一个还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桓氏越发觉得撑不下去了。

　　饶是心中有再多苦楚，桓氏也不敢表现在脸上。桓氏收起眼中的泪水，将瓷碗放在闻喜郡主面前，“母亲，天气渐凉，我特意吩咐厨房炖了枣杞汤，您喝点吧。”

　　闻喜郡主没有胃口，看着桓氏在一旁垂着头，不喝未免桓氏心神不定，只得拿起银勺勉强喝了两口。

　　桓氏在一旁不再开口，闻喜郡主知道这是怨了她了，老大媳妇表面看着软弱，事关她几个孩子，再软弱的母亲也会强硬起来。

　　“朝儿……”

　　闻喜郡主思忖着开口，却不知这话如何再往下。
　　她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桓氏心中的痛苦她全都能理解，她做的这个决定是在挖桓氏的心，无论她说些什么，亲情也好大义也罢，都挽回不了桓氏，大房从此以后会埋怨她，她却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咽下苦果。

　　早知道……就该亲手了结了西院的，她一时心软让他长大成人，却害府里的下一代。

　　好在燕晗急匆匆跑出来，解了闻喜郡主的窘况。

　　“祖母、母亲！昭昭醒了！”

　　桓氏听闻喜极而泣，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白皙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昭昭醒了？！快把白大夫请进来！”

　　闻喜郡主终于放下一半的心，见身边的母女两喜不胜收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小点声！别让下人听到！”

　　桓氏哆嗦着，紧紧抓住长女的手，似乎想从燕晗那汲取一股力量，桓氏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哀求闻喜郡主，“母亲，昭昭她才十岁，如今大病刚醒，求母亲不要这么快告诉她。”

　　闻喜郡主起身，脸上闪过一丝坚决，说道：“昭昭身上流着我李氏和燕氏的血，她兄弟因她而死，这是她该承担的。不过她若是不愿意当世子，将候府置之不顾，我也就此作罢，绝不再提。”

　　桓氏眼底涌现出绝望，细若杨柳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母亲这是下定决心，绝无半点回旋的余地了。昭昭她得知真相，又岂会不答应。
　　桓氏此刻恨透了西院，害了她的朝儿，还要把昭昭拖下水。

　　白大夫号过脉，面上带喜道，“世子醒了就没什么大碍，再吃上三副药，就能大好了。”

　　燕昭昭隔着帐幔，心中大惊，什么世子？白大夫在说些什么？世子明明是燕朝！白大夫把脉没发现脉象不对吗？

　　闻喜郡主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你是侯爷跟前的老人，我信你，世子的病我就交到你手里，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这话里的威胁白大夫听明白了，却不敢不从，不管床上躺着的是世子燕朝还是四小姐燕昭昭，闻喜郡主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他只是一个大夫，只管看病。

　　“老太太放心。”

　　“调理身子的药方还要白大夫费心，世子若能康复如寻常孩童，那我也就放心了。”

　　送走白大夫，燕昭昭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细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望向闻喜郡主的眼神透露着脆弱，“祖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朝在哪儿？”

　　闻喜郡主的凤眸闪过一丝不忍，看着床上的小小少女，语气中却夹杂着残忍，“昭昭，从今往后，你可愿当候府的世子？”

　　世子？

　　燕昭昭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祖母的话在心里转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燕晗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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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