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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襄王有梦 ...

  •   因为轿内狭小,钟楚瓷不敢造次解神牌上的咒文。
      只能也学着商今朝闭目养神,等着雨势渐小,轿子也到了山前。
      其实原本她是该御剑上山的,可也不知怎的,还是习惯了以前别人的目光怕招人耳目,原本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可还是被卷入了世俗之中,谨慎低调行事。
      两人上了山上的时候是一天之后的一个傍晚。
      这关已经破除,但因为没人清理那些藤蔓的残肢,和三年前那场恶斗一样东倒西歪的挡着前路,有一种被时光洗涤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想找线索只能从这些玩意儿入手。
      浮生六道是比阴曹地府还阴的极阴之地,完全可以比肩尸渊,如今练成了魔体自然发现阴气并不太难。
      她将一股魔气灌进了一个巨大的叶片之内,念了断世经,那叶片通灵气,果不其然在她踏上去的那一刻,叶片内的魔气和浮生六道的极阴之气相互吸引,宛如两块磁铁一般,一瞬间有了通明的方向。
      钟楚瓷纳闷儿商今朝这厚脸皮应该跟上来,或者阻止她才对,怎么还呆傻的杵在原地。
      ”你不跟来么?”她本不想问来着,但她是怕浮生六道里还有什么小机关,如今商今朝身份不明,冲着他能拿到玄黄鼎这件事儿,他一定还有别的用途。现在招呼一声,不亏。
      商今朝不动声色的凝力自手掌中窜出一道金红色的光,他双手结印而后将那灵光拍向地心,瞬间地动山摇起来。
      钟楚瓷的灵力叶片被气流震的不稳,险些摔下来。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了,下一瞬间,山体真的塌陷了。
      在那空洞的山体里是一个类似隧道的黑暗洞穴。
      她的灵叶小舟再也抓不稳妥,摇摇欲坠的跌落进山体隧道中,不断的下坠。
      然后被商今朝拦腰接住,一同坠落。
      果真是神躯,既能跨越时空束缚,何愁回不去21世纪。
      钟楚瓷抓着他的衣襟紧闭着双目,她真的该问问他的身世了。
      因为失重脑子昏沉,渐渐失去知觉,直到在一片舒服的潮汐声中醒转过来。
      睁开眼睛,是模糊的木头棚顶,鼻端是香咸的海盐气味。
      商今朝从门口走进来,端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鱼汤。
      从前不管在哪个场景都是钟楚瓷先醒来,作为主导人,而这次换成了商今朝。
      ”喝点儿?”
      ”你很热衷于给我喂饭么?”
      商今朝豁哈笑了一声,插着腰,头上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条布头巾围着,看起来像个伙夫。
      ”当然要吃饭了。人活着,至少我认为,能好好吃一顿饭是最幸福的事情。”
      钟楚瓷接过来抿了一口,翻了个俏皮的白眼儿,把齁咸的鱼汤放在桌上。
      ”你说,这是哪儿!”
      他舒朗的哈哈笑了,”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来这里么,浮生六道。”
      钟楚瓷惊喜的从被褥里出来,往外走走瞧瞧,”这是谁家?怎么只有一座房子?”
      ”这里是一万年前,神魔大战之后的人间,这是个渔村,前面那片海你看见了么,就是你要找的佛舍南海。”
      她简直不敢置信,慕明花呢,佛海岸边慕明花,民谣里唱的慕明花呢。
      ”不是,不是佛舍南海,不...不是这里这海是死海...是死海。它不会流动。”
      海风迎面吹来,冷的人汗毛立起,”骗人。”
      少女激动的反驳。
      商今朝确实骗了她,这世上没有慕明花。
      不过还是没有轻易打碎她的梦想,那是维持她活下去的信念。
      ”回去吧,这里太冷了,等明天再找吧。”
      钟楚瓷还是不放心不肯回去,商今朝劝慰,”这关卡一定还有什么任务,说不定完成了任务就能看见慕明花了。”
      夜幕沉下来,阴风大作,饶是盖了一层被子也觉得冷得发抖。
      一灯如豆的室内商今朝躺在地上,没有像往常那样无赖的黏在她身边。
      他害怕,他害怕她知道真相,知道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谋。
      夜半,木屋的破门被人敲响。
      那声音不疾不徐,三下一停,三下一停。
      商今朝一开始本不想开门,奈何钟楚瓷耐不住烦,已经动身准备开门,他也被屋外的人炒的睡不着,不得不去应门。
      门开了之后见到一个头上长海草的老婆婆,穿着海蓝色的布裙子,海草发间别着一根木头簪子。
      ”二位...”
      商今朝就说他什么时候命好过,怎么可能白白捡一间屋子来住,原来这才是屋子主人。
      因为占了她的房子商某很是理亏,讪笑了一下,”老人家,这房子空了许久,我是个外地来的,看着里头灰尘很大,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一般,我就以为没人,先打扫住下了。”
      商今朝这也是不地道,硬是在雷区上蹦野迪,没问人就占去了人家的房子不说,还嫌弃灰大,邀功一般的说是自己打扫干净才能住人。
      老婆婆没有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既如此,公子,快离开吧。”
      这婆子也不给人脸面,这就下了逐客令。
      钟楚瓷听着外头对话也明晰了些来龙去脉,披了件外衫下床,她脸皮很薄,见主人赶客也不好意思再住下去,想着去和商今朝说说搬出去的事儿。
      商今朝还想要讨价还价,当婆子看到钟楚瓷的那一瞬间,忽然眼睛亮了,”居然有个姑娘。”
      钟楚瓷不明其意,点头打了招呼,”既这屋子是你的,我们先前不知,多有得罪。”
      老婆婆走进门来问了句离谱话,”姑娘,绣活儿可好?”
      她眨了眨眼按理说是很好,但谦虚的说该是,”尚佳。”
      老婆婆脸上笑出了十八个褶子,招呼二人快进屋里闲话。
      ”我家小姐下个月十五举行婚宴,可府里的绣娘都笨手笨脚,做出来的喜服小姐都不满意,可否请这位娘子试一试呢?”
      钟楚瓷愣了愣,服侍小姐的话该是个有钱人,怎的住在这么破的屋子里。
      若说喜服她大概是会做的,可面前就一片死海,想要做也没有材料啊。
      ”倒是可以。只是...”
      她明白钟楚瓷的意思,”这点你放心,明儿一早我带你去采买衣料。”
      顺着玉石台阶往下走,海底是冰凉的触感,她被老婆子施了法术在海下也能自由呼吸。
      因为男子不能入海,商今朝就留在岸边,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
      虽然有一片海市,但都没有客人,海鲜小贩也都被什么封印,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各种滑稽的姿势,像是雨过天晴之后被晒干的蚯蚓。
      ”这...这是怎么了?”
      婆子叹气,”姑娘不难发现,这里的大海失去了海灵,连水都不流通了。”
      ”为何?”
      她再次唉声叹气,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题,”姑娘,做好嫁衣比什么都强。”
      钟楚瓷忽然醍醐灌顶,这嫁衣并不是普通嫁衣,大概会和海之灵有关。
      而她口中的小姐,也绝对不是府中闺阁之秀这样的泛泛之辈,而是海灵的绝对掌控人。
      于是并没有道破猜想,唇边含着笑意,醉翁之意的说了一个哲理,”我不知小姐身量,可否去测量一番,嫁衣的选择自然要因人而异,有些嫁衣还代表一个故事呢。”
      老婆子僵住,要见小姐?
      而后尴尬的笑了笑,”小姐怕生。”
      ”连人都不见么?”
      婆子想了想推辞着说,”不过有画像的。”
      ”画像也可以。”她这次确定这个小姐不是一般人了,不肯见面没关系,旁敲侧击还是可以的。
      ”那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两人如何相识,相恋,相知,难道你家姑爷也怕生么?”
      老婆子一哽,这姑娘如何这般话多。仿佛要急出一脑门子的汗,她抬起袖子擦了擦,”两人相识在阳春三月,相识不过半年,小姐十五岁从海上出去,那个人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凡人,也是带她认识世界的那个人。”
      ”你家姑爷现在在哪儿?”她逼问,然后说出心中想法,”死了么?死了对吧?”
      婆子吓得后退一步,嘴里能塞下一颗鸡蛋,呆滞的眼中蒙上一层水润的泪。
      钟楚瓷于心不忍,不再逼问,态度软了下来,”非是我要知道个来去细节,若是想要做出令她满意的嫁衣如何能不了解过往,市面上的喜服大同小异,我与那些绣娘不同,我想另辟蹊径。”
      她们先没有采买什么布料,二人回到了一间独门独栋的小楼里,这大概才是那婆子的家。
      而外头的那个只有一个答案,就是所谓小姐和姑爷在凡相爱时所住的屋子,奈何人走茶凉,空留在了那里。
      婆子从抽屉里翻出了小姐的画像,她生的极美,是超越天地的颜色。
      钟楚瓷这种烟花之地生长惯见诸多美人的人都要为之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看入了神。
      ”为何只有上半身?这我该如何度量?”
      婆子无奈解释,”小姐下身丑陋可怖,不便示人。”
      ”正是丑陋才需研究如何用喜服遮丑,如何见不得人?”
      婆子知道事情瞒将不住,不如全盘托出,万一...万一这是个救命的机会呢。
      海王下过令,严禁提起那段羞辱的过往,可这里没人,她头顶着死罪徐徐道来。
      风和日丽,渔舟唱晚。
      是以渔歌嘹亮,翠山蒙蒙,在这天人合一之景中总有人煞风景。
      岸边有家染布坊,染布坊旁边有个包子铺,一灰头灰脸且脸上蹭破皮的干瘦少年趁主人招揽别的客人就飞速揣两个包子,就在眼皮子底下,动作幅度极其的大,还生怕主人家看不见似的挑衅。
      那包子铺的主人舍不下没人看守的摊位,那少年就冲着他这点,像条泥鳅似的窜出去很远,在回头看那肥掌柜拍案瞪眼,笑弯了腰,吐着舌头然后吞下抢来的包子。
      染坊的下人替包子掌柜挡住他的去路,他就一口咬在染坊下人的手上,将身后刚洗好的名贵布匹按几个脏手印。
      他是这里有名的混混,可以说是在这条巷子里面是个过街老鼠的存在,何不打死他痛快,定有人这样问过。
      这少年刚出生的时候是个富贵人家,家中有一片茶田,只因接生他的产婆在他家门口莫名吊死,留了一封遗书控诉这家产儿不详。
      夜里常梦到胎儿装神弄鬼的捉弄,不堪折磨这才了结。更言明接生当天,胎儿周身缠绕着一股子黑色煞气,如同百鬼缠身,巴拉巴拉反正说的是挺玄乎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家虽然不说,但也在心里觉得晦气,生意也就落寞了。
      他的爹娘也觉得因为他才导致家道中落在三岁的时候把他锁在家里,卖了茶园,拿够了钱就离开了这个渔村。
      其实他早就看透了他爹娘的意图,也不哭不闹,仿佛在想我不需要你们也可以活下去。
      这些年长这么大,对他而言,所谓成长就是从一开始偷东西吃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抢东西吃。
      有商旅到这儿来收鱼拿到京里去卖,尤其喜欢收王大道的鱼,量多鱼肥,特别受市场欢迎。
      王大道,一个村子里的风云人物,捕鱼界的状元,蓄着白胡子看上去十分仙风道骨,事实上也是这村子的第二个怪人,仿佛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外桃源中,见谁都不说话,用鼻子看人,后背背着把刀,也不知道要干嘛,不分场合和地点,时不时还亮一下相。
      一心只把鱼儿抓,一心只把鱼鳞刮。
      不错不错,刀工了得。是个刀功了得的神经病。哈哈!
      因为他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于是收了一个和他一样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大刀”。
      没错就是那个混子,认了王大道当义父,给自己去了个艺名,”你叫大道,我叫大刀如何?”
      ”浮躁!改成小刀!”
      好嘞,自此以后,那混混少年无姓无名,绰号小刀。
      人怕出名猪怕壮,王大道虽然不在乎旁人,但总有善妒之人嫉妒他。
      其实王大道虽然挣了很多的钱但从来不给小刀,只言我只传授你技巧,并不能直接给钱,否则只教会了他贪欲,反倒玷污了他的手艺,奇怪的是他也不花,王大道一张饼子能啃上一天,一件衣服能穿上一年,破破烂烂的,缝缝补补年复年。
      有一日,另外几家渔民派儿子来偷师学艺,可就算是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也不知道为何那爷俩就能钓出大鱼,自己这儿一萝筐跟一个个发育不良的小豆子似的。
      众少年归家被大人数落,心里气急,有一天聚在了一起,把小刀围了起来。
      ”刀子,你最近很狂啊!”
      小刀伸出一根手指甩着脖颈上那枚铜钱项链,吊儿郎当的说,”有些钱,就该我赚,那自然是老天说的算,你们注定穷,也是老天说的算,找我做什么,有本事现在去死,跟阎王说说怎么薄待了你们啊。”
      带头的尧子放声笑起,”哈哈!你们听见了么,居然狂成这样,一个畜生都不如,爹娘都不要的人,居然让我们去死。”
      尧子身后,其中的一个胖子冷笑一声,一块石头飞将过来,被小刀用手抓住。
      然后借着力道反砸了回去,正巧砸进胖子的眼睛里。
      这下可惹怒了那伙儿人,他虽敏捷善斗,可那边也人多势众,小刀这回可挨了顿好揍。
      揍得他起不来,唇齿鼻间一股血腥味儿,堵在嗓子里发不出来声音,还难受的厉害。孩子们将他踹到了海边儿,腿也在战斗中不知何时崴了,这下连动也动弹不了了。
      那晚天气莫名阴沉,月升时分,海潮涨起来了,把他的衣服打湿了半边。
      他在一线朦胧中看见了一位宛如谪仙的人儿。
      来人面容绝丽,皮肤雪白,眼瞳泛银,像是盛满月光,口唇嫣红,比得上开的最艳的野杜鹃。
      乌发被打湿粘在裸露的肩膀上,发丝间白腻的肌肤上躺着一枚流光海螺吊坠,因为她穿的不多,再往下看就不礼貌了,可她却不怎么避讳,将在水下的下半身拍在岸上,那是一条银色的尾巴,和她的眸子是一个颜色,也都一样的绝美。
      她的那条银色的尾巴温柔的把他托起来,然后轻轻放到了离涨潮位置很远的地方。
      小刀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被珍重滋味,他像是被花瓣儿包裹的一颗露珠滑落于她的尾端。
      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是悠然悦耳的海螺音,随着海螺的音律,海潮也慢慢散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义父捡了回去,衣服也早被头午的阳光晒干了。
      ”我好像做了个梦。”他喃喃,昏了太久,船上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说什么浑话呢,快起来!”
      他回想起昨夜的画面,不觉有眼泪滑落下来,因为似梦方觉的惋惜,因为饶是在梦里也只是那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
      他不认识她,却觉得拥有过她。
      可终归,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梦见什么了,愣小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攒着一股子劲儿跳起来,深呼了一口气,振作起来,”阳光太刺眼了。义父,我来收网吧。”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赖,不怎么要脸,甚至因为挨过一次毒打之后变更不怕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再做一次梦。
      再梦到一次那会控海的银瞳鲛妖。
      有日破晓,他依旧是和义父在船桨中醒来。
      听见不远处有民众在吵嚷什么。
      ”这值多少钱啊!”
      ”真好看。”
      ”怎么看她这样呆,是不会说话么?”
      小刀挤进众说纷纭的港口岸,确乎在那搁浅的岸边有个人影。
      待走进了一瞧,被那抹亮丽的银色晃了眼睛,小刀先是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好疼。
      不是梦,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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