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成树》冬季桂圆

22、第二十二章

　　宁瑰最先倒下，詹冰延扶着她到一旁阴凉处解酒。
　　詹冰延对蒋梦说：“姐姐，你是真的厉害。我还没见过几个能把宁瑰喝趴下的姑娘。”
　　蒋梦漂亮的眼眸一挑：“那是你见的姑娘太少了。”
　　詹冰延不敢惹这个姑奶奶，连连点头：“哎对，您说得都对。”
　　连青数一旁听着傻笑。
　　她最近胃不舒服，不敢喝酒。所以开了瓶饮料跟蒋梦碰杯。
　　蒋梦看她笑，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凑近了问：“这么高兴呢？”
　　连青数笑得更开怀。
　　“是啊，可开心了。”
　　詹冰延作为预备司机，滴酒不能沾，净在一旁拾乐。把宁瑰半梦不醒的自言自语的视频发给了宁淮。

　　宁淮刚结束饭局，走到地下车库，手机滴滴震动。
　　他点开消息，看到宁瑰趴在桌子上对着镜头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句也不听清，但看得出来已经醉了。
　　宁淮头疼的捏眉心。
　　“叫她别喝了。”宁淮打出去一行字。
　　走出去两步，又叹气，补充了一句：“发个位置来，我过去。”
　　詹冰延回：“不用，我没喝，我一会开车送她回去。”

　　连青数开心得很。
　　见着明媚日光开心，见着高朋满座开心，见着美人开心。
　　她对赵晓宇说：“别的不说，宁瑰这个招人的眼光是真的绝，各个都养眼。”
　　赵晓宇仰头叹息：“你们俩就是一路货色，颜狗。”
　　她漫无目的在周围慢慢走，想把此刻的心情记住。
　　九月山间的风有丝丝凉意，在暖阳照耀下显得柔软和煦。
　　连青数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口袋里的钥匙掉了出去，顺着石路划到一处坑里，连青数站在岸边伸手够不到，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池塘边上的石头去够。
　　突然一个石子砸到她面前的水里，飞溅的池水糊了她一脸。连青数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因为水渍一时没睁开眼，脚下踩空，摔倒了水里。
　　“啊——”她低声短促尖叫。
　　还好池水不是很深，她坐到池子里，只堪堪没过脚踝。
　　但裤子和上衣下半截几乎全湿了。
　　连青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头看向始作俑者。
　　时平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结巴地说：“我，我只是想吓吓你，没想你这么不经吓……”
　　连青数深呼吸，默念：“他还有十个月才满18岁，我不能跟未成年人计较，不能跟未成年人计较。”
　　然后决定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连青数舔了舔后槽牙，冲着站在岸上发蒙的时平道：“站那里干嘛，拉我起来啊。”
　　少年心有愧疚，虽然不情愿还是走过去伸手拉她。
　　连青数瞥了他一眼：“站那么远，你再给我胳膊抻到，离近点。”
　　齐平沉默着又走近了些，一只脚踏进池塘里凸起的石头上。
　　连青数伸出手，够到他的胳膊，在起身的一瞬间猛地用力向下拉。
　　齐平毫无防备，失了重心，一打滑摔进了池水里。
　　水花飞溅。
　　“连青数！你有病吧！”时平怒道。
　　连青数恶劣地看着他笑。
　　老话说得好，今日事今日毕。
　　今日的仇也必须得今日报。
　　其他人听到动静纷纷跑过来，见着两人一身狼狈的样子惊呆，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连青数弯腰从洼地里把她的钥匙捡起来：“没什么，我钥匙掉水里了，下来捡，结果没踩稳摔水里了。”然后看了眼时平说：“他想扶我一把，结果自己也没踩稳，也摔下来了。”
　　时平沉着一张脸，闭嘴不言。
　　大家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他俩拉出来。

　　连青数没带备用衣服，借了一件詹冰延的中长款外套当连衣裙穿着，换下了湿衣服。赵晓宇说：“挺性感的，就是场合不大合适。”
　　连青数闻言笑：“那什么时候合适？”
　　赵晓宇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叹气：“算了。”又在她腰上系了一件外套：“你和时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连青数咬牙切齿：“这个死小孩。”她抬头张望一眼，时平脱了上衣坐在太阳底下晒着，脸臭得叫旁人退避三舍。她说：“没事，这一波不吃亏。”
　　赵晓宇拍她的脑袋：“你呀你，跟个未成年计较，真出息。”

　　连青数走过去，挥挥手对时平说：“坐过去点。”
　　时平瞪她一眼，往旁边挪了点。
　　连青数在他旁边坐下：“说说吧，你到底是为啥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
　　“我说了，你们律师都讨厌。”
　　连青数“啧”了一声：“你这就不对了，你对律师行业有意见，也不能无差别攻击每个人啊，我有得罪你吗？”
　　时平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厌烦的情绪表露无遗。
　　连青数：“……”
　　看来是得罪过。
　　但是她毫无印象啊。
　　“咱俩开诚布公地谈谈，到底是因为什么？”
　　时平沉默半刻，故技重施，转身就走。
　　连青数：“……是真的没礼貌啊。”

　　另外一头，詹冰延把用完的烧烤架子搬上车，累得口渴，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咕咚咕咚灌进嘴里。
　　末了舒坦地说：“痛快。”
　　正准备走，忽然觉得不对劲，转头一看。
　　他刚刚喝了半瓶香槟。
　　詹冰延：“……”
　　他问：“我刚刚喝了点酒，你们还愿意坐我的车吗？”
　　其他人：“……”
　　清醒了一点的宁瑰骂道：“詹大头，你能不能靠点谱。”
　　詹冰延：“那你们还有谁没喝酒的能开车吗 ？”
　　一片沉寂中，连青数默默举手：“我可以。”

　　于是，连青数开詹冰延的车，送詹冰延和宁瑰他们回去；赵晓宇照顾喝大了的蒋梦，他们俩乘坐的另一辆车。
　　连青数开车也是平稳的风格，直到她跟着导航一直开到宁淮家门口，宁瑰都睡得很踏实。
　　詹冰延老远看到宁淮，打开车窗跟他打招呼，车里稀稀拉拉的人也跟着一起打招呼：“淮哥！”
　　连青数趴在车窗上，没言语，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宁淮少见地穿了一身运动服，看着还蛮有活力的。
　　养眼——连青数眯着眼睛想。
　　他先走到驾驶座这边：“怎么你在开车？”
　　连青数扭头看詹冰延。
　　詹冰延不好意思地说：“一不小心喝了点酒。”
　　宁淮无奈地看他，拉开后座车门，在詹冰延的帮忙下打横抱起来宁瑰。转头对连青数说：“先别走，等我一会儿。”
　　他抱着宁瑰进了家门，过了十分钟左右又出来了，敲敲连青数的车门：“下来，到副驾驶座去。”
　　连青数：“？”
　　他直接拉开驾驶座车门，冲着另一边抬下巴：“过去。”
　　连青数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有人代劳开车她自然愿意，于是扶着座椅跳下车，绕过宁淮。宁淮看到她的穿着，似乎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她坐上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
　　宁淮说：“我送他们回去吧，然后把小延的车先放我家，要不你一会儿把车送到小延家之后怎么回去。”
　　“我本来是打个的或者坐公交来着。”连青数说：“那你一会儿也顺便给我送回家吧。”
　　“好。”
　　连青数转头对后座的詹冰延说：“那你的衣服我就先穿着了，过两天洗干净了给你送到酒吧去。”
　　詹冰延满不在意：“不还了也行。”
　　宁淮把车开出小区，又看了眼连青数的穿着：“怎么穿着小延的衣服？”
　　连青数想起来就气，语气不善：“意外，摔池子里了，衣服都湿了。”
　　宁淮余光看到她一副愤愤的表情，问：“怎么了？”
　　连青数当然不会把她和时平的小矛盾说出来：“没事。”
　　后面一男生插嘴道：“看不出来啊，淮哥和连姐挺熟的，好像还知道连姐家住哪。是不是有情况了。”
　　他旁边的男生立刻说：“别逗了，连梁宛都没拿下淮哥，连……”
　　詹冰延踹了他一脚：“喝多了吧你。”
　　男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嘴。
　　在座的都不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下半句是啥。
　　连梁宛都没能拿下宁淮，连青数怎么可能。
　　连青数心想，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为什么总有人旁敲侧击地在提醒她，不要妄想宁淮。
　　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有点烦。
　　男生挽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连青数笑了笑，打断他：“你认得梁宛啊？”
　　“啊？”男生说：“哦是，有一阵梁宛追淮哥追得厉害，我们都见过她。”
　　连青数说：“之前在宁安医院给我朋友陪床的时候，我还见过她呢。你们淮哥竟然连这样的天仙都看不进眼。”她玩笑似的对宁淮说：“宁医生，眼光不要太高了。”
　　大家也都看得出来她是在给男生台阶下，不让场面尴尬。
　　宁淮却突然说：“梁宛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
　　连青数愣住。
　　宁淮的话，给她解了围，也维护了她。

　　“啊啊啊啊——”连青数把脑袋闷在枕头里，大有把自己这条命闷死的架势。
　　赵晓宇早她一步回来，看到她一进家门就嗷嗷嚎叫，不知道在回程的这段路上受了什么刺激。她迟疑地站在连青数房门边：“咋了呀？”
　　连青数哼哼唧唧，一脸颓丧。
　　她问赵晓宇：“我好看吗？”
　　“？”赵晓宇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一个淳朴的疑问。”
　　赵晓宇：“好看呀。数数，你长得很好看。”
　　连青数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软绵绵的抱枕，头发被枕头压得乱糟糟：“我还有什么优点吗？”
　　赵晓宇一脸疑惑：“你受什么刺激了？”
　　“你说嘛～”
　　“你善良，聪明，可爱……”赵晓宇毫无感情地列举。
　　连青数一巴掌糊到自己脸上。
　　感觉更绝望了。
　　赵晓宇见她这模样，走到床边蹲下来，仰头看她：“数数，你真的很好，你是我见过的最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没有之一。”
　　连青数眨了眨眼，仍开抱枕，双手捧住赵晓宇的脸：“你也是。”

　　直到这时候，连青数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自从和宁淮相处以来，她好像一直在否定自己。或是由于宁淮身边人的委婉劝诫，或是由于她自己的自我否认。
　　好像她站在宁淮身边，就是一件痴心妄想的事情。
　　好像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都被贴上了“配不上”的标签。
　　这让她后来每次面对宁淮的时候都忍不住小心翼翼。
　　一点点磨灭着自己的自信心。
　　可是，此时此刻，她厌倦了这种自我审视，厌倦了这种总是盘桓在心头的若有若无的自卑。
　　她明明很优秀的。
　　珊珊说她很好。
　　晓宇说她很好。
　　明明这么多人说她很好，为什么她就要去认可负面的评价呢。
　　连青数想，自己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
　　扪心自问，她也算不上多喜欢宁淮，无非就是有那么点贪恋他的脸和不经意间对她流露的温和。这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她就开始瞻前顾后，太怂了。
　　“真的喜欢就上，不行就撤呗。”连青数倒被子里，闷闷地想：“大大方方的。”
　　她这么好的姑娘，别人求着都求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