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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清晨,浓雾弥漫,皇宫。

      此刻还太早,上朝的路上没有什么人。
      左相宋聿明拿着白色玉制的笏板来回踱步,他很焦急。

      他的宝贝小女儿还没有回京。
      按照路程来说,前天便应该到家了。
      就算路上耽误了,也应该有人快马加鞭进京来知会一声。
      但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

      并且,最令他头疼的是,这段时间由于大旱,民间动乱,暴动频出。
      女儿很可能遇到歹人。
      这么想着,一向冷静自持,在朝堂上镇定自若的他都忍不住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左相大人,您的东西掉了。”

      听到这冷淡的声音,左相回头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一张熟悉的俊逸面孔。
      清晨浓雾障眼,秦庚后面的绿瓦红墙被大雾笼罩。
      他身处其中,一袭官服红袍,眉目舒朗,嘴角挂着淡淡微笑,恍若道观里的慈悲神像,让这寒气袭人的清晨都暖上了三分。

      当然,如果他本人真的如那道观佛像一般悲天悯人就好了。
      他的手中拿着根宫绦,宫绦下面垂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宜”字。

      “这可是您的东西?”

      秦庚看着左相,虽是面带得体和煦的微笑,但是眼中却无笑意。
      左相看着那块玉佩,面上不显,但心中骤然震惊。

      那是他女儿的玉佩!

      左相眼角微微抽搐,按耐住心中的焦急,看着眼前这朝中死敌,沉着问道:“还请问这玉佩是从何而来。”

      秦庚看着手中之物,不紧不慢道:“路上捡的。”
      看着左相微微抽搐的嘴角,秦庚继续道:“想来左相大人家中有女,闺名良宜。今日又见您好像是丢了东西,不知是不是这枚玉佩。”

      他说话客气,但是话背后隐含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左相看着那枚极为熟悉的玉佩,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拿回,“小女冒失,感谢帝师寻回失物。”
      但手还没碰到玉佩,玉佩便被秦庚收了回去,握在了手中。
      左相的手停滞在半空中,空气仿佛静默了一瞬。

      “左相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秦庚将玉佩握在手中一抛一接。
      “我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只小猫。瘦瘦弱弱的被歹人抓了去,我好心救了回来,想必是和家人走丢了,恋家得很,整天搁我那叫唤。”
      “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左相家丢的?”

      秦庚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让这冬日都暖了三分,但他说出的话却让左相如临寒冬,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良善。
      秦庚这话……这话……
      良宜是真的在他手里!
      左相将僵在空气中的手放下,表情冷肃,刚才维持的良善灰飞烟灭,直接道:“我女儿是不是在你那里,你要如何?”

      秦庚啜起一抹冷笑。
      终于是装不下去了吗?

      “左相大人可别乱说,秦某可从未见过您的女儿,何来放过一说?”秦庚淡淡道。

      左相险些要咬碎一口银牙,忍道:“好好好……”
      “不知帝师要怎样才可以归还……家中丢失的那只猫。”

      秦庚微笑着,将手中的玉佩一抛一接,道:“此猫名贵,需得左相大人以禁军首领之位相换。”

      大胤的禁军守卫宫内,训练有素,深得帝心。
      禁军首领又称左右羽林卫大将军统领。
      是个很重要的职位。

      就是这禁军首领欺压百姓,大肆圈地,不是个好人,这样就算了,毕竟他皇帝亲戚,没人动得了他。
      但关键就是,他还动了皇家庄园。
      那可是皇帝的私产。

      搞钱都搞到皇帝头上来了。因此,御史台一攻讦,禁军首领迅速倒台,流放南边挖野菜去了。
      所以就这样,禁军首领的位置空了下来。
      皇帝最近一直在物色人选,暂未安排人补位。

      朝内党争严重,这首领之位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左相自然也想举荐自己人。
      “你别太过分。”左相冷声道。

      他冷眼看着秦庚,没有人比他更能知道,眼前这副温润如玉的表面下藏着的是一副怎样阴狠的内心。
      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昔日的青涩少年已然长成了一棵苍天大树,变成了连他都无法撼动的存在。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交手无数。
      饶是他浸淫官场多年,都没落得一点好。

      面对左相的怒气,秦庚不已为然。
      抬起头正要说话,却恰好看到一抹冬日暖阳穿雾而来,在这寒冷而又阴沉的冬天,这抹晨曦仿佛驱散了灰暗。
      让人骤然惊醒,原来冬天,也是有好天气的。
      秦庚莫名想到了宋良宜那声上扬的,能穿透阴沉院子的哥哥……

      “左相大人要是不在乎那只小猫,我就捡回家了。”
      “毕竟我家中人丁稀少,正好缺只猫给我尽孝养老。”
      秦庚将玉佩握在手中淡淡道。

      听到这话,左相震惊了一下,随即才消化他说的是什么,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左相大人生平头一次说不出清楚话,“你……”

      但最终,还是想到了小女儿,他女儿可吃不了苦。
      左相放下了手,闭上眼睛颓然道:“即使我不去争,你也未必能得到那个位置。”
      “所以这就需要左相大人的相助了。”秦庚淡淡笑道。
      左相看着他,沉默着不说话。

      秦庚把玩着手中玉佩,宜字那面正好对着他。
      他看了两眼,又看向左相,伸手将玉佩悬挂在空中,和善道:“左相大人,您女儿的东西。”

      左相看着那块玉佩像浮萍一样悬吊在半空中,仿佛他那落入狼口的女儿。
      他冷着脸上前拿玉佩,但就在即将摸到玉佩的时候……

      “啪!”

      玉佩骤然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了。
      左相看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玉佩,那个宜字也摔得不成字形,左相一向沉着冷静的面孔出现了裂痕,他错愕的抬头。

      只见秦庚站在晨雾中,神色淡淡,仿佛刚才让玉掉在地上的人不是他。
      “事成,完璧归赵。”
      “事败,宋府丢失的那只猫,下场就如此玉。”

      *

      腊月冬日。

      宋良宜蜷缩在角落紧阖双眼,她这几天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中,她看到了漫天大雪,玉树琼枝,银装素裹。

      有一人一袭白衣站在梅花树下,身形挺拔,恰好枝头梅花开的正好,与这人一起傲然独立雪中。
      他背对着她,宋良宜不知道这是谁家公子。

      忽然,雪停了。
      一个红色圆滚滚的小团子出现在眼前。
      宋良宜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小团子。

      是个扎着小揪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女孩。
      小孩生的圆滚滚的,冰雪可爱,如果再抱着条鱼就可以当年画娃娃了。小孩看着约莫不过两三岁,走路歪歪扭扭的。

      想来是个顽皮性格,走路还不稳当,拿着根糖葫芦,就一脚深一脚浅的朝那雪中公子而去。
      仿佛走了许久,小团子终于蹦跶到那雪公子的跟前,嗷呜一声抱住那公子的腿。

      “抱抱。”小团子拿着糖葫芦仰头说道。
      公子侧过身来,温柔的将她抱起。

      “哥哥,我有糖糖。”小团子炫耀似的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
      “嗯。”公子微笑着应了一声。

      小团子在他怀中,听到他的回答开心一笑,然后张开粉嫩嫩小嘴开始吃起糖葫芦来,吃得满嘴糖。
      也没想着分她小堂哥一口。

      “好吃吗?”公子淡淡问道
      “好吃!”小团子眼睛亮晶晶的。
      “那给哥哥吃一口。”

      小团子听到这话看着手中的糖葫芦,又看了看公子,瘪了瘪了嘴,委屈巴巴的看他,道:“不要。
      “哦,嫌哥哥脏?”

      小团子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又奶声奶气的道:“我要自己一个人吃。”
      公子闻言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粲然一笑,似乎并不计较。
      “看,那边有只黄鼠狼。”

      小团子顿时兴奋的抬眼看去,但白茫茫的雪地上哪有什么黄鼠狼。
      小团子疑惑的将头侧回来,却惊讶的发现糖葫芦被人吃了一口。

      看向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却笑眯眯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无耻道:“小孩少吃点糖,会得蛀牙。”
      小团子眼圈红红,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欺骗,豆大的眼珠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显然委屈极了。
      “好了,给你摘梅花。”

      男人折下一束清冷艳丽的梅花,送到小团子手里。
      末了,还又摘下一朵小梅花,别在她的小揪揪上。

      “嗯,不错。”
      “真滴吗?”

      小团子摸了摸小揪揪,小脸红得像个小苹果,模样真是可爱死了。

      宋良宜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一雪,一梅花,一哥哥,一妹妹,一糖葫芦。
      虽是寒冬,但胜春朝。

      但就当宋良宜感慨眼前这美好的一幕时,雪突然越下越大。
      天空中刮起飓风,梅花被吹得零落枝头,漫天鹅毛般的大雪模糊人的视线。
      宋良宜险些没有站稳,好不容易扒着个树抵抗了飓风,但定睛看过去,眼前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漫天的雪地也变成了凶险悬崖,高大挺拔的梅花树成了枯木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圆滚滚的小团子长到了四五岁,手中的糖葫芦也不知去了哪里,唯一不变的是,她还像小时候一样找着她的堂哥哥。

      “哥哥……”小女孩站在原地迷茫的看着远方。

      但她依旧没有找到她想找的那个人,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站在了她的眼前。
      小女孩抬头一看,是她的哥哥!

      但是她的哥哥一袭黑衣,满身是血,冷漠的看着她。
      “您……怎么了?”小女孩站起来,抬头担心的看着他。

      但话刚说出口,宋良宜就看到,男人漫无表情的低头看她,眼里仿佛有着深重的仇恨与血色。

      然后,下一秒,男人抬手……
      将女孩推入了悬崖!

      “哥哥!”

      宋良宜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气,好一会才缓过来,犹记得掉下悬崖,心脏一下子紧缩的感觉。
      她现在身处于不知名的地牢中,伸手摸了摸脸,却摸到了满脸的泪水,看着手背的湿渍,她想起前几天在土匪窝中,那声于危难之中脱口而出的哥哥。
      宋良宜意识到,这声哥哥,她好像……喊错了。

      大胤王朝是一个极其注重孝道的王朝,血缘关系是维系宗族的纽带,被所有族人所看重。
      而这盘根错节的宗族关系中,宋良宜最注重的,最珍视的便是与堂哥哥们的关系。

      她生母还在的时候,舅舅们就随先帝打天下死绝了,所以宋良宜没有亲舅舅,只有堂哥哥。
      而母亲在世的时候,不信任父亲,时常让她警惕,经常私下对她说,“爹死随便埋,娘死等哥来。”

      “你的堂哥哥们是如同舅舅一般的存在,你父亲那边的叔叔伯伯表兄弟会与你争家产欺负你,而你的堂哥哥们不会。”
      “他们是娘亲这边的人,与你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你可以放心的向他们寻求帮助。”
      “所以,如果以后娘不在了,受委屈了就去找你的堂哥哥们,让他们为你讨回公道!”

      之后,母亲病逝了,父亲要续弦。
      母亲那边的堂哥都纷纷找上门来,担心父亲续弦之后对原配孩子不好,要将宋良宜接回娘家。
      这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哪有原配的娘家人上门来要孩子的?

      但是她的堂哥哥们就是这么不顾礼法的上门了。
      最后这件事还是由皇帝亲自下场,一道圣旨将娘家人们驳了回去。
      此事才不了了之。

      后来,娘家人们看到父亲的续弦是个知礼数,识大体的女人,对宋良宜也并没有苛待,才熄灭了带宋良宜回娘家的念头。
      当年的这件事让见过大风大浪的父亲都感叹说:“你生母这边的亲戚十分彪悍啊。”
      而这件事有没有秦家人的参与,秦庚当年有没有在场,因宋良宜当时太小,现在已经不得而知。

      总之,这件事给宋良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她十分敬重自己的哥哥们。
      尤其是堂哥哥。

      而秦庚于礼法血缘来说,就是堂哥哥。
      血缘上的关系,让宋良宜下意识的想要亲近他,依赖他。
      以至于让她见到秦庚时忘记了父母的嘱咐。
      秦庚是不一样的。

      他于秦宋两家来说,是要提防的对手,要远离的敌人。
      即使他们之间有这层兄妹关系,横亘于他们中间的也是难解的血仇,无解的死局。
      这秦家的满门冤魂,秦庚筹备多年的复仇,岂是她叫一声哥哥就能解决的?
      是她太天真了。

      宋良宜看着牢房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陷入了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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