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沦落NPC日志》椰片

80、好久不见

　　咣啷！
　　明黄帐子内文淑娘娘将碗碟自小桌上扫落下去。
　　“究竟何时给我解禁！”
　　她头发散乱，状若痴妇，皮肤苍白，浑身的血色全冲到哭得红肿的眼底，模样十分可怖。
　　方年年探听不到外头的消息，只买通了一个关系要好些的近身小宫婢，据说民间的那个杀人组织领了边陲小国的指令，专杀些朝廷安插在江湖上的眼线。
　　方年年知道甘锦姒一直想要统领江湖游侠，而这些人从不畏死，自然不愿归顺朝廷。
　　唤龙局这个组织如同不知哪儿来的一颗野草，自诩朝廷人士，人人手中提着官刀，斩了江湖总领江久的头颅。
　　一时热血仗义的江湖人揭竿而起，直指朝廷而去。
　　这匹官刀甘锦姒如何不知，自然是前些年送给镜国的那批兵器。
　　而今，镜国靠着这批兵器收腹了失地，强了起来，竟也联合唤龙局狗贼合伙谋算起了自己。
　　不过甘锦姒不怕这小儿科的挑衅，对一个弹丸之地都没什么起兵的兴味。
　　但他倒是对那唤龙局特别感兴趣，若说朝廷豢养□□，自然也养过一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藏的也是极为隐秘，而这个唤龙局却不是他养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也知道如今唤龙局挑起江湖人士掀起谋逆旗帜，无非就是奔着他来。
　　江湖异动镜国一定出手相助，从而变成两国交战。
　　若在此时唤龙局，临时倒戈镜国，这些江湖人士已经选择了站队骑虎难下，唤龙局有镜国作保一定可以让江湖的傻大粗们当自己的替死鬼，把挑唆叛国一事摘的干干净净。
　　但这不是唤龙局想要的，他们不指望昭国能起兵，若是不交战，江湖群侠便作了唤龙局的手中刀，教唆百姓举兵谋逆，效仿了他当年偷月格的老路。就算掀不起什么大浪，也有隐患。
　　而这些发不发生怎么发生都在唤龙局这个神秘组织的一言之间。
　　无非就是让唤龙局首领现身，证明不是朝廷的人，杀他们总领的是镜国的手笔，不仅可以轻松洗脱朝廷冤名还可以因为朝廷有实权压制镜国经贸来往而使天下归心。
　　唤龙局会自爆身份么。
　　会。
　　甘锦姒觉得会。
　　想用江湖特权，做交换筹码。
　　而这个筹码，正是东边云水宫关着的主儿。
　　看来要去见见她了。
　　“无影，你说江湖多大？”
　　“江湖不大，人心大。”无影扯出来这样一句，“江湖人讲究着一个精神，这种精神可以渲染更多人的甚至是民间百姓，形成一种不可估量的风尚。”
　　他笑了，笑声冰冷渗骨，“那这个方年年价值还不小啊。”
　　“属下愚钝，不知这唤龙局和文淑娘娘有何关联。”
　　他剪断最后一盏萎靡的花苞，“你确实愚钝。”
　　君王想了想，笑容逐渐和煦起来语气反之森然，“唤龙局如地沟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这些年估计也不好过吧。不如，寡人送你一程...”
　　云水宫。
　　丫鬟莲娘自知自家主子最近睡眠不好，精神状态不佳，时常恍惚。
　　通传都是极小的声音。
　　“娘娘...”她压低声音，“陛下来了。”
　　文淑娘娘黯淡无光的眸子钻进了一丝活气儿，不像往常那样面若冰霜，而是笑了笑，“梳妆，梳妆。”
　　她左顾右盼，唤来伺候侍女，“快给我梳妆。”
　　众人不解。
　　甘锦姒前脚刚踏进来鼻子就被一股子浓烈的香气糊住，像是掩盖着室内因为长久不开门窗的潮气。
　　就像她这个人，不管脸上敷了多少粉都盖不住她的憔悴之态。
　　方年年笑着，行了一礼。
　　“你今日比往常好很多？”
　　“啊？”
　　他挥了挥手，屏退众侍女。
　　拉着她的手坐到了榻上，然后斜倚墙壁直直的打量她，打量着她到底有几分真心。
　　她被打量浑身发冷，双手揪着裙角尴尬到了极点，气氛凝固，隔着火烛的光，谁都没有说话。
　　甘锦姒忽然想起一个好玩的点，于是率先开口逗弄这个强装镇定的人儿，“你今日这样打扮，是想求我给你解禁吧？”
　　他问的坦率，果不其然沉浸在沉默世界里的方年年浑身一抖，不自然的笑了笑，“但凭陛下做主。”
　　“我做主？”他修长的手指划了一下方年年的唇，顺着她的唇线绘着，宽大的袖袍流光溢彩，绕的方年年头晕目眩。
　　她连呼吸都停了，像是头顶悬着一把将落未落的闸刀。
　　“解禁简单啊，朝中大臣说了要帝后三年都没有一个龙种，昭国未来实在堪忧。其实那些老头不知道，你我连圆房都没有。”
　　她静默了。
　　“陛下的意思...”
　　他冰冷的手指使了力，弹了一下她的下颌，“是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该来的总会来，她躲不掉。
　　认命的换了一个方向，“你真的会给我解禁么？”
　　他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当然，当然会。”
　　这意思算是同意他方才的提议了。
　　可是令方年年不解的是，当天夜里，这人只是和自己同床共枕，并无逾越的行为。
　　她有时也挺可怜他，估计朝臣是久不见二人圆房，故意做出来出入她寝宫的样子吧。
　　如此，挺好。
　　日子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宫外府邸的时候，她前前后后的服侍他，他那时候还是主子，当然...现在也是。
　　和他同床她睡得也不好，总是很浅，起的很早。
　　身体越来越垮，有日实在疲倦睡过了头，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甘锦姒见她难得睡熟也没有急着扰人清梦，穿好了靴子坐在一边儿，静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
　　玩弄了一会儿散开在床上的头发，或许现在不是圆房的好时机，或许有个时候更好。
　　等他暗剿了唤龙局，等再过几年她忘记了那个情夫。
　　甘锦姒指尖微凉，放在她的鼻息处取了会儿暖，自己被自己逗得笑起来。
　　就在此时，那被当成火炉的姑娘浑不觉淌下了一行泪，唇角蠕动，似乎深陷梦中痛苦，突然抓紧被子呢喃道 “别，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留下，小虎...”
　　声音不大，像在哼吟，却听的他浑身的血液倒灌，伺候的侍女冷的直打哆嗦，端茶的盏咯咯直响，然后跪了下去，头贴地面，不敢喘气。
　　生怕因为听到皇后娘娘给自家君主添了个帽子被问斩。
　　他缩回取暖的手指，握拳。
　　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像在捏碎一个雏鸡的头颅。面上却展露出个微笑。
　　挥手示意那婢女下去，小婢女如蒙大赦脚步虚浮走不成直线。
　　君王给方年年贴心的掖好被角阔步走了出去。
　　方年年晕沉沉的醒来，莲娘喜滋滋的跑进来，“主子，主子，好消息，好消息。”
　　“慢着些，别跌了。”她嘱咐着起身，心不在焉，能有什么好消息，她一点都不急于知道。
　　“娘娘，云水宫从今天开始解禁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真的！可我...”她想说和她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发生。
　　莲娘食指竖在嘴唇中间，“嘘！”私语道，“本就不指望发生什么，估计是朝臣催的太紧，陛下过场走的多了，也就不催了，你为他解忧，他还你自由，考虑这中间细节做什么。”
　　她说的对，总之结果是好的。
　　方年年放下梳篦，“阿莲，上次你说的那些钗子呢，我想装点装点当面谢恩。”
　　时隔三年她才出了这院门，这监禁一般的生活终于到了头，她嗅到空气中久违的花香如此清列干净，心中自然快活许多。
　　阿莲扶着她走至永安殿，原本是要通传一声才能进殿，垂花门外把手的小侍卫一喜，“快进去吧，皇后娘娘大驾，自然不必通传。”
　　方年年也不懂宫规就这样轻易地走了进去。
　　行到了门口里头仿佛在议事，方年年怕打搅，便令阿莲在外头同站。
　　“唤龙局可有线索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招雕虫小技，灯下黑。”
　　“展开说说。”
　　“昨日，我去了当天总领被杀的现场，发现了这个。”
　　一个蒙面负剑的男子递过来一截树枝和烧成半张的黄符。
　　“我又勘察了现场的内部情况，因为才下过一场雪，脚印一深一浅，那唤龙局的老大大概是个跛脚。因为事发当天他们动作极快，又都带着面具，因此他们都没有藏起来，肯定还在招摇过市，过着各自的生活。”
　　甘锦姒转动手中的树杈，“这个能说明什么？”
　　“这个符咒，我找书比对过了，和无祭山用作追踪的符咒十分吻合，大概是唤龙局的人靠这个找到那群江湖隐士的，打斗过程中从身上掉下来的。而这个树枝是和符咒一起掉在雪地里的，上面有血渍，或许是那个唤龙局首领划破手掌画符的时候用的。”
　　甘锦姒懂得若是修道之人掌握了这两点就能很快将隐藏之人找出来。
　　不过，他不必找，他就是个普通帝王没什么灵力做这些个追踪术法。
　　但方年年在无祭山上待过段时间，她一定会替自己联络的。
　　那唯一存活下来的江湖眼线交代完了，甘锦姒扶额轻笑一声，“就这些？”
　　连烛台的火苗都紧张的颤抖起来，紧接着一脚狠踹在他的胸口，“废物！”
　　“是你会施追踪术还是我会施追踪术！找来这些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无祭山向来不插手这些是非！”
　　眼线抱着胸口倒在地上，仍坚持着跪起来，行了礼节。
　　“通知御林军十日之内不管用什么方法找到并且剿灭唤龙局。让整个江湖知道，唤龙局和我半点儿关系都无。”
　　眼线抱拳，斩钉截铁，“是！”
　　正待出去，又被叫了回来，甘锦姒流光华锦的袖口之下，点了点桌案上的黄符和树枝，“拿出去扔了，不吉利。”
　　“是。”
　　眼线一出门，果不其然撞上了文淑皇后，行了个礼，然后慌张的把袖子里的东西按照演练的那那般丢到了她的脚边。
　　“陛下！”方年年无拘无束惯了也没人教她这些东西。
　　甘锦姒见到她才从这堆糟心事里抽出点儿好心情，女子打开门顶着头顶一片融融暖光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猫儿跑进来。
　　她果然因为解禁高兴许多，此时穿着红色的夹袄，更是添了喜气，她好像有一种可以把所有华贵之物穿的廉价之感。
　　不是不好看，而是独属于方年年的亲和力，温柔，大方，朝气勃勃，有活力。
　　像不知疲倦的乡野的风。
　　“今天这么高兴？”
　　他知道她方才偷听了自己的对话，也不气恼。
　　阿莲十分有眼力见儿，“陛下，娘娘刚听说解禁就来你这里了。”
　　甘锦姒勾起唇，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半点儿真心也无，终于绷不住朗声笑了，“哈哈，好哇，无影，让膳房多做些菜样儿。”
　　——
　　初晨的光将院落的花影割成斑驳色片。
　　练武场的石阶上商今朝摸了一把脸侧的胡子，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潦草。
　　回答她的也是一句，“好久不见。”
　　视线往下，却见她腰部有一块玉色的神牌。
　　清灵寺的水镜！
　　大结局的神牌。
　　他心底一凉。
　　钟楚瓷与他没话，或许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与他这般生分。
　　“你...你过去三年。”商今朝主动提起这茬。
　　钟楚瓷正要走，被他的问题缠住了脚，避重就轻的省去尸渊一事。
　　“我被那面具人捡走就一直昏迷，却是在神宫醒来，玄大人救了我，这会儿也是他说普慧仙逝，我才随他先来看看。”
　　商今朝立马表现起来，“我带你去看看。”
　　“不必了，我等玄大人就好，我早不是无祭山弟子。”
　　其实，一直都不是。
　　天谴的裂痕已经找到，玄子练便不得不回去勘测，眼睛恨不能每分每秒长在勘天眼上。
　　在山下安顿好钟楚瓷，答应她三天以后来接她回去，便离开了。
　　钟楚瓷被安排在明泽水洞，玄子练怕那里的水灼伤她，便点了明火烘干了所有的水源。
　　差不多一个时辰就结束了这一切，明泽水是他的生命之源，无祭山明泽水洞的水也是这世上最后一片没有干涸的赤水。
　　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顿她才好，若是被宛凌仙师发现，定要将她赶下去，若是将本就随时魔化的她放在赤水之中，她的身体一定承受不了，走火入魔倒也罢了，就怕魂魄羸弱承受不了体内巨大的魔息一击毙命。
　　玄子练不知道她是尸魂，以为她像别的小魔一样不堪一击，很无辜的被尸渊选中，成为魔息的载体。
　　却不知她与尸渊共生的真相，本就是因为她就是尸渊之主。
　　钟楚瓷正要打坐调息，洞门处扑面一阵寒风。
　　她以为是今夜下雪，门被吹来了，其实她早该想到这洞门不比旁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石头做的，哪里有那么容易吹开。
　　她走到门口，有一个快冻成冰雕的人。
　　与白天不同，他浑身的酒气，还刮了胡子。
　　因为没了胡子，人也干净了不少，这般看他，也有许多的变化，好像更加的成熟了些。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指什么？”钟楚瓷不解。
　　他想起来文里的设定，这腰带挂的神牌分明就是天家传给儿媳的令牌。
　　“你要嫁人了？为什么？”他一壁说一壁不由自主的堕下泪来。
　　钟楚瓷刚才还以为他的眼圈鼻尖泛红是因为天气太冷，现在看来貌似不是。
　　“因为...因为我爱他。”她信手捏来的扯谎。
　　“商爷还是请回吧，你今日醉了。”
　　“你非得与我这般生分么。”
　　钟楚瓷看着他这半夜里莫名其妙的跑来，心中窝火，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不知道该怨谁，她克制着道，“我们什么时候亲近过么，今日你逾矩太过，我不与一个大醉酩酊的人计较。”
　　她正要推他出去，商今朝却避开她的触碰。
　　“计较？你真是好大方，可惜了...一坛酒奈何不了我什么，我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清醒。”
　　“早些年在京城时商爷就身娇体贵不胜酒力，这一点我还是记得些。”
　　“我？”商今朝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一边说着，这人厚着脸皮走进了卧室找了块位置坐下。
　　是啊，怎么忘了商今朝这小子一杯倒，估计以前为了追求钟睛袅不知道在钟家府邸闹出了多少笑话，在一旁还在做配角的她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