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沦落NPC日志》椰片

88、君子诺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信了。
　　然后噗的一声跳入水中，荡起来的水浪吓了大伙儿一跳，躲避水花纷纷后退，那鲛妖见小刀落水也一头扎在水里，消失在粼粼波光的海面上，寻着他去了。
　　她很快找到凡人的气息，给了他一个像是精灵耳朵似的鱼鳃挂饰，然后吞吐着父王教的人语，”钱，你的...你的东西。”
　　小刀这一摸脖颈才发现自己挣来的第一个铜钱确实不见了。
　　”谢谢。”他笑着接过来，”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他和鲛人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想了半天又不想此时离开，只硬是憋出来了这么一句。
　　她却嘟起嘴吧浅浅软软的哼了一声，少年爽朗的笑了起来，鲛妖见他笑的开怀，也模仿他这般肆无忌惮的笑。
　　小刀很瘦个头却高，皮肤不白，是自然的麦色，阳光的颜色，五官生得极好，眉似远山，眸亮如辰，眉梢秀致锋利，眼眸黝黑明亮。
　　鼻子虽笔直但并没有传统陆地男人的粗犷，浑身的少年气息，也因为混迹市井，气质有些痞。
　　”你不想回家？”他本来无拘束习惯了，可又下意识的想到今天她被人围观的情形，且不说有人抓她邀功行赏，有些色‖胚对她有了不轨之心也是极有可能，思及此，却觉得不要再让她上岸的好，”妹妹，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有家不想回，我是想回却没家。你快回去吧，凡间可没什么好玩儿的。我若是你，我巴不得藏起来，让哪个人都找不到我。”
　　她摇头，觉得摇的不够，又重重的摇了几下，”不叫妹妹，叫容汐。”
　　这位容汐姑娘有用的话是一句没听，反倒纠正起称呼起来。
　　她的人语不标准，吹起胸前荧光海螺，那海螺代替她的想法说起话来。
　　”父亲要我嫁给...老龙王，我逃走...”
　　她的想法也表达的断断续续，然后红了红脸，似乎觉得自己把私事讲给别人听太过碍事。
　　”所以呢，你要怎样？”他倚着一块礁石问过去。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又不太敢...”她羞赧。
　　少女曾救过自己一命，小刀怕她惹事叫给人抓了，且当还个人情债吧，包揽道，”好哇，你想出海就找我，我就在这片海域上，随叫随到。”
　　小刀实在没想到，分别之后也没过多少天，她确实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出海，义父那日去京城谈生意，船上只有几个助手，都是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小刀将船滑动，用船身挡住了她的身子，因此闹嚷的街市百姓没人看得见她。
　　助手自从知道上次有个人鱼找过小刀就一直打听她的去处，小刀只说是个关系不咸不淡的朋友。
　　这些捕鱼少年们见到那绝美少女再次浮出海面十分激动。
　　小刀这边俯身蹲下，伸出一只手来，她乖巧的游了过去。把手放上去，让他拉自己上岸，思量了会儿把手又撒开，白皙的手自他那布满薄茧的掌心滑出，吹起胸前海螺。
　　”岸上干涸，我撑不了多久。”
　　”水下冰凉，我撑成不了多久。”他双手抱在一起，当仁不让的开起了玩笑。
　　泼皮少年们听见二人别扭的对话大笑起来。
　　助手甲笑着道，”不如你俩打个赌，输了你随她下去，赢了她跟你上来。”
　　小刀被这个提议逗的冷笑，将那给曾经无数鱼蟹开膛破肚的银刀插‖在船边缘的木头上。
　　”我不是君子，是小人，小人才也不会输，跟我赌没什么意思。”
　　她眨落了挂在睫毛上的水珠似乎在用她那个思维理解这句话，然后吹响了胸前的海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既有言明你是小人的磊落，便不算小人...不过，你是不敢与我赌了？”
　　吹完螺号她眉头微蹙，嘴巴撅的老高，拟作瞧不起的模样。
　　阳光洒在她水藻似的头发上，折射到她的皮肤上，她本就白的发亮，现下更像是隐约的抹了层淡淡的银粉，细细看去仿佛真的落了寸缕彩色的虹光。
　　助手们笑着拍小刀的肩膀，直不起来腰，”哎我说你怎么这么怂啊，不敢玩儿就让开，让我跟美人儿玩儿。”
　　小刀将说话的助手推到一旁，一条腿踩上了船的边沿。
　　”呦，你还知道这个谚语，好厉害啊，我都不知道呢。”他哄小孩儿似的调侃，话锋一转毫不客气的说，”好哇，这是你自己要找我来赌的。”转身指着伙伴儿们，挑了挑眉，”你们可都替我作证，输了可别说我欺负她。”
　　小刀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还跟她赌什么东西，把话柄递给了容汐，”你来说说怎么赌？”
　　她似乎早有预料，马上接上，”就赌...我明天会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小刀发现这尾鲛人真是超出想象的狡猾，”呵，你玩儿我的吧，我怎么知道你来不来呢。”
　　她不知道这个赌约怎么就不行了，以前在落潮宫她和那些小虾小蟹等贴身婢女也都会赌三天后天气会不会下雨，一个是看老天的心情，一个是看她心情，怎么就不行了呢。
　　”那岂不是我猜什么你都会赢，而我也总不能说你不会来吧，我当然是希望你会来的。”
　　她满意的点头，”对，你一定说我会来的，你想见我的。”
　　容汐其实什么都不懂，她觉得小刀想见她，就说了出来。
　　小刀脱下皮质手套，往旁边一扔，接上她的话，他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你说得对，我想见你。所以呢，你明天打算消失不见？”
　　”不会，如果我想让你赢，我自然会输。”她这般说，这般十分有信用的说。
　　助手们看着这位鲛人少女已经直了眼睛，个个都没了动静，啃着手指呆若木鸡。
　　小刀懒得搭理他们，相对于容貌而言，反倒容汐的性子更加好奇，”意思给我向你示好的机会？我讨你欢心了，你就会来，否则就不会。”
　　她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小帘子一样委屈巴巴翕动开合，看着自己脖颈上的海螺项链，不承认自己的想法。
　　小刀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姑娘动不动就使小脾气，又有控海的能力，身上薄粉的鲛纱看起来也价格不菲，还说什么父亲要她嫁给龙王，这位地位在他们族里估计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也难怪在生人面前都高高在上只有旁人向她示好的份儿，真是个娇生惯养的，而小刀也是个甘愿服侍她的主儿。
　　话题回到一开始，是他下海，还是她上岸，闹了半天还是小刀从船沿边跳进了海里。
　　水下寒冷不假，她的鲛纱和头上抹的油膏让她保持干燥，小刀的衣服倒是入水就湿了个透，不过有这等美人美景倒也值得了，容汐把鱼鳃挂饰给他戴上，拉着他的手游到一块礁石旁。
　　”你是有事儿想找我吧，直说吧。”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脸上的伤口，还是被那群孩子打的，现在已经结痂，被她这么一点微微发疼，过了片刻他一摸脸颊那块痂已经变得光滑平整。
　　容汐吹动胸前螺号。
　　”我是有事找你，我上次与你说我要去人间看看，奈何陆地干涸，我撑不住，家里阿姊说，若是有人肯给我种东西我就可以上岸。你能做到么？”
　　他不知是什么物件儿，自己一个肉体凡胎还是个穷的底儿掉的肉体凡胎能给她什么呢。
　　”说来看看。”
　　”爱。”
　　小刀身体一僵，觉得容汐姑娘好生得大胆，这算是一种另类的表白方式么。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果不其然，她摇头，答，”不知。”
　　”不知，何为爱。”少女补充，”我们水族分为两种，一种是低等河鲜，没有灵根的，也就是我们和凡人的盘中餐，另一种就是得了天地滋养，修炼出灵根的，开了神识成了主宰海洋的高等生灵，就像我。可就算是有了神识，能辨五蕴六识也终究没有七情。我们所行之事，只是心里在告诉自己想和不想，愿意和不愿意，仅此而已。”
　　愿不愿意？他怎么知道她愿意什么，不愿意什么？
　　小刀本来就占惯了便宜，他仗着生了一副好皮囊，凭着一副风流相，曾占过很多姑娘的便宜。
　　少年狭长微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玩世不恭的样子犹如撩人的夜色，容汐姑娘忽然被一道修长的黑影笼罩，铺天盖地的热气扑面，浑身的感官都被激发了，只好柔弱无骨的抵在身后粗糙的礁石上。
　　如此纠缠了片刻。
　　小刀才肯放开她，摸了摸她的软唇，容汐粉颊冰凉，像是没有情动，只是被吓到了似的。
　　”你有没有觉得不愿意呢？”小刀小心的问。
　　她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容汐不懂爱，但只要小刀愿意教她，愿意给她很多的爱，她就可以上岸，就可以做个凡人，可以远离父王的掌控，可以不需嫁给耄耋之年的老龙王。
　　”明天，我想上岸瞧瞧。虽然明天你赢了，但今天却输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小刀问道，”什么事？”
　　”保护我...”她吹响螺号，”不被家里人发现。”
　　”好哇。”少年答应的爽快，想起君子二字拍了拍胸脯，特别义气的说，”君无戏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海水冰凉，太阳自万丈之遥的碧空撒下来，映着头顶那抹瓦蓝，如琉璃般好看，小刀却觉得热急了，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来，摸了摸挂在他脸上的鱼鳃，笑了，他们本来就该是殊途的啊。
　　她温暖的掌心触碰的瞬间，小刀心下一乱，眼前的少女似有感应，那条曾经搭救过他的温柔鲛尾变成了一双纤细雪白的腿。
　　容汐低头看了一眼，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自己双腿的样子，因为她修炼的是神脉，因此化人比同类迟缓，不想，就在这须臾间竟成了。
　　她高兴的一把抱住小刀，吹响螺号，这回没有表达什么意思，大概是太激动语不成句，只听见螺号尖锐的刺耳声，像个叽叽喳喳的雀儿一般，当然了，她现在也挺像雀儿的。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一起逛过街市，一起淋过雨，一起种过花，小刀摸着她声带位置教她发音认字，虽然小刀也认识的不多，但会多少教多少，也算是倾囊相授。
　　也带她偷过东西，最终被她遏制住，换来一番喋喋不休的教育。
　　于是小刀打算改邪归正，至少在她面前装模作样，镇上近日也因此安宁了不少。
　　因为小镇的人见过她鲛人的样子，小刀怕那惑人模样招惹是非，她总是带着面具出行，小刀逢人就说有个女孩儿非要拜他为师也要学习打鱼，她是他最近收的徒弟。
　　但是小刀对她感情还没有到达至深的地步，随着玩耍过后，劳累占据大部分情绪，容汐又变成尾鱼，干涸得在甲板上扑腾，几下之后难耐的跳进海里。
　　一日打完鱼，助手斧头在甲板上豁鱼肚子，提醒小刀道，”刀子，昨天你跟义父去京城送货，阿汐姑娘变成尾鱼被那伙儿人也看见了。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儿吧。”
　　耳畔潮起潮落，他记在了心里，以后得换个地方见面了。
　　下午，小刀闲逛，沿着海岸线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他从小就喜欢一个人独自走着，从日常捕鱼的港口开始漫无目的的闲走是他为数不多安静的一面。
　　走到了一处人烟罕至的沙石滩边，他还没被王大道收做义子的时候也就是五六岁的时候常来这里，一天捡一块儿石头一年之后垒成了一座石屋，他不想待在父母留给他的那个家里就来这里住下，仿佛在被人遗弃的一隅，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直到遇见大道，做了徒弟就睡在船上了。
　　没想到，时隔三五年过去了，那里居然长了一颗歪脖子的山楂树，野生的，小刀光是看着那红彤彤的样子就酸倒了牙。
　　因为有个京城的富商包下了月塘镇的所有海域，契约就在下个月生效，他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义父也舍下了世外高人的人设想求求这位京城来的富商能手下留情，给他们和助手们留个一亩三分地。
　　讨价还价下，外加上义父精彩过人的刀功和威名，王大道和助手们从以前的自由捕鱼者变成了替别人捕鱼的打工人，工钱也是富商统一结算的。
　　小刀累了这几天，完全忽略了容汐，她有时候上岸找他，同伴儿只回复不在，三四天后，这位鲛人大小姐也不来了。
　　小刀忙碌过后又念起来她，容汐就像是一片容他休憩的桃源，见到她就浑身舒爽，忘掉一切的烦心事儿。
　　因为太过想念，小刀大口呼吸了会儿微腥咸凉的海风。然后掏出鱼鳃挂在脸侧，从海岸线山楂树的位置跳了下去。
　　到了她避身的礁石窟，唤她出现，她有多久没出海了呢。
　　海陆气候温差水土相差太大，容汐不知道他最近为何总是不见，因为付出了随时干涸的代价也等不来小刀，她心里有些受气，水土不服令她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浑身提不起半点儿精气神。
　　她不想给外头的人开门，但这礁石窟全都是洞，他想进去也不用敲门。
　　小刀不懂女孩儿心思拉起她的手，自然不知道她还气在头上，兴冲冲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容汐却一把将他甩开，皱了皱眉头，坏了，小刀心想，自己这几天确实没打招呼就到外面跑生意，定是惹这大小姐生气了。
　　他也学会了些油嘴滑舌的哄人法子，捏起她的脸，”我错了，我这几日是想给你准备惊喜来着。”
　　他随口扯了个谎话。
　　果然鱼头脑袋单纯的很，掀开垂落的睫毛，把手伸了过去，示意他带她去找惊喜。
　　得到原谅小刀拉起她的手，径直朝上游了过去，上了岸，容汐却并不高兴，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个平常海滩。
　　容汐难得没用螺号就开口说话，”骗人，惊喜呢。”
　　刚说完这句话，嘴还没有闭上就被塞进来一个红色的野山楂。
　　小刀蹲在她面前指着她，”这就是惊喜，不许吐出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听话的嚼了几下，酸涩的汁液触达味蕾，那张好看的脸忽然皱成一团。
　　小刀再次警告，”不许吐出来。”
　　她只好囫囵吞了下去，眼角都泛了泪花儿，这是被捉弄了么？
　　果然那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微凉的海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明朗的就像天上的月亮，小刀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你都不知道你刚才多丑。”
　　容汐真的不开心了，吐出来山楂的小核儿，狠狠打在他的额角，但一点儿也不疼，像是被调戏了一般。
　　容汐姑娘站起来就要往海里走，他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开不起玩笑，拉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拽，可能是因为出其不备，两人双双倒地。
　　她要站起来，小刀不许，就搂着她，像要揉搓进怀中。
　　容汐纠正了他刚才的话，”我不丑。”
　　微凉的呼吸贴着耳朵传来，小刀没有理会她这句话，”容汐，别藏了，我带你去见我义父吧。”
　　”他是谁，为何要见。”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容汐不懂这些规矩，只知道他又在说自己不好看了，想推他一把，但推不动，于是手窜到了他的大腿上用了全身的力气拧了一把。
　　小刀痛呼一声，却把她抱的更紧了，迅速笑着补充，”更何况你还这样美。”
　　她就像个小孩儿似的，被说了就闹别扭，被夸了自然就高兴。
　　但容汐不是个好糊弄的姑娘，”不行，你没有给我惊喜，反倒欺负我，让我见人可以，我要惊喜。”
　　小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放开了她坐起来，”惊喜自然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