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侯爷》山岫无月

9、第九章

　　透过半开的窗户，柔和而温暖阳光笔直的照射进来，微风轻轻吹拂着轻纱带来一丝凉意。燕信和闻喜郡主坐在一张精致的八仙桌旁，桌上摆放着茶具和几盘点心。

　　听了燕信的转述，闻喜郡主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讶地看着燕信问道，“陛下要你掌管秋狩一事？”

　　燕信微微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是的，陛下确实有意安排。”

　　“我本来想西北战事渐平，府上如今多事之秋，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陛下的口风，看看能否有机会回京，但陛下似乎并不想给我这个机会。”

　　燕信叹了口气，愁道，“平白无故的又讨了一份苦差事。”

　　望京与边关虽有不同，战场凶险生死难料，望京却是另一种水深火热错综复杂，与战场上的生死较量不遑多让。

　　这些年他凭借军功扶摇直上，又深受陛下信赖，树大招风，那些原本与他平起平坐、地位相当的朝中大臣们，眼看着他一步步攀升至高位，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他们如毒蛇般缠绕在他周围，日夜盘算着如何找到他的错处，将他从云端拉下，以解心头之恨。

　　西北是柄双刃剑。

　　燕信早存了将西北这块烫手山芋丢出去的念头，只是昨日才有意向陛下提起。

　　可建兴帝并不接他的话茬。

　　闻喜郡主哪里不知道燕信的难处，她虽看重儿子的前程，但相比较而言，儿子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闻喜郡主身为妇人一辈子被困与内宅，该有的敏锐却一点没落。平日里夫人间的交际和高门间的走动，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落到闻喜郡主的眼里。

　　越是如此，闻喜郡主越发小心翼翼。

　　建兴帝不会突然对燕信发难，一是燕信乃功臣，废黜了未免寒了朝中武将的心，不利于朝堂稳定，二是陛下如今心里还存着点两人少年时的情谊。

　　今日如此，往后呢？

　　朝中不会只有一种声音，前几年对燕信多是歌颂与赞誉，如今多是质疑与担忧。

　　更有甚者危言耸听，言燕信在西北功高盖主，隐隐有“西北王”的称号，燕信要是有心称王，那可是本朝第一个异性王，陛下岂能睡得安稳。

　　建兴帝在朝上一副明辨是非的模样，并不理会流言蜚语。可若是没有陛下默许，这些流言早没了根基，又岂会有喧嚣日上的机会。

　　“朝中弹劾你的言官不少，”闻喜郡主说道，“你弟弟和桓家尚且能帮你挡回去一些，但燕佑不过是六品的金吾卫长史，桓家也不是事事都维护你。西院那个别说替你挡，他不上来踩你一脚我就烧高香了。”

　　“你要是能回京，我这心里也能安稳点。”闻喜郡主眼里升起一丝愁绪，可陛下摆明要将燕信立着。

　　“这次秋狩规格这么大，看来陛下又有谋划了。”

　　燕信点头称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金国与江户国都有王子在京，陛下此番估计还是为了给太子择伴读的事。”

　　闻喜郡主：“听说皇后娘娘有意挑自家母族的子弟，陛下却不曾应允，难道还是有意咱们家的孩子？”

　　“陛下有意阿朝。”

　　“阿朝？”

　　闻喜郡主诧异，又很快反应过来。

　　“没想到陛下打的是这个主意。”

　　建兴帝与燕信年少相识，因闻喜郡主的关系，先帝指派燕信成为当时还是太子的建兴帝的伴读。建兴帝打着是让燕朝给现在的太子做伴读的主意，往后太子荣登泰宝，这父父子子的佳话不就流传下来了，后人兴许还会史笔建兴帝善待功臣。

　　可问题是先帝一朝只有一个成年的皇子，皇位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旁人头上。

　　到了本朝，足足有三位年纪相近的皇子。

　　太子虽立，又是皇后所出，但王皇后因母族强势并不受宠。

　　贵妃娘娘虽得宠爱，却只有一位公主。

　　而人前不显山露水，母族也不显赫的淑妃娘娘却有个和太子一般年纪的儿子。

　　这便值得玩味了。

　　“陛下这是在试探你呢。”

　　太子虽立，却不过十三岁，建兴帝正值壮年，往后太子的位置牢不牢靠，还得建兴帝说了算。

　　太子伴读如今可不是什么香饽饽，太早站队反而会引起建兴帝的反感与猜疑。也只有王皇后和王家为了太子地位的稳固，才一个劲的想把王氏子弟塞到那个位置。

　　建兴帝如今有意打压王氏，便将燕氏提溜出来挡枪。但连西院的燕代要打伴读的主意，都知道不要往太子身边靠。

　　燕氏不可能出两个皇子伴读，非要挑一个，必然是身份更尊贵的燕朝。

　　燕信回想起昔日在宫里的生活，唏嘘道，“宫里人多眼杂，凡事都要小心谨慎。阿朝要是还在，我也不愿意他去宫里住。”

　　更别提现在假扮燕朝的演昭昭了，燕信断然不会让她去冒险。

　　皇子伴读皆要进宫，每月十五和三十才能出来沐休一日。住在宫里虽然不同住一屋，到底不比在家里自在，而且昭昭是个女孩子，往后多有不方便的时候。

　　闻喜郡主起身，眉宇间投着一股沉静与坚毅，遽然道，“依我看，昭昭被选为伴读，也未尝不是坏事。”

　　“母亲怎么想？”

　　“我们如今和西院是撕破脸了，昭昭在府里的处境比在宫里不会强到哪去。昭昭总要出去见人，她的性子你也知道，与阿朝那是截然不同的，一次两次还能糊弄过去，次数多了难保西院起疑，到时候昭昭也就危险了。”

　　燕信皱起眉头，思量着闻喜郡主的话。

　　“燕文元和燕代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宫里去，到时候昭昭无论做何改变，西院只会认为昭昭在宫里经历了什么，再怎么样也想不到鸠占鹊巢身上去。”

　　闻喜郡主心中叹气，昭昭这几日套着燕朝的皮子，学着燕朝往日的样子，在屋里安安静静的待着，燕昭昭一向爱动，陡然这么强迫自己，没病也会生出病来。

　　闻喜郡主便让燕信偶尔带着她去校演场转悠。

　　去了几次，燕文元那老货就到她跟前问东问西起来。

　　“此招虽险却有九成把握，等昭昭大些，你就带着桓氏、晚儿还有昭昭去西北吧。”

　　闻喜郡主长身孤立，一抹阳光如同一道新河分割了母子俩，闻喜郡主头上的发钗熠熠生辉刺痛了燕信的眼。

　　燕信听到母亲的话，惊愣地抬起头，惊愣道，“母亲？”

　　闻喜郡主背对着他，道，“我老了，争强好胜了半辈子，求了陛下一次，自有办法求他第二次，我这张老脸还是有用的，到时候我自会像陛下请旨，让你这一家子能安稳出京。”

　　燕信深吸口气，努力眨去眼底的酸涩，沉声道，“谢母亲为儿子谋划。”

　　“只是这位皇子咱们既不能选太子也不能选淑妃所出的三皇子。”

　　闻喜郡主停顿一瞬，继续道，“最好能不动声色站到四皇子身上去。”

　　四皇子？

　　燕信回想着四年前的宫宴上四皇子的身影。

　　当太子正被人簇拥殿前着时，一个站在角落里，脸色阴郁，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孩子。

　　仿佛与周围的世界隔绝，他的眼神如同黑夜中的深渊，吞噬着所有的光明和希望，他的嘴角微微下垂，形成一条阴郁的线条，周身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息。

　　当时他无意间撇到，皱了皱眉，问了同座的才知道原来这位便是四皇子。

　　那个被建兴帝遗忘的皇子。建兴帝只有三子二女，四皇子在他跟前是最叫不上号的那位。

　　四皇子的生母只是一名普通的宫人，被建兴帝召幸后封为御女，生下四皇子后却很快便撒手人寰。过了好些年，恰逢建兴帝大封后宫，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于是追封其为宝林。

　　四皇子自幼丧母，生母不受宠，建兴帝不闻不问，要不是四年前皇后起意将他带在身边扶养，连参加宫宴的机会都没有。

　　“三个皇子里，四皇子最不可能成为威胁，这样陛下放心，咱们家给王家也卖了个人情。”闻喜郡主道。

　　“我去和桓氏、昭昭商量一番。”

　　望着燕信渐渐远去的背影，闻喜郡主缓缓跌坐在椅子上，素手抚上发髻上的赤色朱钗。

　　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

　　那厢燕晗来寻燕昭昭，正好瞧见燕昭昭独自一人在屋里翻箱倒柜，将书画笔台散落得到处都是。

　　燕晗走进，竟发现桌上连个空地都没有，忍不住抚额道，“阿朝，你在找什么呢？”

　　燕昭昭抬起头，“阿姐怎么来了？”

　　看了眼凌乱的案桌，不好意思地拍拍头，解释道，“昨日去长春堂请安，祖父留我，问我有没有荒废学业，又问月初留给我的课业有没有写完，我哪晓得祖父留了些什么给阿朝，当时我只好说我落水时间长什么都忘了，胡乱搪塞了过去，现在正在找呢。”

　　燕晗柳眉蹙起，弯成一道温婉的弧线，佯装斥责道，“不是不让你往跟前凑吗？”

　　燕昭昭忙称无辜，“我没有啊，我是去给祖母请安，要留也是祖母留我，不知道那天他抽什么疯，非要考我学问，你说他这么好学，怎么不见考个秀才？”

　　燕晗忍住不笑出来，也只有昭昭敢在家里这般肆无忌惮的议论长辈了。

　　“你这张利嘴。”

　　燕昭昭委屈，转眼又释然，声音细若蚊呐嘀咕着，“我现在哪里也不敢去了，一出去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阿朝，我是阿朝，我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去马场骑小马。”

　　“要不是阿朝也有张利嘴，我怕是连说话都省了。”

　　“还好爹爹打着强身健体的旗号带着我去校演场。”

　　说曹操曹操到，燕昭昭刚嘀咕到燕信，燕信便挑了帘子走了进来。

　　“爹爹！”

　　燕晗和燕昭昭起身相继行礼。

　　燕信看着一片狼藉，好奇问道，“你们两姐弟在屋里找什么呢？”

　　燕昭昭连忙将自己的遭遇又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好叫燕信评评理。

　　“还有燕霄，以前偶尔碰到，他还会避开，现在总要凑上来，对我嘘寒问暖，装作一副兄恭弟亲的样子，害得我总感觉不自在，生怕自己是不是出了纰漏。”

　　燕信拍拍她的头，感叹母亲果然老辣，西院只是没转过弯来，等回过味来，又会忍不住去想池子里淹死到底是谁，他们不能去扒开祖坟看躺在里面的是男是女，却能反复试探昭昭，昭昭一旦在他们跟前漏了马脚，便会被咬上，等他回了边关，西院要是逼着昭昭自证，那可怎么办？

　　燕信故作轻松道，“不用管他们，你祖父的学问还不如你爹呢，他们再问你，你就说我管着你的课业，让他们多关心自个吧。”

　　燕昭昭默默竖起大拇哥。

　　随后燕信对两姐妹说起秋狩一事。

　　“秋狩？”

　　“是的，陛下明日便下旨。”

　　燕昭昭闻言眼睛一亮，“爹爹可要带我去？”

　　燕信卖了好一阵关子，急得燕昭昭像个猴似的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咱们都去。”

　　得到燕信的答复，燕昭昭不可置信道，“真的？”

　　燕昭昭心里的小人早已一蹦三尺高。

　　燕信面无表情的将燕昭昭打回原地，“不过你只能在旁边看着，不能背上弓骑上马和那群人去密林争抢猎物。”

　　“那多没意思！”燕昭昭愤懑道，鼓起腮帮子生气。

　　“你现在仍然是大病初愈，出去露面都怕你吹着冷风。你要是实在想骑马，到时候我会带着你往密林边缘逛逛。”

　　燕昭昭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见好就收，爹爹的话一向作数，燕昭昭也不怕他出尔反尔。

　　不过，“燕霄那个讨人厌的，不会也要去吧。”

　　见燕信点点头，燕昭昭颇为无奈，有燕霄那只狡猾的狐狸在场，她恐怕什么也干不成了。

　　“不过还有件事得吩咐你，”燕信将燕昭昭拉在身旁坐好，神神秘秘道，“你且听好了。”

　　见燕信认真的脸色，燕昭昭连忙端正坐好，那小模样看得一旁的燕晗忍不住勾起嘴角。

　　燕信吩咐完，燕昭昭还没反应过来，“四皇子？他长什么样？我为什么要去主动帮他？”

　　燕信不答，只是威胁道，“你不答应就不带你去了。”

　　燕昭昭赶紧满口答应下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燕昭昭放下满腹疑问，好生期待起秋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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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因太阴暗批被岳父嫌弃
改了下闻喜郡主和建兴帝的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