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孤枝》宝帘银钩

45、嚣张

　　虞枝原以为那只是谢玄错开话题的说辞，却不想第二日一早就有几人前来候在宫门外等着见虞枝。

　　虞枝梳洗后传来胡泉问了一番，大概知道了几人姓甚名谁，出自何家后才传唤她们进来。

　　间隙，春桃悄悄俯身到虞枝耳边告状道：“今早陛下出去的时候，恰好遇上她们几人，其中一个故意没站稳吸引陛下的注意呢！”春桃当时看得真切，当即生了气，暗暗记下那人的面貌。

　　“谢玄是何反应？”虞枝轻笑，脑海里形成一幅谢玄冰块脸去瞥人家的画面，觉得有些滑稽。

　　“娘娘，陛下竟然亲自扶了她！”春桃站直身子，眼神刀子一样飞向走进宫殿的女官身上，凉飕飕的，她继续小声道：“奴婢听说，她是石将军的亲妹子，和咱们陛下有些交情。”

　　春桃话音刚落，几位女官就整齐下跪行礼，对着虞枝请安，除了一黄衣女子动作散漫外，其他人外表看起来倒是恭敬的。

　　虞枝定睛瞧了瞧，从那黄衣女子脸上看出几分英气，和石留青如出一辙，想来就是春桃刚刚吐槽的那人。

　　“起来吧。”虞枝轻声，放下手中的茶盏，面带微笑。

　　“臣早就听说娘娘风华无双，如今一见果然如此。”石颂虹在虞枝发话前就站起了身子，“怪不得能让玄□□思夜想……娘娘别怪罪，臣在塞外军中陪伴玄哥哥多年，常见他思念您，便脱口而出，您可别多想。”石颂虹同哥哥上过沙场，打过仗，因着石家的从龙之功，还成了本朝第一位女将军，在军中和朝野有些声望。

　　“大胆！”春桃不悦，拧眉道：“你怎可随意呼唤陛下名号？”她早就看不惯石颂虹，正愁没地方呛她呢！她倒好，自己送上门，张口闭口‘玄哥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皇帝的交情似的。

　　“大胆？”石颂虹闻言脸色冷下来，“你一介小小宫婢竟敢对本将军横眉冷对，不知是天生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仗着人势狐假虎威啊？”

　　她这话的挑衅意味太浓，浓到其他三位女官都安静地低下头，聋了哑了似的，全然不想掺和进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虞枝是皇帝的心头爱，石颂虹是石家的独女，这两个人都不是她们这群普通女官能惹得起的。
　　只是其中一个紫衣的女子神色略和其他两人不同，她眼中是有一瞬惊喜和满意。

　　鹬蚌相争，或许渔翁才能得利。

　　“石将军何须疾言厉色？”虞枝从容地抬手，隔空制止住上前几步的春桃。她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完全看不出是假装的不在意还是真不在意。

　　石颂虹也没看出来，因此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她要的是虞枝认清现实，要虞枝在听到她和谢玄关系非凡后生恨发怒再去找谢玄理论，最后让谢玄厌恶了去！谁想她的计划看起来很有可能折在第一步，只因她竟然看不出虞枝的情绪到底发没发生变化。

　　石颂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虞枝一定是已经开始在意了，只是面上不显罢了，只要自己沉住气，假以时日，就能把虞枝从后位上赶下去。

　　这么想，石颂虹心里才好受了些。

　　她是石家的掌上明珠，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石家的地位跟着谢玄水涨船高，她石颂虹的地位也理应如此，非得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才配得上她这千古难有的巾帼女英雄，所以谢玄就该是她的。
　　从前谢玄只是个将军的时候，她虽对谢玄的容貌有过几分倾慕，但未到今日的思之成狂地步。直到谢玄成了皇帝，穿上了那身象征天子威严的龙袍，石颂虹看着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全天下的人都跪倒在他脚下，她看到了权力的具象化，在一个男人身上。她第一次发了疯一样后悔为什么当年没求哥哥早点把她嫁给谢玄。

　　石留青察觉到她的疯魔，以军机的名义留她在塞外。好在最近石留青滞留在宁州，忙于军务，没空管束她。石家又宠溺她，被她轻轻一求就松了口，允许了她入宫来选女官。

　　她一个有品阶有实权的将军跑到宫里来当无足轻重的女官，舍弃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得到谢玄。因此，她必须先把虞枝斗下去。

　　石颂虹的表情实在太露骨，叫虞枝想忽略掉她眼里的锋芒和野心都难。

　　当年苏雨兰也跋扈，可好歹还知道獠牙得用鲜花包裹藏起来，伪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可现在的石颂虹却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几乎不懂得什么是隐忍和时机。

　　虞枝在心里想：怎么斗了这么多年，她的对手反而越来越弱了？

　　“将军久居塞外，常年同野蛮的胡人交战厮杀，难免受其影响，不懂宫中的规矩也是常事。春桃，你怎可以此责怪将军。”虞枝给春桃递了个让她消气的眼神。

　　可春桃还是委屈着。

　　虞枝轻笑着收回目光，对上石颂虹挑衅冒犯的眼神，语气柔和道：“将军是为国为民才沾染上这些坏毛病，如今终于有机会回京进宫，自然要请最好的礼仪姑姑教导，洗去这些污秽。春桃，去请尚仪局的刘尚宫来为将军教习宫中礼仪。”
　　“切记，”虞枝笑意盈盈地看着石颂虹，“石将军是我朝的有功之人，定要让刘尚宫悉心指引，直到让将军弥补了在外这些年的遗憾方算过关。”

　　“是！”春桃听出虞枝的敲打之意，换上笑脸，得意洋洋地从石颂虹身边擦过，准备亲自去好好交代交代刘尚宫。

　　这刘尚宫可是出了名的老严苛，落到她手里是要掉一层皮的。就连苏雨兰当年都没从刘尚宫手里捞到一点好。

　　“皇后娘娘！”石颂虹一口气哽在胸口。她进宫是为了当皇后的，哪有时间练这些繁琐的礼仪。再说，她无拘无束惯了，怎还能甘心闷在屋子里听人教训？忙道：“我进宫可不是来学礼仪的！玄哥哥说让我进宫当女官的！”她搬出谢玄，企图蒙混过关。

　　虞枝仅仅一招，就打得石颂虹措手不及，什么挑衅刺激通通忘了，只剩下焦急的辩解。

　　“本宫知道陛下要你们进宫是做女官的。”虞枝有些口渴，端来新换上的热茶轻饮进几口，滋润了干燥的嗓子，才继续悠悠，“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中的女官向来是要由尚仪局的女官们□□导，这点乃是宫中的规矩。本宫知将军是有功之人，便特意让人去请刘尚宫来为将军教引，其他人只是由女侍教引，这是本宫赐予将军的奖赏和优待。”虞枝好整以暇地看着石颂虹的脸由白变红。心中暗想，若是苏雨兰也这么草包就好了。

　　不对，苏雨兰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只是她倚靠着皇宫中万人之巅的元临，三分聪慧也在偏爱下变成了十分。

　　不过能让元临偏宠也是苏雨兰的能耐，要是石颂虹也能求到谢玄面前去，令谢玄心生怜惜，那也是她的本事。

　　宫里最不缺聪明人，只是再有能力的鱼也逐不过风浪，掀起的风浪转瞬即逝，随波逐流方是长久之道。

　　“你分明是……”石颂虹憋了一股火，想脱口而出粗俗的话来反驳虞枝，却又隐隐害怕虞枝再多派几个人来教她规矩，一瞬间就成了难听的话不能说出口，有理有据的话她又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假公济私！”她飞速扫视过身旁站着的的三人，见她们三依旧面无表情，没有要嘲笑她的意思，她的羞愤才好了些。

　　石颂虹在家里就是小祖宗一般的存在，在军中又有石留青护着，只需要跟在队伍后面杀几个小兵就能得到功名，一生顺遂惯了，全然不能接受被人的嘲弄。
　　“我不需要你特意请人来……只需要让我和她们一般就是了。”石颂虹只想赶紧把这个听起来就很严厉的刘尚宫推脱掉，反而是退而求其次地接受了宫中姑姑的礼仪教导。

　　“可是石将军方才之言实在是冒犯天威，若是将军再有不当之词，岂非本宫这个后宫之主管教不力？”

　　虞枝是中宫皇后，名义上是宫中女官的第一号主子。宫中女官井井有条，做事稳妥有皇后的几分付出，同样，宫中女官礼仪败坏，也有几分皇后的失职。

　　虞枝管她们几人，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

　　“我……”石颂虹刚想应下，就发觉自己称呼不对，忙改口：“臣以后不敢了。”她低下头，脑袋乱成麻团。

　　“如此便好。”虞枝收回视线，算是放过了石颂虹，“只是既然已经传了刘尚宫一趟，待会儿你们还是先留在凤宁宫听刘尚宫的教引一番，也好先了解宫中规矩和女官职责。你们个个都是千挑百选进来的，代表的是整个家族，凡事都是三思而后行，切莫莽撞生祸。”这是虞枝的真心之言。

　　她对石颂虹的挑衅说不上恼火，只是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可能对石颂虹的有意冒犯轻轻放过。点到为止，若是石颂虹肯就此熄火，她也不再追究。至于石颂虹想嫁进谢玄的后宫种种心思……虞枝心里似有波澜，可也若无。

　　想来想去还是给自己多添烦恼，便作罢了。

　　“你们且去偏殿等候刘尚宫吧。”虞枝眼神略一在众女官身上停留。只是这回不是看向石颂虹，而是看向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衣女子。虞枝似乎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失望。

　　失望什么？

　　失望她与石颂虹的第一场比试就此结束？

　　虞枝直觉她以后的日子或许有的热闹了。

　　这时小太监进来通报说，“娘娘，陛下请您去紫宸殿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