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赐》沙漠秃鹫

4、第 4 章

　　先把余望山那一块放下来，邓珩去看何景耀那边的进展。

　　他们两个人挤在小小的房间里面，再加上还扛着机器，这样一来就更加拥挤了，邓珩只能在门口，里面转身都困难，她是塞不进去了。
　　何景耀看到邓珩过来了，问她：“你那边结束了？这么快？”
　　“结束什么结束，还没开始。”
　　邓珩语气有点冲，是刚才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话一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下一秒把外露的坏情绪收起来。
　　何景耀也意识到了，看了后面一眼，没看出有什么异样，问她：“怎么，你那边进行得不顺利？”
　　邓珩摆摆手：“可能他还没适应吧，先不管他了，你们拍多少了？”
　　陈宇杰也过来，把相机就要递过来。

　　就在邓珩要接住的时候，何景耀在半途拿过来，点开翻页给邓珩看。
　　“还行，整体的拍了几张，然后挑了几个比较有特色的拍了特写，我在想要不要再拍一点……”
　　何景耀凑得有点近，邓珩不动声色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就是拍这个整体的时候，打灯不太理想，我们两个人太挤了。”
　　主要是想拍面具以及面具摆放在这里的照片，房间光线不足，一个人拍摄一个人打光的话，就有些手脚都伸展不开来。
　　邓珩说：“我来打灯吧，我个子小比较灵活。”
　　何景耀见状想要和她一起进去拍，邓珩下一秒就说：“陈宇杰，过来继续拍。”

　　这里拍得差不多了，邓珩放下一直举着的手，有些微微发酸，她捏了两下缓解。
　　回头的时候才发现余望山站在门口，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就站在这里的。
　　陈宇杰和何景耀收拾机器，邓珩先退出来，刚好和余望山并排。

　　余望山手里拿着一个面具，一动也不动，像是……在发呆？
　　又或者他觉得随意乱动了他的东西不礼貌。
　　不管怎样，邓珩还是对他很客气：“余师傅，他们会轻拿轻放的，保证恢复原状。”
　　余望山这才看她一眼，语气很平淡：“嗯。”
　　随手把面具放回架子上，余望山再看了一眼才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邓珩和这个余师傅相处下来，光觉得这个人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就算了，总觉得和他很难相处。
　　反正这个人在邓珩眼里不怎么样。
　　但是，就在她刚才和余望山说话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在余望山眼里看到了不同以往的东西。
　　这样一个随意的人，眼眸深邃乌黑，小心又认真。
　　她只瞧见了一瞬，再想看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先吊儿郎当的样子。
　　邓珩差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东西收拾完，再回到余望山身上。
　　邓珩觉得自己和余望山沟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正好让那两个男的去和他交流，她蹲在地上，把要收好的器材装包之前再翻看一遍。
　　刚才相机在何景耀手上，她根本就没怎么细看。
　　一张张照片看完了，邓珩脸上和心里都不怎么满意。
　　说不上来哪里拍得不好，但，就是觉得没有达到心里的标准。
　　在余望山这边邓珩预留出一个星期的时间，除去对余望山的采访以外，她还打算每个人都上手，亲手做一个傩面具。
　　按道理说这个时间是很充足了，剩下的时间再去傩神庙拍摄和采访部分的村民，这是邓珩本来的时间计划。但是余望山这个不怎么靠谱的人，邓珩在想可能要把时间最大程度利用起来了。

　　重振旗鼓，大家呆在院子里，将刚才放下的采访捡起来。
　　这回邓珩和孟梅换了个位置，孟梅引导，邓珩记录，何景耀和陈宇杰随时提供帮助。

　　录音笔重新放好，孟梅问：“余师傅，你准备好了么？”
　　余望山点头。
　　“好，那我们开始吧。”
　　邓珩按下录音开始的按键。
　　这次出乎意外地顺利，不知道是孟梅的原因还是余望山适应了，一问一答间都在张弛有度中进行。
　　“给我们介绍一下傩舞吧。”
　　“傩舞，在我们这里分起傩、跳傩、搜傩、圆傩四个部分，是村里一年一次的大事，在这期间我们有八个人一起跳，也是最基本的傩班人数。”
　　孟梅问：“傩班？八个人吗？那为什么现在只有你自己？”
　　余望山：“傩班里的人除了我，他们都上了年纪，平时都有自己的生活，只有在春节将近才会一起。”
　　也许是余望山和孟梅配合得好，余望山的状态不错，接下来的问答里面都有不错的收获。

　　采访的问题进行了一半多，在一些细节的只是方面余望山给予了很大的帮助，也就是说这次的采访还是收获颇多的。
　　今天算是圆满结束，四人一同离开余望山家里的时候，天刚开始黑。
　　好的开始对邓珩的激励还是非常可观的，回到住的地方的时候邓珩还抱着电脑在敲敲打打。

　　“不是吧，你不累吗？”
　　孟梅一脸不解。
　　邓珩的脸泛着幽幽白光，摆摆手示意：“我再看看有什么细节需要补充的，趁今天还新鲜的记忆。”
　　孟梅：“那我先休息了？”
　　“嗯嗯，你先睡吧。”
　　“多穿一件衣服，别着凉了。”
　　邓珩刚洗了澡，身上还热乎，没有披外套。
　　她头也不抬：“好，一会披。”

　　耳机里是余望山低沉的嗓音，光是听声音都能脑补出来他那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一想到这里，邓珩又在心里吐槽了一下。
　　不过就一下，最后采访还是完成得很好。

　　第二天依旧是相同的时间，大家一起到达余望山家里，然后各自进入工作状态。
　　本来还是让孟梅和余望山进行对话问答，但是何景耀陈宇杰那边似乎需要帮忙。
　　余望山在房间里面蹲下来，将地上的纸皮箱子拉出来，在里面掏啊掏。
　　在邓珩给的计划表里面有标明，拍摄和采访结束后，小组成员在傩面师傅的指导下制作一张傩面具。
　　大家对这个比较期待，所以一早就在说起这个事情，余望山正好听见，就说把他的工具拿出来给他们。
　　那边的三个人在叽叽喳喳，大多是两个人在问问题，另一个言简意赅解决问题。
　　孟梅也过去凑热闹，于是余望山干脆跟他们讲制作面具的大概流程。

　　邓珩在院子中央坐着，手里的提纲还剩下最后几个问题就能结束余望山的采访了，可是这一个两个的都直接进入到下一个环节去了。
　　又再等了一会，大家回到院子中央，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木板，以及余望山的一整个箱子的工具。
　　大家兴致勃勃地说想要做什么面具，邓珩有些无语。
　　余望山放下箱子，坐到邓珩对面，把提纲拿起来，和她对视。
　　“不是说还有几个问题吗？”
　　邓珩回头，孟梅还在房间里面挑选，看哪个面具最好看。
　　叹了一口气，邓珩说：“那，我们早开始早结束？”
　　“行。”

　　“之前我们一直在说傩是古老的文化，那现在时代在不断更新迭代，对于傩文化以后的发展你有什么看法吗，或者说傩文化将来的传承问题你有考虑过吗？”
　　这个问题余望山想了很久。
　　他说：“我是第二十六代传人，我师傅是第二十五代，他今年八十了，我是在他六十多岁的时候才开始学习，一开始整个傩戏班有将近一百来人。”
　　余望山说话的速度慢了一些，他在回忆过去遥远的事情。
　　“十几年间，大家走得走散得散，最后差点连八大伯都差点凑不齐。”
　　邓珩忙碌的手停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
　　余望山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只记得当初师傅和我说的时候，说傩戏不能在他的手里断了，所以选了我来继承下去，我也只是这一个想法，未来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最起码不能在我的手里没了。”

　　邓珩对余望山这个人的评价就不怎么好，拽、不靠谱、不配合，明明可以和气地沟通，高效率完成大家的工作，但是偏偏就是大小问题不断。
　　对余望山的采访她没寄托很大的希望在上面，但是慢慢地，她似乎对面前的这个人有了一点点改观。
　　表现出来的往往是人最浅层的，邓珩也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但是听他不太自然地说话，还有低着头雕刻面具，余望山这个人的形象在邓珩心里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变好。
　　只是一点点。